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与影子》顾见月

19、019

　　这几天裴泽下班后，总是回家吃个饭，在去小别墅忙碌。

　　小别墅里工作间已经逐渐像样起来，首饰工作台，各种融压金属的大小型机器，正面墙壁悬挂了一面多孔板，上面全是各种随手可以取用的小工具。

　　在这件工作室，宝石反而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近一米高的黑色丝绒多层盒中，每一层都是各色珍珠宝石，是裴泽这些年有意无意收拢的小玩意儿。

　　他平日里没什么其他爱好，除了安静下来对着宝石发发呆。

　　现在的工作性质已经不允许他坐下来集中精力画设计稿甚至是打磨首饰，他偶尔也在想，十年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裴家的生意迟早要交给他，以前他还天真地以为有裴峰在，不至于全部落在他肩头。
　　现在端看裴峰的情况，交给他的靠谱程度不亚于把公司直接送给别人。

　　裴泽的手指掠过一盘正圆的南洋珍珠，凉丝丝的触感令他清醒几分。
　　他此刻如此认同他父亲说过的，若是交给王楚凝是可以安心。

　　可是她又会有什么打算呢？

　　裴泽捏起一粒珍珠，低调温和的光芒令他失神。
　　他母亲的眼光好，说珍珠配王楚凝的气质，也的确如此。

　　越想越偏颇了，裴泽收拢心思，去抽自己的设计稿，准备再改改。

　　希望能改得更衬她一些。

　　-

　　月底月初，裴泽的确见识到什么叫忙。

　　分公司每个人，包括平日里蜗居在财务部的财会人员都在三层办公室全场跑。

　　王楚凝本身很忙，加上不喜欢开会，因而无效会议很少，就算是真的开会也是非常快速的十五分钟小会议。

　　进入公司整整一个月，裴泽终于适应了公司的节奏，或者说王楚凝的节奏。

　　十一月上旬。

　　总经理办公室。

　　王楚凝正在和市场部总监许昭云过的市场规划，两侧还坐着李燕君和许昭云的助理，都在飞快地记录细则。

　　说到尾声，许昭云道：“十月因为国庆假期，销售给来的数据都很不错，同比和环比增幅明显，几个市场活动收效显著。一线城市的几个商场反馈也很不错，表示会继续考虑在圣诞期间优先配合我们的活动方案，我会早点安排过去。”

　　王楚凝道：“十一月剩下时间的重点是线上珠宝庆典和栗雪的合作活动，你和集团宣传那边再确定一下具体情况，前后的活动预热和后续跟进，尤其是线上。线上团队尽快给我一份活动策划表细则，我要精确到每一天。”

　　“好。”许昭云道，让助理记上。
　　许昭云的市场部划分为线上和线下团队，团队工作人员有所交叉，全部在她一个人手里管辖。

　　下半年的十一月都是线上珠宝销售的重中之重，加上这次官宣代言人，更加要紧。

　　助理的会议表格上已经细细密密地罗列了一大堆事情，每一则事项后面对应的是责任人以及截止时间，以及备注重点。
　　王楚凝提到特别重要的事情，全都是标红加三个以上惊叹号。

　　说完正题，许昭云让两个助理先去忙。

　　她对王楚凝道：“北方L城几个门店开业的时候，美越珠宝的韩琦每家店都送了挺漂亮的开业花店，还给我打了电话，挺客气的，一点听不出脾气了。”

　　韩琦被撤了总经理职位，不过依旧在美越珠宝负责市场开拓工作。
　　美越珠宝已经起诉那家海外代理公司，虽然不至于直接损失六百万美金，但按照合同要赔付的违约金也不算少。

　　王楚凝转动手中钢笔：“两家合作代理RD手表的事情落定，不出意外你还有机会和他近距离打交道。”

　　许昭云潇洒一笑：“好。我看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他的对手始终是我市场，不是你总经理。他之前定位不清晰，总是跟你杠上，现在好了，被降职之后整个人都蔫了。不过他这人闯劲还是有，以后少不得跟我们继续竞争。”

　　王楚凝端着咖啡摇头：“挺好，我也不希望跟在我们后面抢生意的人太差，否则我们容易懈怠，就跑不快了。”

　　许昭云起身，准备离开，听见这话，扬声：“我们还跑得不够快啊王总？”

　　“不够。”王楚凝看着她，“昭云，你知道的，我想在我任职期间，把我们的金饰卖到国外去。就像是这次设计那边发过来的全新婚嫁金饰系列，古典优雅，大气时尚。中国人结婚穿西装婚纱宣誓用钻戒，外国人结婚也未必不可以戴凤冠披霞帔。”

