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与影子》顾见月

13、013

　　次日下午。

　　裴泽在办公室跟设计师沟通加盟商订货会的具体事项，陈安德匆匆进来。
　　“裴总，你要不要去看下？集团的小裴总进王总办公室，好像来势汹汹，进去就骂起来了。”

　　裴泽神色骤变，放下手头的品牌产品册，让江主管负责主持，快步离开办公室。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小裴总找王总骂起来？什么事情啊？”

　　江主管敲敲桌子：“好了好了，我们把自己的事情办好。其他事情让裴总处理吧。”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小裴总是什么货色，他们王总又是什么人，现在这场骂战必然是小裴总的问题。

　　另一人道：“还好我们裴总是站在王总这边的，不然王总腹背受敌，烦都烦死了。”

　　江主管给他一眼，他彻底闭嘴。

　　-

　　楼上楼下的大开间，员工们全都往总经理办公室瞟。
　　虽无人交头接耳，显然也都无法安心工作。

　　裴泽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时，朱涵和李燕君都看到救星一样跑上前。

　　“裴总，糟了。小裴总把门锁了。”

　　裴泽从未如此拧着眉头，神情肃重，走过去拽住门把手：“阿峰？！王总？”

　　里头传来裴峰的声音：“裴泽不关你的事，我跟王总单独谈。”

　　裴泽没做声回应，往后退开一步，抬腿就往门上踹。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应声弹开，裴泽沉着脸进去，反手摔上门。

　　大开间的员工们全傻眼了。
　　平日里斯斯文文堪称温柔绅士的帅哥，居然二话不说直接踹？
　　这是触到逆鳞的意思吗？

　　办公室里，王楚凝与裴峰两厢对峙。

　　门把手掉落的刹那，王楚凝揉了揉太阳穴，对裴峰道：“小裴总，修门的钱我会找集团财务报销的。”

　　裴泽刚才一路上脑子有点发蒙，他第一回紧张成这样，就像看到她有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还好安然无恙，否则……

　　裴泽看向裴峰：“阿峰，你过来是什么事情？”

　　裴峰指着一桌之隔的女人：“问她咯。拦着裴董不签我的投资项目，王楚凝，你真的很喜欢跟我作对！”

　　王楚凝比裴峰淡定几百倍，她反而为裴泽解释：“小裴总消息四通八达，知道我们昨天跟裴董出去吃了顿晚餐。不过么，看来是不清楚细节。”

　　裴峰接过去恶狠狠地道：“还不是你阻挠？现在裴董人飞去外地开会，说要延迟签字！”

　　裴泽听懂内里的意思，对裴峰道：“阿峰，这个项目我也知道，情况有点复杂。你能冷静点听我们说？”

　　裴峰对上裴泽：“我们？阿泽，难道不是姓裴的人才算的上‘我们’，你怎么搞得跟这个女人一起姓王一样？”

　　裴泽明白了王楚凝之前对裴峰的置之不理，因为裴峰的确蛮不讲理。
　　他不想费口舌，只提醒道：“我爸没说让你继续再查查这个项目经手人的底细吗？”

　　“什么意思？”裴峰皱眉，这才开始重视裴泽的话，“经手人底细怎么了？你知道为什么你爸拖延签字？”

　　已经站起来准备送客的王楚凝，发出一声哂笑：“裴峰，你多大年纪，还只会对着别人问怎么了？为什么？你不问问自己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裴泽眼皮子一跳，她的话果然直接激怒了裴峰。

　　电光火石间，裴峰操起桌上的咖啡杯朝着走向门边的王楚凝泼过去。

　　裴峰下意识地张开胳膊，用身体挡住王楚凝。
　　咖啡冷得透彻，凉飕飕沿着他的衬衣领口蔓延在胸口，最后滑入西装裤。

　　裴峰丢下杯子：“好啊，王楚凝你真的很有本事，搞定了我大伯还搞定了阿泽，现在我大伯生意上听你的，阿泽又这么护着你？你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把他们哄得团团转——”

　　裴泽直觉接下去的话会很难听，他拽住裴峰往外走：“裴峰！闭嘴。有些话不该说你就给我咽下去！”

　　几乎很少有人会听见裴泽说重话，甚至反应如此急促。
　　他反常的态度让裴峰一愣。

　　裴峰瞬间反应过来，怒急攻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看了眼抱着胳膊冷眼旁观的王楚凝，一下子后颈都凉了。

