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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后来皇帝是什么时辰走的,婉仪也不知道。只朦胧记着后半晌她困意上头,索性倚在扶手上打盹,可醒来的时候却已在床上躺着了。

      想到一早儿还得去翊坤宫和一帮各怀心思的女人周旋,婉仪就头痛不已。正打算装病躲懒呢,外头候了多时的两果儿闻见动静就掀帘进来了。

      “大哥哥什么时候走的?”她打了个哈欠任由宫女伺候穿衣,身前是一面太祖年间随宝船漂洋过海而来的西洋宝镜,能清晰无比地照出她慵懒的神情。

      红果儿一壁帮她的袍子熏迦南香,一壁啧啧开口道:“今儿个可算开眼了,当皇帝真不容易啊,这起的比鸡还早呢!万岁走时天都没亮,奴才送出去的时候,那仪仗在夹道里跟条火龙似的,瞧着怪阴森森的。”

      婉仪曼曼点头,眼角隐约一点笑意,那点子幸灾乐祸只有身边人才瞧得分明。果然前头大行皇帝有多快活,如今皇帝就得多受累。能者多劳嘛!也忙得他好,省得见天儿来抻掇自个儿。

      红果儿觑觑婉仪愉悦的神情就知道主子这是美着呢,可她愁啊!真叫王不见王,若是两人一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非得闹的一天星斗,那日子这样过下去不得成仇人么?

      “依奴才拙见,万岁国事巨万,您怎么说……”

      红果儿才开口,就瞧见婉仪伸手往下一压,那意思是劝和的话一切免谈。

      她死了心,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道:“主子,您还记得昨晚从厨房端走的汤包么?”

      婉仪不明所以,迟迟转过眼:“什么汤包?”

      按宫里的规矩,就算天大的事,也不能挑着大清早的触主子的霉头。可现在不能讲究这个,还是趁早交代万岁在这里又出了岔子,好让主子心里有个准头吧!

      想通了这节,红果儿登时长长的唉了声,死了舅老爷一般悲慨:“那汤包是不是给惯到地上去了?”

      婉仪听她这口气,觉得有点大事不妙:“…好像是有这回事。怎么?”

      “万岁临走前脚下没留神,踩着了一个软塌塌的东西,估摸着足袜都湿了。不过他老人家也没发话,只急匆匆走了,脸色瞧着不大好呢!如果奴才猜的没错,这罪魁祸首,还得是您三更天端走的那只汤包。唉,多说无用,咱们还是提起心肝擎等着养心殿的消息吧!”

      婉仪眼前一黑,只觉身子一软,就差要散了架。天爷,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这是点背到姥姥家了啊!

      她灰心丧气,只觉得邪性——自打进了宫,回回都在走背时,你说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每次都挑在皇帝跟前栽跟头?

      颓然往抱椅里一坐,婉仪扶着脑袋,悠悠叹道:“这么着,你今儿撂下手里事去钦天监一趟。让监正好好给我算算,我这八字是不是跟宫里犯冲。皇帝紫薇入命,乃是天选之子。他老人家的八字就算压死我也没关系,可不能冲撞了他啊!那我不成了千秋罪人了吗?”

      主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两果儿都明白。主子就巴望着犯冲呢,跟皇帝八字犯冲好哇!她们这一行人就得挪窝,正好搬回应天旧宫,日子过的还像以前一样舒坦。

      理想是很美好,但到底跟皇帝的八字合不合,钦天监横竖是一个字不敢泄漏的。没准儿还得向皇帝上书请奏,万一皇帝气不顺还没缓过来,可不是捅了灰窝子嘛!

      不成啊,太不成了!她正掏心掏肺地想说法劝谏,没成想冬果儿在一旁跟乌鸡似得炸了庙:“呸呸呸,大清早儿不能说丧气话!主子您是星海大师亲卜的贵命,就算让钦天监算上七天七夜,您配皇帝那还是上上吉!”

      婉仪拿这犟丫头没办法,只一气儿地赶着红果儿:“我现在正糟心呢,红果儿,快为主子解忧去!”

