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与影子》顾见月

15、015

　　这晚，裴泽刚到家，下车便接到裴峰电话。

　　裴峰着急上火地问：“阿泽，你爸出差到底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裴泽想，难道阿峰还是没搞清楚代理公司的问题，还是催父亲签字？
　　还是阿峰知道代理公司有问题，他知道有问题还催？

　　他一时间难以分辨，也不便多说，只是道：“其实我爸出差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昨天没提过，我今天一整天也没联系过他。我现在刚到家里车库，帮你问下我妈吧。”

　　裴峰狐疑：“真的？”

　　裴泽想，裴峰脾气火爆还生性多疑，着实不好沟通。“真的。今天也是你去办公室，我才知道我爸临时出差。”
　　他没有再问裴峰是否去查过代理公司的事情，而是道：“阿峰，那个项目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急？”

　　裴峰骂骂咧咧道：“他妈的能不急吗？现在有别的公司在联系跟我对接的人了，妈的我谈了这么久，考察了这么多次。你今天说的什么代理公司没问题，你从哪儿的消息知道他有问题？是不是王楚凝让你这么说的？我就知道这个女人没安好心。”

　　裴泽本来要下车，听到这里重新坐回车里：“你怎么会这么想？代理公司的负责人斯宾塞的确是有点问题，他的家人涉嫌过诈骗案。澳洲那个钻矿出产的钻石质量也有问题。这些都是我跟大嫂分头查到的消息。”

　　裴峰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别被她蒙蔽了，她就是不想我成事儿拿到话语权，否则以后大伯信任我，哪有她的地方？再说现在你回来，她就更加要笼络你，否则大伯要是把珠宝经营的事情交给你，她的总经理位置就不保护了。你懂吗？”

　　裴泽：为什么他看到的，和裴峰看到的，完全是不同维度的事情？

　　裴泽的沉默让裴峰以为他听进去了，便继续道：“现在别家珠宝公司也在介入这个项目，估计是想抢在我们之前签字。这证明什么？证明他们也做过调查，投资没问题才介入的，否则为什么要在这两天动手截胡？不就是看我们犹豫，他们才动手？阿泽，你说到底是做设计不是做生意的料子，生意场上的事情太复杂，弯弯绕绕太多了，你不懂。”

　　裴泽：……

　　他一句话都不太想说，踏进门内后，看见母亲朝着自己走来，便道：“阿峰，我做生意不如你有经验。不过现在这些事决策权在我爸那里，你还是得等我爸。”

　　裴峰道：“行吧。我继续找大伯，急死我了！你也帮我联系下。”

　　裴泽挂了电话接过小七递来的水杯，仰头喝下半杯纯净水，对着母亲道：“妈，我爸出差几天回来？”

　　柳玉道：“说是明天晚上，万一遇到事情可能拖延。怎么了？公司有要紧事？那你打电话？”

　　“不用。”裴泽觉得这件事如此明朗，没必要联系父亲说三道四。
　　反而是裴峰，如此难以沟通，摆在面前的事实不承认，反而总认为是王楚凝与他作对。

　　裴泽靠进沙发里，也不准备询问母亲，怕她多想。
　　正发呆，就看母亲坐到自己旁边，递过手机来。

　　屏幕上是一个抱着鲜花、穿学士服的年轻女孩子。

　　裴泽揉一把头发：“妈——”

　　柳玉继续往下滑动照片，是一张笑着的生活照：“这是做酒店生意的张叔叔的小女儿，多漂亮，水嫩嫩的，还是个学霸。妈妈就喜欢聪明的小姑娘，你认真看一眼嘛。”

　　裴泽闭上眼，仰靠在沙发上，听到漂亮聪明就只能想到王楚凝。
　　“妈，我最近真的很忙，分公司设计总监的工作很多，过阵子好吗？”

　　柳玉收回手机：“没让你明天就去啊，人还在英国，等下个月回来再认识。下个月也很忙吗？”
　　她想了想，“就月中间好了，刚好你跟楚凝都空，我跟楚凝喝茶，你去认识认识人家小姑娘。”

　　裴泽：这么看来，还是在公司加班更惬意。
　　“妈你再说我就回公司加班了？”

　　“你威胁妈妈啊？”
　　柳玉板着脸，“你爸出差，你也不回家吃饭，你让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吃饭，合适么？”

　　裴泽见母亲伤感起来，又于心不忍，搂着她道：“妈，现在真的不急，你让我先把工作稳定一下，可以吗？一天就二十四小时，你不能让我既谈恋爱又好好工作，我没有那种本事。”

　　柳玉仔细端详儿子的面容：“哎，好吧好吧。那我再等等，要不行我不催你了，催你大嫂结婚。”