　　“好。”许昭云拍了下椅背，“等明年上半年高端品牌的事情做完，我们就研究怎么把婚嫁金饰往海外推。我会早点开始考虑海外市场推广的方案，不会比你慢。”

　　王楚凝摆手：“去忙吧，年底人手不够就汇总下情况让人事做个招聘计划，速度要快，别都堆到圣诞元旦春节。”

　　下半年的销售节点非常多，十一月过后是十二月预热双节，今年过年早，一月过春节，的确会忙得跟打仗一样。

　　“OK。”许昭云道，“你不是要剪头发？要不也趁最近去剪短？洗吹头发省时间多了。”
　　她自己一头俏丽时尚短发，看上去干练无比。

　　王楚凝看了看肩头落下的长卷发：“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找时间去。”

　　正巧裴泽进来听见这话。

　　他等许昭云离开，看着王楚凝及腰的漂亮头发，忧心忡忡地问：“你要把头发剪短吗？”

　　“嗯？”王楚凝将耳鬓的碎发拨到耳后，“嗯，收拾起来方便点。”

　　裴泽知道自己的意见不重要，不过仍旧道：“别剪短吧！”

　　王楚凝不解地看他。

　　裴泽慌忙解释：“我不是说你剪短不好，你长发短发都好看，只是好不容易养长了，剪短很可惜。”

　　“也是……”王楚凝低头仔细看看这打理得非常有光泽的黑发，轻易剪短的话，心里也舍不得。她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裴泽是来询问代言人官宣仪式和线上珠宝节开幕活动的事情：“我听陈安德说，你不过去？”

　　王楚凝见他进来，抽出之前设计给来的几个新款系列设计方案递给他：“嗯，我那天之前得去南方几个工厂，有个厂子有点问题，顺便要谈一个合作。不一定可以顺利回来。”

　　裴泽拿过她已经签字通过的方案：“那好吧。可是工厂的事情不是大裴总负责？怎么要你去？”

　　万和众利拥有几个大型的加工工厂，是在集团层面管理，由裴泽的叔叔裴知廉负责管理。

　　王楚凝狡黠地眨了下眼：“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不去现场，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裴泽：……
　　他笑了：“这么躲着吗？到时候也不过是弄和合作仪式，而且集团的高层都在，不用你出面吧？”

　　他其实也只是想跟她一起参与活动而已，最近他们太忙，除了在办公室沟通具体事项，连饭都没有一起出去吃过。

　　王楚凝道：“我不适应记者拍照，算了。”

　　“嗯。”裴泽没有继续说，反正她都打算好了。“那我和许总去。”

　　裴泽都能想象当天他作为裴家继承人会面对的场面，加上她还不在身边……
　　他语气哀怨地道：“要是你不在，我说错话怎么办？”

　　王楚凝捏着钢笔转了转：“那我私下跟许总说好，要是你说了不该说的，就拿支笔在背后戳你，你总该知道立刻住口吧？”
　　说完弯起唇角笑了。

　　裴泽被她逗笑。

　　-

　　万和众利线上珠宝节暨全新代言人官宣当天。

　　裴泽是从家里直接出发，坐的是父亲的宾利。

　　裴知谦知道王楚凝不过去，只问道：“楚凝是去看哪个厂子？还没有回来？”

　　“嗯，说是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上午。”裴泽具体也不知道是哪个厂，他都怀疑只是找个理由避开大型活动而已，不知道是在回避什么。

　　裴知谦许是知道，也没戳破，只道：“楚凝之前跟我提过南方有一家手表厂，估计过阵子打算开新的业务线。”

　　万和众利做珠宝，也做装饰类的时尚手表，但目前没有非常专业的手表相关业务。

　　裴泽倒是没听王楚凝提过，问道：“爸，我们接下去准备自己开手表生意吗？”

　　裴知谦看了看最近工作很拼命的儿子，道：“手表这块不赚钱，楚凝也只是不想我们的老工艺被外国货挤压得没有生存空间而已。”

　　“原来如此。”

　　裴知谦拍了拍儿子的胳膊，语重心长道：“楚凝是对的，有余力的时候，除了盯着业务数据，也可以做点不赚钱但有意义的事情。她这些年一头扎在珠宝行里，虽然对宝石一窍不通，连祖母绿跟沙弗莱石都分不清，可是论对当前市场环境的熟悉和热爱，我们行业里都找不出几个人来。”

　　裴泽点了点头，认真道：“沙弗莱石和祖母绿的确容易混淆，大嫂分不清没事，我分得清楚。”