      红果儿只得去了,心想寻常人家的姑娘,命格就算臭如狗屎,逮着入宫机会豁出命也要搏一搏。巴着能和皇帝八字不合的贵妃,天地间除了她主子大概绝无仅有了。

      婉仪很郁卒,心里头一跳一跳的拱着无名火,一路过来面色不佳。可偏有人上赶着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不自在,这人不出所料,还是女人堆里的滚刀肉头子,密贵妃。

      密贵妃拿架子,有意比旁人来的都迟。话却要抢在所有人前头,才落座就单枪直入主题:“听说昨夜启祥宫传了太医,那动静让不少姐妹提心吊胆了一夜呢!”

      她这人爱犯红眼病,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瞧见旁人春风得意她就不痛快,非要上赶着给人上眼药,闹的大家都不痛快她才得意。

      婉仪眼风未抬,只点头说:“无碍的,只不过我昨儿个受了寒气,脖子有点不大痛快,这才传太医的。”

      她说的是实话,可密贵妃不信,在场的多半人都不会信。

      皇帝就像一块口感上佳的肥肉,后宫里的女人呢,就像一群饿狼。肥肉摆在狼跟前都不下嘴,那也太天打雷劈了。

      密贵妃眼下照样是一团青黑,显然又是一整宿都没睡好。这回儿却不是因为彤昭仪的糊涂官司,而是因为拈酸吃醋。

      真真是辗转反侧啊,她夜里几回爬起来开窗眺望启祥宫的方向,脸上的幽怨能作十篇长门赋。

      她怨,怨那个男人是捂不暖的冷心冷肺。她自觉宫里头没有女人能比她还爱皇帝,两人自小就相识,宫里谁能有她认识皇帝早?可妾有意,郎无情,认识的早有什么用?她还不是只做了个贵妃就到顶了?这贵妃都做的不太平,连眼前这个都跟她平起平坐!

      她恨,恨柔贵妃这张狐媚子的长相,骨子里就透出妖气。她不信皇帝会罔顾人伦,可男人能有几个柳下惠?夜里要是真痴缠起来,谁能招架得住?还有仁寿宫住着的那位,不就是靠那副好皮肉,风风光光地做了继后?听说有不少西域秘术能让男人一夜回春,食髓知味,指不定这娘俩就是用的同一路数。都传了太医了,要说没成事儿,她真不信!

      心里这样想着,密贵妃脸色愈发难看,眼底里都烧起火苗来:“哦?可我瞧妹妹生龙活虎,可不像是病气缠身,你这是搪塞我们呢!”

      婉仪听不过她这阴阳怪气的声调,天底下真有这样不识趣的傻子,你说自己有病,她偏说你好的很。

      婉仪心底里门清,密贵妃这是看人下菜碟。这种人你要是稍微敬她三分,她就能蹬鼻子上脸。

      自己本打算来坤宁宫点个卯就走,这帮人要是指望跟她娥皇女英,那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娥皇女英不过是满口礼义廉耻的男人的意淫 ,天底下哪儿找这样的好事?一朵白菜就算再水灵,被几头猪争着拱,香的也变成臭的了!

      想想也觉得同情,女人只要谈到感情,基本上就是一脑子浆糊。进了后宫的就更难,心眼子全用来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有心大的呢,升官发财的同时,还想跟皇帝来点风花雪月。但这点子希望全倚仗敬事房那一托盘的绿头牌,所以环环相扣,连敬事房的太监都能得后妃们极大的礼遇,有时候甚至还能给不受宠的妃子脸色看。

      婉仪拢手坐着,环顾一周,不少人眼睛是垂着的,耳朵却恨不得竖到天上去,显然都对她很感兴趣。

      “密贵妃这是关心我的身子,我领情着呢。你以后要是跟我一样崴了脖子,太医院的赵太医推拿手法一绝,找他保准错不了。”

      好话丑话都说了,密贵妃仍是不买账:“我看妹妹这是把我们当外人,不乐意分享,有意藏私呢!”

      婉仪将手里捏着的手串往桌案上轻轻一撂,似笑非笑地看向密贵妃:“分享什么?我有什么可分享的?”

