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云南之行（下） ...
-
无情还在仔细查看尸体，一旁护卫的追命却压低声音叫了一句：
“不好！”
无情抬起头，他们身后的路上，远远的扬起了一地尘烟，显然是来了一大队人马。这群人脚程极快，可想而知，即使不会功夫，也是有些力气身手的。
无情想再回轿子，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群人已经到了无情和追命面前。看样子和打扮，或者是一群寻常的茶马商人，前后队伍算起来也就大约二十来人。为首是一个粗旷的红脸汉子，倒不怎么特别。奇怪的是：这些人里，这一大群粗野壮汉中，还混着一个格外扎眼的白面书生。他不过二十来岁，青衫素巾，背上还背着一架竹简，可见是个读书人没错。
更让无情、追命奇怪的是：这一大群人里，只有这个书生是步行的。虽然，队伍中的其他人都骑着骡马，但是，只有这个书生是徒步。而且，他居然还能走在队伍的最前，与为首的那个红脸汉子并排着。所有人的衣物都沾满一路的尘土，也唯有这个书生，非但青衫飘逸整洁，连底下那双黑布手纳的鞋子也是干干净净的。
追命暗地里看的也是一惊，他自以为自己的追命十三腿已经是世上轻功里数一数二、无几人能胜过的。可眼前这个年轻人，若非他看走了眼，这个比自己还年轻些的美少年，那一身轻功可是远远的在他追命之上。
无情坐在一边，也是侧目打量，心中暗自盘算着，袖子里的手亦紧扣起了机簧。
倒是那个青衫少年，一眼看见无情后，立刻笑盈盈凑了上来：“仙女姐姐，……”只可怜，他这一句话尚未说了，脚已无意中踩到一边轿夫尸身留下的一潭血迹上。顿时，他两眼直瞪着地面，再抬头时脸色煞白，慌乱的整个人向后跌退两步，几乎跌坐在路上，一叠声的叫嚷起来：
“辛大哥，不好了！有死——人死了！”
无情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追命则赶忙迎上去将那少年扶起，很客气的上前解释：“各位，我，我和我娘子要前往云南。不料，我们在此路上遇见歹人。这才——如今，荒山野岭的，不知道，各位大爷兄弟，可否帮帮忙？”
红脸汉子，也就是那个少年口中的“辛大哥”，他仔细的审视了一下地上的无情，又打量了一眼追命，依旧稳稳坐在马上，没有说话。倒是一边的一个壮汉开口道：“你们还有马，难道不会自己走。再说，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不是自己杀了那两人！”
“我娘子身有沉疴，早不能行走。而我也是一介商人，手无缚鸡。”追命的脸立刻陪上十分的谄笑，忙忙的解释着， “试问，我们又怎么可能杀掉自己的轿夫？”追命可不怕众人会因此而试探自己或者无情，要知道，他和无情两人可都是自幼无法修习内功。
“辛大哥，我看，他们不是坏人！”书生由追命扶着，到这时方才缓过神。也不知他是不是真听到追命的话，一开口却已经在帮无情。“仙女姐姐，我一看你，就知道，你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有怎么会杀人？辛大哥，你说是不是啊？”
无情在一边，听的差点没把早上的药给吐出来。要不是此时不便动手，他绝对会立刻就用暗器把这个没轻重的书生变成一个刺猬。倒是追命，一来想到此刻自己所扮演的身份，一来也顾忌无情会忍不住出手，忙一把拉过这书生的衣领，骂道：“你这个无赖！不帮就不帮，如何轻薄起我家娘子来！信不信我——”一壁厢的说，一壁厢他就假戏真做的和这书生推搡在了一起，也是用自己护住这书生，以防无情放暗器的意思。
“够了！”“辛大哥”突然发话，“我们就带你们一路。反正，我们也要去云南。这位兄弟，你莫要生气，我家这个侄子就是这个天生脾气，倒不是有意。易长贤侄，还不过来！”
追命自然是放下手。那个书生，名叫易长的，也乖乖的走回到了队伍里，不再多嘴。
追命刚想道谢，不料一边的无情却在一边扭捏出娇滴滴的女儿家口气，拒绝道：“相公，我们怎么可以同这个登徒子一路？！”
追命忙和红脸汉子陪着笑，说：“我家娘子素来就是这个小性子。大人们莫怪！待我去劝劝！”说罢，他并不管那些汉子听闻后在马上如何乐呵讥讽，自个儿转身蹲靠在无情身边，覆耳劝道：“大师兄，我看他们，应该只是行商，难得的又正好去云南。你就忍忍？”
追命尽量把话说的婉转，其实，无情亦是知道的：他俩人此刻非得迅速离开这个是非地才是。如今这一群人也不过就是一些会功夫的云南商客。若不找他们帮忙，单凭他俩，想不惹人侧目的在天黑之前赶到前面城镇落脚，还真不太好办。