　　裴泽：……

　　-

　　另一处。

　　裴峰长期入住的酒店行政套房。
　　他刚给裴泽打完电话，偏着头，眼神阴仄仄地房门的方向。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赵桐笑着踏进来：“裴总，真不好意思，活动有点晚，今天有点迟了。”
　　她将包放下，扑到裴峰后肩，抱住他的脖子亲在脸上。

　　要说裴峰这个人的确是生性多疑，他已经完完整整地想过这几天的事情，第一时间猜到是自己身边的人把消息递出去给美越珠宝的人。

　　赵桐见他不言不语，眼神也有些阴冷，忙问：“怎么了嘛裴总？”

　　裴峰反手就甩开她，抬起手掌便是一耳光：“还给我装呢？睡在我身边还卖我消息给别人，赵桐，你到底生了几个胆子？我要是丢了这笔生意，我就弄死你！”

　　赵桐被打得整个人跪地扑在沙发上，捂住脸颊，疼得大哭：“不是我！我没有出卖你。”

　　裴峰弯腰拽住她的衣领，逼近她的脸：“再装！我最近接触的人里，只有你见过美越珠宝那个姓韩的。”
　　最重要的是，时间不早不晚，就在前天喝完酒之后，美越珠宝插手。

　　裴峰才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赵桐的反应也是够快，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承认。
　　如果裴峰有实质性的证据，现在就不是打她一耳光这么简单。

　　“我真的没有，裴总，我跟那个韩总压根不认识，为什么要把你的消息告诉他？而且你做成生意我跟着沾光，我疯了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他？”

　　赵桐扑在裴峰膝头，死死地抱住他的小腿，痛哭流涕的表忠心：“裴总，你最清楚了，你也没跟我说过，我就算要出卖你也不可能，我知道的东西不多啊！”
　　她慌乱地道，“就像是你平时在我面前打电话，好多都是英文电话，我根本听不懂，你知道的啊，我英语水平还不至于能听懂你的生意电话！裴总你信我！”

　　她现在后怕得紧，还好当时自己脑子清醒没要韩琦的一分钱，否则现在她只会死得更惨。

　　裴峰一边拿手机给董事长秘书拨电话，一边踹开她：“给老子滚出去！老子今天先忙，忙完了再他妈的收拾你。”
　　他的确没有实质性证据，只是绝对不信这是巧合。

　　赵桐吓得连滚带爬去抓自己的包然后冲出客房，生怕裴峰在背后追杀她。
　　在关门的瞬间，她浑身发冷地想：裴峰就算现在没有拿到证据，不保证以后没有，她已经不能继续跟着裴峰。

　　但她必须要咬死没出卖裴峰。
　　希望姓韩的得了便宜不会到处说，否则……

　　事已至此，如果姓韩的告诉裴峰，她也要反口说姓韩的污蔑，将问题推给裴峰这个项目的经手人了。

　　赵桐捂住被打肿的脸，从包里拿出墨镜围巾和帽子，联系上经纪人，让他来接。

　　-

　　次日。

　　裴泽一早神清气爽地买了咖啡敲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门外的朱涵都笑着说：“裴总，您把我的工作承包了啊。”

　　裴泽露出绅士般的浅笑。

　　办公室内，王楚凝难得穿一身七分袖的连身裙，方领露出平直的锁骨，胸前恰到好处的点缀着一粒小小的珍珠。

　　她正站在柜子边抽文件，贴身掐腰的裙子将她的曼妙曲线衬托得分外玲珑，及膝的长度，露出她一双修长白皙的小腿。

　　裴泽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她在办公室穿如此具有女人味的连身裙，递过去咖啡的同时，问道：“今天是有活动要出席？”

　　公司三五不时有各种珠宝相关的活动，不过最近都是裴泽以设计师身份出席，很少见王楚凝参与。

　　王楚凝道：“没。”她将文件和咖啡都拿到办公桌上，“不过中午要跟许总出去吃个饭，有个朋友约。”

　　裴泽想，市场部许总也认识的朋友？是什么人，需要穿得如此特别？

　　王楚凝见他站定不语，视线从他脸庞落到他胸口衬衣的母贝扣上：“怎么了？还有事？”

　　母贝材质的扣子有着独特而柔和的光泽，也算是为简简单单的白衬衣做了亮眼点缀。

　　王楚凝已经了解，裴泽虽身为设计师，但注意场合，来公司上班也只是配一块手表而已，基本不会有太多可以看得出品牌的用品，低调之余，倒显得他气质越发干净贵气。

　　裴泽掩饰自己对她“朋友”的好奇，提到另一件事：“对了，昨天晚上阿峰联系我。好像没查到问题，还是在催我爸签字。我索性跟他说斯宾塞有问题。”

　　王楚凝摇摇头翻开文件：“他听不进去的。”

　　裴泽想，她料事如神，或者说她对裴峰已经有了足够的深入了解。“的确是这样。另外有别的珠宝公司在介入这个项目，裴峰就更着急，他担心被截胡。还说既然别的公司也有意向，必然也没查出问题。”