      密贵妃笑的柔情似水,面对面朝她挤了挤眼:“还能是什么,你不明白么?当然是那点子事嘛!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说出来让大家取取经也好。”

      没有人料到,向来一团和气的婉仪会突然沉下脸,看着密贵妃冷笑道:“密贵妃说的那些事,我不明白。可看来在座的各位,除了我之外都明白,那我非得搞明白是什么不可。”

      说完,她扭头朝外头高声道:“苗福,速速去司礼监请陆少监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司礼监是什么地方?最鼎盛时能代皇帝批红,早年间不就出了个九千岁?就算今上相比前朝收回了宦官不少权利,可司礼监用鲜血硬生生浇出的余威犹在。同奸诈阴险的太监打交道,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一时间鸦雀无声,密贵妃吃了一通排头,笑僵在脸上,进退不得。

      宁妃脾气软,是公认的滥好人。她瞧婉仪面色不善,本想老僧入定就这样混过去。但不出意外,那道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视线,又悠悠落在自个儿头上了。

      她心里恨的几乎要咬碎了银牙——你倒是聪明,做出万事不插手的假模样。把旁人拿去作枪使,算盘打得真响!

      可是不服有什么法子,锐儿自小长在自己膝下,自然是心肝肉一般疼大的。那么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难不成自己这个做娘的要亲手毁了他的前程?

      宁妃只好出口调停,声若蚊呐:“柔贵妃您消消气、消消气,密贵妃也是好意,是把咱们当姊妹看的。那些东西不过是私下的体己话,犯不着进了太监的脏耳!”

      婉仪对着宁妃,语气倒不似先前的冷硬了:“宁妃这话说的不对,我何曾不痛快了?就是宫规有令,各宫门落钥之后严禁私下往来,入夜紧闭门户,各守各宫。我就想请司礼监来弄明白,这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顶风作案,凭空捏造,搅乱人心!”

      宁妃被皇后逼着开口和稀泥,两头都落不着好,心里快恨死了,只得讪讪地说:“哎呀、哎呀……”

      密贵妃的强笑兜都兜不住,也沉着脸不吭气。她明白这是一脚踢到铁板上了,突然有些后悔惹了这个硬茬。

      真是忘了婉仪在应天的名声,世间有哪个敢顶着太岁名声招摇过市的姑娘是好性的?当着皇后的面,就敢声色俱厉地传司礼监来人。她怕皇后吗?她不怕,她根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这样不受管教的人,简直张狂的没了边。偏偏连皇帝都纵容,那谁又能奈何的了她?

      皇后坐在首座,所有人的表情她都一览无余。她读懂了密贵妃的羞恼,是因为气自己居然被年纪轻轻的婉仪摆了一道。

      她觉得可笑,密贵妃在后宫混了这么多年,结果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片子有手段,竟也敢成天妄想着自己身下这个宝座,真是痴人说梦。

      手底下的妃嫔闹了矛盾难以调和,此时应该轮到她出场了,不然以后管教起来难以服众。

      皇后抿唇思考着,按理说密贵妃是宫里的老人,平日里又帮着自己协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站在她这边,说一回婉仪的不是。

      可不知怎么,皇后又有些莫名的心慌,冥冥之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皇后一大早就心绪不宁,却不是因为婉仪昨夜侍寝,而是因为她母族来信,说她那个叫林钧的小姨夫出了大批漏。

      林钧虽姓林,却跟京卫的门阀,出了建威大将军的武将林家没有关系。他是淮南林氏一族,因为娶了赵氏女,林皇后母亲的妹妹,才得以官路亨通,一路升发到杭州织造的。

      也不知林钧犯了什么事,今儿个天一亮一家老小就全被捉到昭狱里受审了。而昭狱是什么地方,那是不死都得扒层皮的酷狱啊。林钧是男人还能强撑一阵,他的夫人自小娇生惯养,跟着受罪,这可怎么了得!

      所以早前儿宫门才开,她就收到林夫人传来的急信。全篇词不成句,乱糟糟连罪名都没说清楚,只说她这个小姨夫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就连林夫人的娘家人物,赵家老太君,也出面求她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拉赵氏一把,出面疏通打点一番。林钧死则死矣,好歹给她小姨和儿子留条命,毕竟晚了人可能就没了。

      赵氏一族是江浙一带颇有声望的士族,若是因为一个林钧就这样倒了,日后说起来对自己也不利。所以不光林钧夫人,就连林钧,能捞还是要捞一把的。

      为了这个,她焦头烂额,思索了好半天对策。结果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底下人又不安分地闹了起来。皇后茫然的坐在椅子上左思右想,竟顿生寸步难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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