　　“好。”裴知谦很欣慰，两个年轻孩子可以互补长短，并肩合作，没这么比这件事令他更放心。

　　裴知谦又说起过阵子有几个宝石拍卖活动，到时候让裴泽陪他去。

　　裴泽自然应下。

　　抵达活动酒店。

　　裴泽见到了许久未曾露面的裴峰，他还记得赵桐的话，虽没有全部信，可是也放在心里。

　　裴峰上前揽着他，像是丝毫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阿泽，你最近怎么样？还是主要盯着设计？我看你还行，抽时间还是去做业务？”

　　裴泽谦逊地道：“暂时不了，我还不够了解公司情况，更擅长设计。”

　　裴峰笑了，没当回事，只是眼里藏着事情。
　　进现场后，他才问：“王楚凝真的不过来？”

　　“嗯。”裴泽道，“出差了，还没回。”

　　裴峰摸了摸下巴，点头一笑。“走吧，今天来的高层多，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了，我等一下和分公司市场部的人还有事，你去忙。”裴泽婉拒，他不怎么去集团的原因就在于不想听高层的恭维，今天这种场合尤其不想面对。

　　裴峰只当他不识抬举，也没多说。

　　正巧许昭云走来，裴泽就与她攀谈起来。
　　许昭云昨天下午就在会场和集团品牌宣传一起协调工作，今天也是一早过来忙碌。

　　十点整，万和众利的人入场，十点十五分所有的媒体记者进场入座，现场活动正式开始。

　　这类活动是仪式大过于内容，但由于记者众多，现场依旧是很热闹。

　　当女明星栗雪出场时，裴泽感觉到气氛异常热烈，身后的两名员工也在窃窃私语说刚才第一次在后场见栗雪本人，她如何仪态大方美艳动人云云。

　　按照仪式流程，裴泽作为分公司代表和公司首席设计师需要上台合影，由于董事长裴知谦不上台，裴泽就被安排在中心位置和代言人栗雪握手合影。

　　以裴泽的眼光看，栗雪的美是张扬四射，尤其是大气的五官天然就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感的艳丽，配合万和众利珠宝的钻饰，的确是相得益彰。

　　他想到了赵桐，明白为何王楚凝最后会说服父亲让栗雪成为品牌代言人。

　　即便栗雪的五官脸蛋身材不是女明星中最顶级的，但她的举手投足间，蕴含一种端而不傲的姿态。
　　相比起来，赵桐美则美矣，本身还缺乏艳压群芳的泰然自若。

　　正当裴泽合影结束下场，就听见主持人介绍说今天有另一位女星也在现场，前来祝贺。

　　裴泽入座后，就在裴峰身侧。

　　裴峰疑惑地往后看：“谁啊？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个安排？阿泽你知道？”

　　“不清楚，我看到的流程里没有这个。”裴泽快速回忆，的确不存在这事儿。

　　活动现场大门打开，只见捧着一大把鲜花，穿着简约的赵桐露面，记者们一阵惊呼。
　　前阵子赵桐即将成为万和众利代言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栗雪后来者居上，抢了代言。
　　今天代言官宣，赵桐来干什么？

　　长枪短炮不仅对着赵桐，也对着微笑中的栗雪。

　　记者们都想，原本无聊的官宣仪式突发意外状况，那今天的稿子可太有内容了。

　　不过，叫大家奇怪的是，赵桐真的只是来祝贺的，她抱着花束，走到栗雪面前时，还玩笑似的做了一个单膝送花的姿势。

　　栗雪非常懂时机地拖住她的手臂，接过一大束鲜花，拉她一起合影。

　　记者想，这也太奇怪了，两个一向不合的女明星怎么突然之间这么要好？这是哪一出戏？
　　谁又把赵桐请来的？难不成她是自己来？

　　在大型活动中，来宾都是提前定好，尤其是这种明星不可能想进来就进来——
　　只有一个原因，万和众利有人请了赵桐，花钱请她来作秀。

　　再看赵桐，穿一身轻巧短裙，既正式又不会太隆重，连妆容都画得很轻巧，显然是有意未知。

　　可是，谁又能说服赵桐做低姿态给栗雪送花？
　　这可太有本事了。

　　台下。

　　裴峰气得咬牙：“肯定是王楚凝安排的！”
　　这个女人，人不在还要恶心他。

　　周围几个了解代言人之争的管理层也都回过头看了看裴峰。

　　裴峰磨了磨牙。

　　裴泽饶有兴致地望着两位女明星同台合影，再看裴峰的表情，问道：“阿峰，上次CL珠宝的事情，你忘了？”

