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逃亡》宁长予

6、真相

　　［真相］
　　0
　　她也希望一辈子天真下去，做一朵被人呵护的温室花朵。
　　可，只是希望。
　　她一出生就被施了诅咒，注定活不过十八岁。
　　她只能走一条她也不喜欢的道路，她不得不走。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人护着她的，尽心尽力的陪伴她，尽心尽力的教导她，尽心尽力的保护她，叫她一辈子天真无邪都好，只盼着她不要出意外才好。
　　可诅咒终是诅咒，终会来临。
　　一千年的时光是很漫长，她陷入沉睡中，其实也并不能叫做沉睡，她可以看、可以听、可以感触到任何的细微变化，只是她不能动、不能说，连最平常不过的翻身也做不到。一开始，她还是挺庆幸的，至少可以不用听父母的教导，可以不用学那些枯燥烦闷的礼仪和法术。
　　可她看见……
　　看见父母似乎一瞬间苍老了，母亲红着眼，被侍女扶着，半倒不倒，可还是死硬撑着；父亲扶着额，万般憔悴。来的人很多、很杂，可无济于事，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她躺在那里，纹丝不动，脸上似挂着微笑。
　　可渐渐的，父母也好像死了心了，再也没有来过这座金碧辉煌的阁楼。后来她才明白，被时间停住脚步的，唯她一人。
　　没有人可以阻挡死亡的脚步，国王也一样。
　　她依旧躺在那里，那微笑似乎变成了嘲笑。

　　世界仿佛静谧起来，她被时间的洪流包裹住，无法动弹。
　　这样的惩罚，比死亡更可怕，不是吗？
　　后来，她见不到人影子了，透过窗户看去，只剩下一大片一大片的树荫，还有鸟叫虫鸣，可原本不远处的王宫，就这样被树木遮住了，就像抹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印记。

　　记不清过了多久，反正是很久很久，久到她不想去数。一开始一动不动，后来忍不住后悔，管他有没有人听到。她去掐自己的脖子，可是，她的手掌，根本碰不到她自己。
　　她蹲下身，抱头痛哭，像是一个小孩子发脾气，又像是深陷泥潭的人临死前最后一次绝望的呐喊，最后还是任自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痛。
　　疼痛。
　　永远延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的疼痛。

　　她的结局是怎样的啊。
　　童话故事里说她终于遇见了她的王子，过上了快乐的生活。
　　是的。
　　是有那么一段快乐的日子的。她也以为这就是永远了。
　　可世界上哪里有永恒的东西呢？短暂的温存过后，随着年华流逝，她日渐老去，王子也日渐远离了她。

　　1
　　“然后呢？”安蓓儿斜斜靠着墙壁，面色冷漠，“说这么多是什么？你为何要加害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罢，她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在潜移默化中跟卡威尔更加接近了。
　　“别急。”公主喃喃道，眼神痴迷的望着安蓓儿，“因为我爱极了你，爱极了你这张脸庞。”
　　2
　　某一天，还记得是一个初春的早晨，她呆呆的坐在地上，望着沉睡的自己——一千年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忽听到一阵异动，她向窗外望去，“喀啦”，门开了。
　　自己停滞的时光好像又开始流逝，从门后走进来一位少年，明眸善睐，剑眉星目，一派少年风流。他将手搭在“公主”的交握的双手上，上身缓缓前倾。
　　“咔哒”，她的生命之钟在隔了一千年之后，再次转动了。
　　她缓缓睁开眼，少年退开一步，单膝跪地：“是在下唐突了。”
　　“无妨。”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3
　　她也曾幻想过觅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永远永远都不分离。
　　仅仅是幻想。
　　或许王子也曾真心待过她的吧？她也这样想，只是世间万千好颜色，他又怎会只钟意她这一朵呀？

　　作为他的王后，一国之后，她默许了，她必须得默许。
　　但只是行为上的，至于心理上……说到底她也不过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呀。
　　她只能在每个孤独的夜晚里泪流满面。
　　envy，她在描，envy。
　　嫉妒，嫉妒的快要疯掉。
　　——却只是在初升的太阳下强颜欢笑。

　　嫉妒的种子就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开花，散出一阵酸涩惹人厌恶的苦味。

　　4
　　“他带了一个女孩回来。”她轻描淡写，“和从前的我一样，有着干净的眼眸和总往上翘的嘴角，顾盼生辉，小嘴又伶俐，既聪明又机警，很快便俘获了他的芳心。
　　“他带她游遍他的江山，为她戏弄诸官，对她就像对待曾经的我一样。我疯了，我必须得疯，这样，我即使没有理由也可以杀她了。
　　“于是我杀了她，干脆利落地。
　　“看着厌恶的人在面前惨死，我心中真是无比快意。我曾无数次听到过他赞叹女孩的那双眼睛很美，纯真干净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既然好看，那么就收藏起来，天天看。
　　“所以我用刀将她的双目剜掉，置于蓝水晶中，那是我宫殿中的第一件藏品。
　　“我以为他没了珍爱的女孩，可以重新注意到我，恨我也无所谓，至少我在他心中还有个位置。可是，仅仅是我以为。
　　“他的目光再也没有停留在我身上，眼神冰冷，好像我就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做尽傻事进了监狱的人。无所谓了，陌生人就陌生人吧，没有那个女孩，我们总能回去的。可我不知道，没有了她，还会有下一个她。
　　“我的藏宝馆中的藏物渐渐多了起来，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不够，根本不够。因为我发现自己竟生了白发。幸而教母教过我一些术法，只要女孩们心中生出怯意，向我认输，皮囊就可以为我所用。”
　　她说到尽处，眼尾竟然还发红，露出贪婪而又疯癫的光。安蓓儿叹了一口气，道：“好了，现在，故事也该有个结尾了。”
　　安蓓儿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提手就要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