就算追命可以背自己一程，可这大路上，哪有化妆成现在这样的猥琐相公自己背着娘子、牵着马、还能走飞快的呢？一旦被还没走远的杀手们发现，或者他们干脆还没走远，那么，无论无情还是追命，都一定难逃一劫。
于是，无情终于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追命这才一把抱起了无情，把他送入轿中，稳稳坐下。也好在辛大哥等人并不计较无情的话。见追命将无情安顿下后，那辛大哥在马上一挥手：“你们俩，过去！”立刻，有四个壮汉应声走到追命身边。“你们两收拾尸首，收拾好后再赶上队伍！你们两过去，帮这位相公抬上轿子。”辛大哥继续吩咐安排着，“好了，我们也继续赶路吧！天黑前务必到达前面的镇子。”说完，他一挥手，众人立即随着他往前而去。
那两个新轿夫，一言不发，抬起了轿子，竟如同轿子里的无情没有重量般，走的飞快。追命亦拉起手中缰绳，紧跟在无情的轿边。后来的路上，追命才问出，这个书生姓“段”，出生在云南大理城的一个富户里，自幼不爱文章学问，单单只爱在脂粉堆打转。也就是因为这个，父亲才把他交托给自己的好友——也就是这个辛大哥，跟着他们跑跑江湖码头，顺便长长见识、学学生意。
至于段易长的这个功夫，据他自己的说法，竟是与生俱来的一般，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算什么个门派。无情博览群书，夜里与追命论起，猜测着倒是蛮像早年逍遥派里的功夫路数，却又不尽相同。也是追命嘴快，一不小心就告诉了段易长，倒让段易长对无情的才情更加仰慕，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竟对这个根本是无情假扮出的仙女般的姐姐种下情苗，从此日夜思慕、形同花痴。
这以后的一路，无情也就不得不愈加小心，日日躲着这个段易长的出现。幸好，追命在一旁一路紧护，终于才没在众人面前露出无情的真实身份。
大半个月之后，无情、追命顺利的同着段易长一行人来到云南大理城。两下里，无情、追命终于求之不得的迅速与段易长分手，赶往王爷府邸去找雪姨。可段易长尚舍不得无情，不免的神思恍惚，走着走着，不觉的在大街上和辛大哥一群人走散了。
同一日，也就是无情、追命等人进入大理城的同一时间，云南大理城，王爷府邸。
这些日子以来，桑芷妍终日跟随在柳飘雪身边，寸步不离。终于，这一天，雪姨不免半开玩笑的抱怨起来：
“桑姑娘，你也该和这王府里其他姑娘们一样，上街逛逛，无论是买胭脂水粉，还是玩器零食，都可以。不要老是跟着我和王妃，好不好？！”
“……”桑芷妍也不反驳，转身就走。
王妃曲嫣红在一边拉了拉柳飘雪，阻止她再说下去。然后，她又向一边的丫鬟招了招手：“如烟，你就陪桑姑娘一起吧。记得，桑姑娘要买什么，你只管付账，回头和管家说，算我的日用。”
“是！”如烟伶俐的答应了一声，忙赶了出去。
却说桑芷妍，一路也不说话，只管走。如烟虽然跟得紧，但也不过是勉强跟上桑芷妍的步伐。王府外，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不多会儿的，就把她们俩给冲散了。桑芷妍并不在乎，一味赌着气，只管自己漫无目的的走着。也是这样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一位青衣公子。
却原来，那一位，也是一个一路赌气走着、和她一样不看路的主。
他可不是别人，正是刚和无情两人分手后，一肚子相思无计处的段易长。
也是冤孽。这俩个情种，各揣相思，“其里咕噜”摔在了一处。
段易长抬眼，不及呼痛，抬眼便看见面前这个完全摔在自己身上、脸上还蒙着面纱的桑芷妍。那柔软白衫、柔顺乌发，一丝丝撩拨着他的身体和感官，恍惚间令他觉得：此刻，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女子，宛然就是之前同行的那位姐姐。不过，眼前这一双含情秋水，分明是比起之前的那个姐姐，更加柔婉凄楚、令人心动。
他痴心已起，一时倒就忘记了他自己还被桑芷妍压在地下、全身各处都是散了架一样的疼，只顾着抬头仰面愣愣的看那桑芷妍。桑芷妍被他看了也是一愣，还以为他注意到自己面上的溃烂，忙下意识的用手去掩。
“别——”他本能的伸手，却不是阻拦桑芷妍的掩饰，而是本能的想阻止眼前的人逃开。
桑芷妍却误会了他。她猛的打开段易长的手，站起来转身就跑。段易长也急了，这一急，倒让他将足下的天生功夫发挥了十足，轻轻巧巧的便追过了桑芷妍，一边追一边兀自嚷嚷：
