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公子》张哲

10、第10章赵王妃回门

　　周府像过年一样。石狮子的脖子上面系着红色绸带，大门口一左一右挂着红色灯笼，门前的地面更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厨娘做好了各色点心，请了狮子楼的大厨前来做菜。备了二十坛清洗流泉。俗语说得好：“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今日是个大日子，周府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皆打起精神做事，生怕做的不好惹来雷霆之怒。柳管家有条不紊的安排好各项事宜，所有的事情必须要在大小姐来之前完成。

　　王嬷嬷和李嬷嬷站在一处。“瞧瞧，今日大喜啊，二皇子封了赵王，大小姐顺水成舟涨了身价成了赵王妃。听说赵王对大小姐极其宠爱，至今还没侧妃。”“小姐要看到今天这个光景，恐怕笑的合不上嘴。”李嬷嬷满脸堆笑，和往常冷若冰霜大不相同。

　　“谁说不是呢？小姐命苦啊，连个尸首都没留下。听说和小姐比斗那人，之后重伤病了好久。”“这些话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更不能当着公子的面说，咱家公子长大了，跟着耶律老道不知学了什么，如今连我都看不出深浅了。”“耶律老道？传说中的天下第二？”“嘘，这个事不知是祸是福，我越来越担心了。”“担心什么？”“公子武功越高，将来迟早有一天要对上那人。小姐剑仙一般的绝世高手，都败给了那人。万一被公子知道，以公子的性子，少不得去报仇。”两位嬷嬷说着悄悄话，内容惊天动地，任何一桩恐怕都能在江湖上掀起狂风巨浪。

　　“幸好公子不知道，春草那个丫头，可惜了。”“为了小小姐和小公子的安危必须杀。”李嬷嬷脸上露出煞气，“一个丫鬟，不用心服侍主子，偷偷摸摸跑到外堂，鬼鬼祟祟偷听。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王嬷嬷见怪不怪，“你说我俩那天都聊了什么，好像没谈什么往事。”“你啊，就管不住这张嘴。还是做点事情吧，一起去把大小姐的水月阁收拾一下，几年了，平常只有木沉那个丫头拾掇，不知道木沉丫头偷懒了没有。”

　　木沉正在水月阁挂灯笼。

　　大小姐今日回门，柳管家昨日吩咐水月阁要清扫干净。昨日打扫了一遍。今日大早柳管家派金香帮忙，再做不好事情，挨罚是小事，大小姐难得回来一次，让大小姐不舒心可是不妙。

　　“金香，你去看看毕先生在不在，央求毕先生写两幅对联，贴上新对联看着喜庆”。

　　金香是个十八岁的大丫头，本来帮忙给递灯笼，现在灯笼刚递出去，又被木沉指使着拿对联。还好是去毕先生那边，要是去李嬷嬷或者老爷那里，金香肚子里的怨气怕是要流露出来一些。

　　毕先生是府里的客卿，跟了老爷几年了。今年三十六岁，恰好本命年。按照天干地支的说法，天上走了三步，地下跑了三圈。年纪不算太大，因为学究气太重，私底下被称为“夫子”，毕先生是很好说话的一个夫子。金香去管事那边拿了红布，裁成大小一样的两块。府里的纸少，比绸缎布匹要宝贵很多，老爷不让随便动用。

　　毕先生房间有个单独的会客厅，周府除了老爷和公子之外，只有毕夫子有带会客厅的房子。金香对这间屋子不陌生。平素里毕先生在这间厅子讲学，丫鬟、杂役闲了喜欢听书的就来坐一坐。毕夫子毫不介意，诲人不倦。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

　　隔着老远就听见先生正在朗读诗文，金香暗笑，今日大小姐探亲回门，这位夫子饱读诗书竟不懂人情世故。

　　毕先生头顶常年带着一顶方形青色文士巾，一身青衣。乍一看倒有几分文士风采，只是汉朝寒士缺乏进阶之路，遂在周府做了客卿。

　　“毕先生，大小姐今日回府，周府热热闹闹，少不得多几分赏钱，先生待在屋里做什么？”毕先生看到金香，放下手中书本。“恪守本职，合乎正理。金香拿着红布做什么？”金香知道和这位夫子说钱讲不通，人吃五谷杂粮，没有钱怎么可以。就在周府，平日里的用度也不少，吃喝不用花钱，胭脂水粉，过年添一件新衣这些都用钱。算了，说的再多也没用，还是写完对联赶快拿走。

　　“大小姐回门，奴婢求毕先生写两幅对联，准备贴在水月阁门口。”

　　“水月阁，大小姐。”毕夫子自言自语，“听说二皇子封为赵王，大小姐岂不就是赵王妃了？”

　　金香白了毕夫子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才知道这回事。要不是二皇子封为赵王，府中怎么会这么重视。往常大小姐也有回来的时候，何曾像今日这般大张旗鼓隆重对待？