　　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
　　他还斗不过王楚凝，他也不能把自己摘出裴家，更是绝对不可以往裴知谦和裴泽头上泼脏水，否则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自己。

　　裴峰后怕的想，还好现在是当着裴泽的面，如果是他大伯。
　　后果不堪设想。

　　王楚凝才懒得理会这种神经病，拽开坏掉的门，扬了扬修长的脖颈，嗓音一贯的柔和，对门外的人说：“燕君，朱涵，把我们小裴总送到公司楼下。”
　　态度平淡地就像是让他们送一个普通来访的合作方。

　　李燕君和朱涵赶紧上前，才看到裴泽衬衣上一塌糊涂。
　　两人面面相觑。

　　裴泽用力往外推一把裴峰，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阿峰，你听我一句劝。我爸给你时间再查，就是给你机会，你别弄错我爸的意思。”

　　裴峰抹把脸，冷静冷静，看向裴泽：“是这样？”

　　王楚凝张了张嘴，“蠢货”两个字在嘴边，最后看在裴泽贴进去的这件名贵衬衣的份儿上，什么也说。

　　裴峰被送走了。

　　裴泽松口气，他刚才已经看到王楚凝张嘴，生怕她说什么话再刺激裴峰，最后搞得不可开交。
　　他正要说什么，就听王楚凝对门外道：“让陈安德送一套裴总的西装过来。”

　　裴泽这才低头看自己的狼狈模样。

　　还好他站在门里的位置，除非有人探头进来，否则应该看不到他。

　　王楚凝合门，绕着地毯上的咖啡印记往办公桌走去。
　　她站在桌边抽纸巾递给他：“你这样提点他，他也不会感激你，没意义的。”

　　裴泽刚才其实想直接告诉裴峰，那个代理公司负责人和整个矿的所有事情，可当时脑海中突然有一根筋绷住——
　　他还记得昨天提过，这件事究竟是外部诈骗，还是内部有人里应外合，目前尚且不明朗。

　　所以，裴泽也不敢一下子把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裴泽一边低头随便擦擦咖啡渍，一边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爸不签字，也不跟裴峰说清楚是什么意思，我就随便说的，想先让他冷静下去做事。”

　　王楚凝捏着纸巾的手，微顿，稍仰头看他的双眸：“如果他是个会先冷静再做事的人，就不会有今天了。”

　　裴泽竟无言以对，看她态度似乎有些冷淡，赶忙压了压嗓音，低声问：“大嫂？你不会觉得我是在帮阿峰吧？我……”

　　王楚凝的眼神闪烁，让裴泽看得云里雾里，不敢轻易下判断。

　　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在袒护裴家自己人？

　　裴泽心中警铃大作。

　　此时，敲门声打断他们的僵持。

　　王楚凝往办公桌后面走，对外面的人道：“进来吧。”

　　陈安德拎着一套备用正装送进来，见里面气氛微妙，举步维艰，硬着头皮走过去：“裴总？”

　　裴泽觉得现在跟王楚凝说清楚他的立场，比换掉这件可笑的衬衫要紧，他道：“衣服放在沙发上，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哦。”陈安德听见裴总的态度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冷，连忙照做，出去后握着掉下去的门把手将门掩住。

　　他一边往前台走，一边想，小裴总让裴总和王总也起了分歧？小裴总到底是什么人间麻烦精啊？！

　　到了前台，陈安德提醒道：“你们快点找个人修门。”

　　-

　　王楚凝见裴泽站在桌前不去换衣服，双臂的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交叉，仰头看他：“去里面洗个澡吧，每天有人打扫，洗手间挺干净的。”

　　裴泽道：“大嫂，我想先跟你聊下刚才的事情。我……”

　　王楚凝道：“我没觉得有什么需要聊的。”

　　裴泽见她不想深入聊，只能耐心解释：“我刚才提醒他我爸的意思，是不想他发疯。他太容易被激怒了，我怕他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

　　王楚凝道：“我知道。”

　　裴泽觉得她的神色根本看不出对他的信任：“可是你好像觉得我在帮他？我的本意不是如此。”

　　王楚凝莞尔，耐心地说：“我说了，阿泽，我已经知道了。”