“姐姐，我不是……我是想说，别……你别跑了，好不好？我们站在一处，好好说话！”
桑芷妍只觉得对方惫懒无赖，哪里还听得进段易长说什么。她只管跑着，奈何周围人太多，段易长跑的又快，她转过数条街巷，也没将他甩掉。
终于，桑芷妍放弃了。她背靠着一条死胡同，停了下来。
“这位公子！你倒底想做什么？”
说话间，她的手暗自扣着三根牛毛针，等待着对方的出手，也等待着对方的破绽。
“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不等段易长嘟囔完，桑芷妍已然将牛毛针发出。不料，段易长脚下轻点，整个人竟立时跃上那半空——一个高手也不太可能达到的高度，很轻巧的就将那些针给躲过了。
“你——”桑芷妍有些吃惊。
“我真的不是坏人！”段易长落在地上，脸上颇有些失落的神色，“你们这些天仙一样的姐姐，为什么个个都那么讨厌我、都要赶我走、都要躲开我？！”
桑芷妍听得有些发笑，强忍住问：“公子高姓大名？还有，我们很熟么？认识么？”
段易长倒不在乎桑芷妍在说什么，只笑着黏了上去，回答道：“我叫段易长。现在，我们，认识了。”桑芷妍看了看他，虽然觉得他很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段易长一见桑芷妍点头，高兴的不免忘情，竟缠住桑芷妍继续唠叨起来。
桑芷妍于是不得不听着段易长将他自己之前一路遇见追命、无情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一遍。不过，段易长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名，只用“神仙姐姐”、“她的相公”两词带出。所以，桑芷妍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个神仙姐姐竟是无情装扮。大约是段易长的话又多又长，她们两人一个听一个说，不觉的就都席地坐在了这条没什么人经过的死胡同里。
听完后，桑芷妍刚想站起来离开，段易长却又缠住桑芷妍，一定要她也说说自己的故事。
桑芷妍倒底是被他缠不过，大约也因为此时的一时心绪，就将自己的前事一一和盘向他说了出来。倒底的，她还是略去了神捕司众人和蔡京二名号，却改用“对头们”、“那人”、“那人的兄弟”、“主人”等等去称呼。一旁的段易长倒是边听边叹，不时还“听说书、替古人流泪”一小下的。有如此的一个听众，素来冷淡少言的桑芷妍，倒是不知不觉的给连自己如何中毒、如何被人搭救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
“那人，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明明看到了你，追到了你，却还是让你走？！”
听桑芷妍终于说完，段易长不免骂了一句。然后，他拍拍衣服站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
“从此，桑姐姐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放心，我段易长，别的不敢说，可是一定能帮桑姐姐你治好你的伤！我保证：你一定不会死！”
桑芷妍只当对方是一时说笑，她轻浅一笑，内心里并不当真。
此刻天色已黑，两人并肩站在胡同内，抬头是星光点点。段易长如看穿桑芷妍的心思般，突然拉过她的手，指定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星，很郑重的说：
“我对着它来向你起誓。从此以后，你——桑芷妍，就要由我段易长来守护！”
桑芷妍的手略略一颤，下意识的缩了回来。她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柳眉星眸的年轻书生，下意识的想从他的身上，去捕捉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犹记得，当日，他亦说过的“你……就要由我来保护！”言犹在耳，可人已……
无情，你在哪里？无情，你可还好？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云南之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