　　“是啊，今日赵王和大小姐一起回门。”金香不好催促，对联上写什么都不知道，这些还要仰仗这位夫子先生。

　　“容我想想，是个喜庆的事情。”毕夫子在屋内方圆之地踱步思考，突然间从金香手中拿走布条，铺在几面，一边笔走龙蛇。金香看到砚台干涸，轻轻磨砚。望着夫子下笔入神，一时之间看的痴了。

　　毕夫子也有好看的时候。

　　“女做王妃傲娥皇，山登绝顶俯群峰”

　　毕夫子一气呵成，墨迹未干。字是魏碑，苍劲有力。

　　金香心中默念，这幅对联太好了，刚好应景。大小姐看到，一定会喜欢。又偷看了毕夫子一眼，原来先生的文采极好的。

　　毕夫子忙完，拿起刚才读的《春秋论语》，旁若无人一般继续诵读。金香心里气啊，这人就这么用功？

　　等墨迹干了，金香谢过毕夫子，拿着对联出门。站在门口，一手捂着胸口使劲透气，我的妈呀，整个一个木头人。

　　木沉将灯笼早已挂好，正站在梅花枝下。水月阁里面只有两株红梅，这个时节还未到花期，枝桠光秃秃的，连个花苞也没有一只。大雪纷飞的时候，红梅绽放，院子才好看。以前大小姐喜欢梅花，写了好多梅花的诗词。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多好的句子，大小姐的才情，比之外面那些文士不知道强了多少。

　　金香拿来对联，木沉读了一遍，夸赞道：“毕夫子有才，这幅对联写的霸气。小心点，不要弄脏了。”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将对联贴好，回头看到王嬷嬷和李嬷嬷正朝这边款步过来。

　　“见过两位嬷嬷。”金香和木沉同时行礼。

　　李嬷嬷道：“公子房的春草死了，你们两个可要抓紧了。”金香和木沉也听说了此事，春草究竟怎么死的还是一个谜。虽说府中都传公子善良极好相处，眼下春草刚死，提及起来终究有些不妥。

　　周府的丫鬟也分等级，像王嬷嬷、李嬷嬷这般随着夫人过来的陪嫁丫鬟，级别最高，连老爷和柳管家都要给几分面子。服侍公子、小姐的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每月的月钱比金香、木沉高出一大截。剩下就是金、木、水、火、土五个丫鬟，她们也就比刚进来做杂役的丫鬟强一些，和小李子一般。眼瞅着公子身边缺人，金香和木沉的心思早就活络了。只是春草刚过世兔死狐悲，这个时候去争上位，心里难免有些芥蒂。

　　“李嬷嬷这是为你俩好，馒头只有一个，下手迟了可就被别人抢跑了。”

　　金香和木沉听到王嬷嬷的话，对着李嬷嬷行了万福，“谢过李嬷嬷。”李嬷嬷笑脸盈盈，这两个丫头还真懂事。

　　走到屋里，一应器具齐全一尘不染。

　　“这里自从大小姐出阁之后就没有动过，老爷说了，小姐公子的房子，谁都不能动。”

　　两位嬷嬷满意的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估摸也该来了，一起去门口迎着吧。”

　　今日不宜安葬，春草的棺材还在草房停着。夏天容易腐烂发臭，周桐找来一些石灰粉洒在棺材内。

　　两天没有看到小李子，去哪里了？正在想着，忽然看到小李子正小心翼翼的进门，显然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站住！”

　　行礼之后，小李子说道，“公子，吓死我了，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今天府里怎么了，有什么大事？”周桐看到小李子风尘仆仆好像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连大小姐回门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你这两天去哪里了？”小李子坐在地上，似乎是累得不行了。“公子，你让我去买道袍，整个金陵城都跑遍了也没有找到卖道袍的。又去城东的道观，哪知早就破败了。我就想道观一般都在山上，找了好几座山才算找到一处道观。观里的小道士居然不卖给我，最后还是老道士出面，送给我一身，我把公子给的银子捐了香火，算是付了钱。”

　　周桐知道金陵城多寺庙少道观，没想到道教式微至此。前朝崇尚佛教，当今前后两代皇帝同样崇佛抑道，看着小李子的模样，这两天可吃了不少苦。

　　“以后记得找柳管家要马车，给公子办事还能委屈了不成？”说完又从身上掏出碎银，丢给了小李子。

　　“赶快去吃点东西，今日大姐回府，换身干净点的衣服。”

　　“大小姐回府？太好了，好久没有看到大小姐了。”小李子接过银子，拿起包裹跑着回房去了，一会跑着回来将包裹递给周桐，这才又转身回房。

　　周桐无语。做事情能不能动点心眼啊。打开包裹，一身青色道袍，比划了长短，差不多合身。道袍宽大，即使稍微不合尺寸也无妨。将衣服放到梧桐苑，便宜师父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想起野驴道士的一身邋遢道服，似乎有几分恶寒在脑后。下一次见面，一定给他换身新衣服。