　　这套逻辑实在是令人折服。

　　王楚凝按住资料，皱了眉心，仰头问：“哪家公司？”

　　“我不清楚，他没具体说。”裴泽道。

　　王楚凝飞快拿起手机看时间：“很可能是美越珠宝。你帮我联系裴峰，确定一下。”

　　裴泽道：“好。”他开始拨电话。

　　接通后，他直接问：“阿峰？昨天你说的珠宝公司是不是美越珠宝？”

　　裴峰怒气冲冲：“是啊！现在全完了，美越已经比我们先一步搞定对方，对方资金很急，我们一拖再拖现在他们对美越更有意向！”

　　裴泽看一眼盯着自己的王楚凝，问：“美越已经签了？”

　　裴峰怒喝：“现在我就在酒店这里，斯宾塞不肯见我，说我们万和众利没有诚意！美越那个姓韩的已经进去最后谈判了！妈的。你让王楚凝给我记住，损失这么大一个项目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他将手机挂断。

　　裴泽对王楚凝道：“是美越珠宝，已经在酒店，可能要签了。那你——”

　　王楚凝拿起座机拨出去电话：“燕君？进来。”

　　李燕君进来时，王楚凝道：“你现在和朱涵一起立刻联系美越珠宝的韩鸣和他的助理，能联系上谁都行。”

　　李燕君疑惑：“可是美越的大韩总不是在巴黎？现在那边应该是深夜两点？”

　　王楚凝拿着手机，没有任何解释地命令：“去联系！”

　　裴泽道：“那我联系那个韩琦？我有他联系方式。”

　　“他不会信你的，你是万和众利的人。”王楚凝冷冷道，已经用手机拨出去电话，但是没人接。

　　裴泽拉开椅子坐下：“其实如果美越跳进这个坑，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是他们调查不周，我们并没有任何损失。”

　　王楚凝眼神淡漠地望向他。

　　裴泽瞬间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大嫂？”

　　王楚凝举着手机一直在等对方接通，对他道：“在商言商你没说错，但等你足够了解美越珠宝和我们的业务组成以及现在的市场关系后，可能你会有新的看法。”

　　裴泽沉默了，靠进椅背中，仔细一想，的确可能是自己不够了解两家公司真实的竞争情况。
　　“好，那是我妄下论断。现在怎么办？联系在巴黎的另一个韩总阻止韩琦？”

　　此刻，李燕君进来道：“王总，我联系上陪同韩总的特助了，他已经去敲韩总的房门，你来听电话？”
　　她都不知道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这么匆忙，只是按照王楚凝的吩咐做。

　　王楚凝接过李燕君的手机，严肃而快速地道：“韩总？现在韩琦正在介入一个投资，请你务必立刻联系他停止签约。那个投资项目不出意外是个骗局。”

　　李燕君就站在桌边，愣了愣，看向沉默不语的裴泽。
　　怎么忽然搞得这么严重？
　　她怎么一点消息没听到？

　　裴泽静静地听王楚凝三言两语说清楚来龙去脉，等她挂了电话才道：“这个大韩总会听你这么临时的建议？”

　　王楚凝将手机还给李燕君，低眉沉思：“比韩琦稍微好沟通一些，希望他能听得进去。”

　　李燕君先出去，裴泽不语也没有离开。

　　王楚凝主动道：“我知道，你应该不理解为什么我要阻止美越珠宝跳进这个坑，如果美越跳坑，我们是渔翁得利。”

　　裴泽道：“就像是你说的，我还不够了解我们和美越的具体竞争情况。美越损失几百万美金对我们到底是不是渔翁得利也不可知。对吗？”
　　他明白王楚凝应该有自己的衡量。

　　王楚凝沉默良久，才道：“可能我也不想让老外坑我们中国人的钱。你知道的，不管任何一家珠宝公司跳坑损失几百万美金，最后一定是会让国内的普通消费者买单，羊毛只会出在羊身上。”

　　裴泽跟着道：“所以你做个顺水人情，提醒美越的韩鸣，不管怎么样也为以后合作或者竞争留一个余地。”

　　王楚凝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渔翁之利没必要，我一会儿会联系裴董跟他也说下这件事。”
　　见他还没准备要去工作，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裴泽苦笑：“我刚才的话一定让你觉得我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奸商。”

　　王楚凝却摊手道：“没必要在意我的看法，你有你的做事方式，我有我的。只要不引发重大冲突，我允许这种不同想法和观点。”

　　裴泽皱眉，为她这话里的意思。
　　他道：“大嫂，你知道，我在意你的看法。”
　　说完，他起身离去。

　　王楚凝拿起合同，欲要继续看，脑海里却是他眼眸幽深地凝视她的模样。
　　在意她的看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