　　“但是……”裴泽觉得哪里不对劲，究竟是哪里？

　　王楚凝见他皱眉站立，纹丝不动，索性起身靠近沙发拿着整套西装往小套间走过去，打开那扇门。

　　“阿泽，去冲个澡，你也顺便冷静下。”

　　裴泽遥遥看过去，见她神色缓和温柔，心里那点无名的焦虑瞬间化为乌有：“嗯。”
　　他一边走一边开始解衬衣扣。

　　王楚凝注意到他手指尖的动作，以及扯开的领口露出的肌肤。
　　她别开了眼眸，走进去将衣服放在梳妆桌的椅子上。
　　“洗手间的柜子里有全新的白色浴巾。我先出去，有事叫我。”

　　裴泽心中有事在想，等她关门出去才意识到这个房间的特殊之处。
　　某种意义上，是她的卧室。

　　床上齐齐整整的墨绿色床单被子枕头，梳妆台上全是各类护肤用品，似乎比她家里的洗手台上品种更丰富。

　　裴泽在房间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赶紧去洗手间。

　　脱衣服的时候他看着半身镜中的自己，大脑中隐约浮现她在这里脱衣服准备洗澡的模样。

　　咳……

　　裴泽匆忙拧开水龙头，冲了把脸。

　　-

　　外面办公室。

　　门边已经有师傅在换新锁和修门框上被踹出去的木头。

　　大开间里有人嘀咕：“呼，还好办公室的门是木头的，如果换了是玻璃门，今天估计要碎玻璃满天飞了。”

　　“裴总今天可真是太man了，好像在里面跟小裴总吵架了吧？”
　　“小裴总不行。现在裴总在我心里是完美男人！爱了！”
　　“冷静点吧，还要不要拿工资了？”

　　今天的八卦太多，大家一时间消化不良。

　　李燕君和朱涵在办公室。

　　一个问：“王总，要不要给你找个保镖随时跟着你？我担心小裴总，疯起来真的找你麻烦。”
　　另一个问：“王总，这件事跟集团说一声吧。小裴总这种态度影响不太好。”

　　尽管不知道什么事情，可是李燕君和朱涵绝对相信王总不会有错，错的必然是小裴总。

　　王楚凝翻看文件，一边签字一边说：“嗯，门修好让师傅开个正规发票，你去弄个财务垫款说明，走流程到集团财务去报销。”

　　“好！”朱涵觉得必须要让董事长和大裴总知道，小裴总真的无法无天。

　　李燕君问：“保镖呢？”

　　王楚凝笑着将文件递给她，玩笑着说：“修个门都要集团报销，我们哪儿有钱请？还是李总出钱给我请一个高大威猛的保镖？”

　　李燕君抱住文件：“好！我出钱请，年终绩效我不要了，给你请两个超级大帅哥保护你。”

　　话音刚落，小套间的门被拉开，走出真正的大帅哥。

　　朱涵和李燕君就撤出去。

　　裴泽冲过澡，用了她的沐浴乳，整个人有些晕陶陶的。
　　他往上挽衬衣袖子，走上前时，注意到地毯已经被撤走。

　　在办公室洗个澡什么的，稍微有点超过一般的正常工作。

　　裴泽道：“我先出去工作了。换下的衣服放在角落，你让收拾的人扔了就行。”

　　王楚凝抬眸戏谑地笑：“要不要申请报销？”

　　裴泽无奈：“大嫂，别开玩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裴泽想最后确认一遍，他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严肃地低头：“大嫂，刚才裴峰的事——”

　　王楚凝仰头，眼眸直直地对上他幽深的眼睛：“还说？”

　　“我……”裴泽觉得哪里没说清楚，他不想带着一个疙瘩回去工作。

　　王楚凝叹气，露出莫可奈何的笑容：“我不是还欠着你两顿饭？今天先还掉一顿？愿意去吗？”

　　裴泽当然愿意去。

　　王楚凝见他表情松动，继续笑着说：“吃饭的时候还要跟我谈裴峰吗？”

　　“不了。”裴泽立刻反应过来。
　　主动请他吃饭的意思就是她真的信任他，没有误会他帮助裴峰。

　　心头大石尘埃落定。

　　裴泽道：“那我去工作，你到点联系我就行，我今天应该可以准点下班。”
　　他生怕她收回成命似的，转身大步离开。

　　也是他走得太快，没注意到身后的王楚凝托腮，望他挺括高大的背影静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