　　夏荷还在床上。昨晚这丫头没有睡好，早晨准备起来，被周桐按住了。春草被害最伤心的就是夏荷。劳神之下，睡觉是最好的疗药。无聊之中凝神看着夏荷，小丫头女大十八变，竟越来越好看。

　　周桐和夏荷属于青梅竹马，两人年纪相近一起长大。耳鬓厮磨日久陪伴，比其他丫鬟特殊一些。坐了一会，周桐翻了会任齐丘留下的《兵事辑要》。

　　“兵者，诡道也。水无常形，兵无定式…”

　　翻看第一篇，周桐突然心神不定，抬头看到夏荷睁大双眼看着自己。

　　“再睡会，一会叫人喊你起来。”看到夏荷要起来行礼，摆了摆手。夏荷看样子真的累了，又昏睡过去。

　　可惜今天不宜下葬，不然了结了夏荷的心事也好。

　　“小妹这会在做什么呢？”周桐无心看书，此刻无聊想起还有一个妹妹。于是穿过后堂院门，蹑手蹑脚的靠近沉香阁，老远就听见周薇的声音。

　　“我要读书，不然大姐考起文章来，又回答不上来。”

　　“小姐，都这个时候了，大小姐快来了。我们该去门口迎接，这个枣红色的衣服怎么样？换上新衣，大小姐看到一定会高兴的。”秋雨无奈道。

　　“小姐，老爷说了，今日要给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先换上这身看看。”冬雪手里拿着衣服。

　　小姐发了脾气，秋雨和冬雪就无可奈何。做下人的管不到主子头上，只能好好劝说。往常哄一哄就乖的小姐，今日性子变得执拗起来。

　　周桐走进院子，敲门而入。秋雨和冬雪看到公子来了，连忙施礼，“公子，你劝劝小姐，这个时候大小姐也快到了。”

　　周桐一扫看到周薇手中正拿着春秋《诗经》。原来始作俑者是自己啊。

　　周薇痴迷书籍不是一天两天了。

　　“小妹，放下书本我们一起去等大姐好不好？”周桐露出迷人的笑容。

　　周薇再怎么迷恋书，也抵不住哥哥的微笑。当即放下书本，任由两个丫鬟上下其手，为她换衣服梳妆打扮。不一会儿，只见一个漂漂亮亮喜气洋洋的小姑娘新鲜出炉。

　　“走吧，看大姐去喽。”周桐抱着周薇，后面两个丫头跟着。路过梧桐苑的时候，周桐吩咐，“秋雨，你去叫了夏荷一起走。”

　　一路走来，周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微笑，这股喜庆冲淡了春草被害带来的阴霾。

　　“毕夫子今天也出门了，还是那身衣服。”

　　“毕夫子人好，赶明我还要去学习诗文。”

　　“你怕不是看上毕夫子了吧？”

　　“就不怕嚼烂舌头，风大闪了腰？”金香气哼哼的对木沉说道，说完又觉得不解气，“看上了怎么了，毕夫子是书生，说不定那天就会一鸣惊人。”

　　木沉不再搭话，眼瞅着周围的人多了，这些闺房话可不能让外人听到。

　　周府中门大开。

　　短短数日之间，周府的大门竟然开了两次，过去十几年不过打开过五六次而已。

　　周宗身穿一身玄色素雅便服迎在门口。往常周蔷回门不用司空亲自迎接，老人念女心切也会早早等在门口。何况如今女婿新封了赵王，女儿又是王妃，出门迎接更是理所当然。

　　三个王爷中，周蔷这个王妃实至名归。

　　刘从谦自周蔷进门之后，视夫人如瑰宝，对其它女子视而不见。有人开玩笑道，二皇子的眼里只有两个女子，一个是周蔷，一个是全天下的其它女子。

　　周桐站在父亲身边，周薇站在哥哥身边。三人刚好排成一行。周府众人按照身份依次排列，看到夏荷站在毕夫子的身后，周桐冲夏荷笑了笑。

　　夏荷穿着青白色的罗裙，一袭长发束在身后，格外雅致。此刻心里暖洋洋的，公子看到了自己。

　　过了一会，车辚辚马萧萧。前面四排士卒杀气凌厉，手持斧钺开道，中间朱红色八乘马车缓缓跟随，马车两边各有两名婢女，后面有六排步卒，手持强弩硬弓，戒备森严。

　　大汉赵王，果然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周蔷和赵王正在车厢内。车厢巨大同时可容纳六人，眼瞅着快到了，周蔷迫不及待的掀开侧帘，看到周府等候众人。

　　“父亲在门口迎接，一会免礼快一些。”

　　赵王看着富贵逼人的爱妻笑着说：“金钗玉凤，重不重？”

　　周蔷白了赵王一眼，“皇家的规矩，夫君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周蔷身为王妃，身穿用度自是不同往日。

　　马车停了在周府门口处。

　　赵王身上佩玉朗朗，一身紫色蟒袍，率先下车，亲自扶着周蔷款款下娇。

　　“参见赵王。”话音刚落，周府门口齐刷刷跪倒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