　　裴峰一愣，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反问：“CL珠宝？什么事？我好像没接到邀请函，没去现场，怎么，你去了？”
　　他眼梢细看裴泽反应。

　　裴泽能有什么反应，只是一笑：“没事，那我是我记差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

　　裴峰听他这么说，微微皱眉，再度望向赵桐。

　　裴泽回到上面的话，反问他：“你怎么说大嫂安排？大嫂认识这个明星？”

　　“你不知道吗？”裴峰语气不耐地问，“赵桐现在签了栗雪的经纪人。王楚凝和那个经纪人关系不知道多好。呵，今天还让赵桐来抢风头，栗雪估计恨死她了。”

　　活动只有十五分钟，裴泽看差不多就先离开。
　　他顺带载市场的许昭云回公司，问及此事。

　　许昭云一边回消息一边道：“栗雪虽然形象很适合我们品牌，但毕竟在年青一代人里的人气的确不如赵桐，这次赵桐过来也是栗雪首肯的。反正现在赵桐签在栗雪公司了，他们算同门。赵桐过来恭喜她签约，姿态放得这么低，新闻再做一做，两个女明星博个好名声，我们公司作为品牌方也可以得到大量曝光。”

　　裴泽问道：“记者方面不会写赵桐抢了栗雪风头吗？”

　　许昭云笑着解释：“你看赵桐抢到了吗？”

　　裴泽回忆现场，赵桐姿态放得很低，种种情况看，显然是为了给栗雪做陪衬而来。

　　许昭云道：“裴总放心吧，王总都协调好了。栗雪若是真的认为赵桐会抢她风头，是不会答应的。毕竟我们跟栗雪的合同里留给她们余地，她们若是绝对不认同我们的安排，是不可能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裴泽了然：“不过这样一来，的确新闻有的做。”

　　许昭云挥了挥手机：“已经上微博热搜了。这次赵桐来了，我们不花一分钱就能空降头条，对这个月的线上珠宝节很有好处。线上珠宝节主要针对的就是年轻的互联网用户。”

　　-

　　回到公司。

　　裴泽见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打开着，朱涵进进出出。
　　他忙走过去：“王总回来了？”

　　“嗯。刚回来，在吃盒饭。”朱涵笑了，裴总可真是，王总人不在感觉都失了主心骨。

　　裴泽踏进办公室，见王楚凝正打电话，单手在开饭盒。
　　他上前代劳，耳边是她流利的英文，心里不自觉地雀跃起来。

　　王楚凝结束通话后道：“以后国外的事情都移交给你如何？老外的发音实在是太快，还有很重的地方口音，听起来太累了。”
　　她坐下取筷子。

　　裴泽也坐下，没问她怎么今天回来，只说：“你没看到刚才赵桐去现场的时候，裴峰的脸色。”

　　“精彩吗？”王楚凝推着盒饭，笑着问，“肯定又骂我了。我说无端端一踩进办公室就打喷嚏。”

　　裴泽关心问：“是感冒前兆吗？我给你冲个感冒冲剂你吃过饭喝吧。”

　　“不用。”王楚凝拨弄下红烧肉的肥肉，往下面夹瘦肉吃，看他也不离开，只是看着自己，难得地不好意思，“我早饭没吃，想着午饭早点吃。”

　　还没到午餐时间，总经理却在办公室吃午饭，的确影响不好。

　　裴泽却想着另一件事：“你今天忙的厉害吗？下午可以出去？”
　　按他知道的，最忙的时间过去，她如无意外今天应该有空。

　　“还好。”王楚凝道，“不过刚出差回来么，肯定会有些事堆在一起要处理。怎么了？你有事？”

　　裴泽往桌前靠了靠：“大嫂，我新买了一艘游艇，下午你陪我过去看看？就最多两个小时。”
　　他之前定的，就想等到了之后第一个带她去。

　　王楚凝道：“我又不懂，你没有朋友了解吗？”
　　她以为是去看看新游艇有没有问题。

　　裴泽踌躇，看她还在吃饭，便道：“那算了，过阵子等你有时间带你出去玩。”
　　他将椅子往后推。

　　王楚凝注意到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失落，嘴巴比脑袋动得还快：“我好像也没怎么上过游艇，那我去陪你去？”

　　“行吗？”

　　裴泽的眼神一下从晦涩变得明亮。“那你的事情呢？”

　　王楚凝想，阿泽倒是挺好哄的。
　　她道：“反正今天也不可能立刻忙不完，往后推推就行，大不了晚上加班。”

　　“好。”裴泽心里喊了个“yes”，愉悦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