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逃亡》宁长予

2、灰姑娘的水晶鞋

　　[灰姑娘的玻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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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永不愿醒来的梦。
　　梦里面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她在梦中不知疲倦地走,从白天走到黑夜,却永远走不出这个梦境。
　　于是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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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睁开眼,面前却是一个英俊的少年,有着姣好的唇线和绅士的礼仪,唇角微弯,道:“美丽的小姐，可以请教一下你的名字吗，我的荣幸。”
　　她刚刚怎么了，她想。那不是梦吧。
　　她朝少年伸出手，见状，少年接住了她的手，单薄的嘴唇轻触了一下，她回答：“安蓓儿。”
　　她不经意间低头，脚上的水晶鞋晃花了她的眼。
　　少年微笑：“那么，安蓓儿，你愿意当我的王妃吗？”
　　安蓓儿颔首，答道：“我愿意。”
　　她随着王子坐在轿上，周围的士兵围成一个保护圈，护送他们来到一个常人可望不可即的地方——王宫。
　　果然是王宫，倒称得起一句富丽堂皇。或者说是仙境也不为过——这仙境倒沾了好些人间的世俗味道。可以说建造者有多么用心，相同的，也可以看出贵族们的奢侈腐败了。
　　侍女们拉开一扇殿门，王子与安蓓儿一同跨进了宫殿。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啦”扑打翅膀的声音，一只五彩的鹦鹉飞到她的肩膀上，又腾空绕着她转了几圈，叽叽喳喳道：“小姐，你真漂亮。”
　　她皱了皱眉，说不上哪里有些怪。
　　王子似乎察觉到安蓓儿的不自然，挥了挥手：“明亮，别吓到王妃。”明亮便安分的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呆呆地望着他们，十分可爱乖巧。安蓓儿松了一口气，向王子微笑以表示谢意。王子点点头，动作极为优雅：“安蓓儿，你便在此处休息，不要乱跑，到了饭点我会派人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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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走了，那种奇怪的压抑感似乎消失了一点儿。安蓓儿若有所思，打量着这里，明亮歪着头瞧着她，见她没有要搭理自己，于是识趣的吃起了它的鸟食。
　　宫殿十分的大，相比于自己曾经的住所，这里已经有十几倍大了。壁橱、沙发、靠椅、地毯…应有尽有，还贴心的在床柜旁放了一束玫瑰，甚至在某些地方镶上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粉钻，简直是女孩们梦寐以求的宫殿。
　　不过有一点很值得深思，这里的装饰她从来都未曾见过。
　　但是此时本在欣赏宫殿的安蓓儿，却被明亮吸引住了目光。她漫步到明亮面前，瞥了眼那所谓的鸟食，拢了拢自己微卷的金发，对明亮道：“明亮，我的头发有些乱呢，可我还不熟悉这里，麻烦你帮我寻一把梳子来，好吗？”
　　明亮不情愿的飞走了。
　　支走明亮后，安蓓儿端视鸟食良久，最后用手蹭了些嗅了嗅。一时间，琥珀色的双眸如湖水般深不可测，面色带了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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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
　　安蓓儿端坐在王子的对面，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令人眼花缭乱，又令人莫名提心吊胆。王子用银光闪闪的刀叉切了一块似乎还残留着血丝的牛排放入安蓓儿的碟中，贴心的无与伦比，却让人毛骨悚然:他究竟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的吃下这份未熟的牛排的？
　　王子突然开口，打断了安蓓儿的思考：“安蓓儿，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安蓓儿心生疑窦，却含笑将其放入口中，只是在咀嚼的时候停滞了一会儿，才咽下。王子似乎没有意识到，只是闲扯道：“住的是否还习惯？”
　　“挺好的，不过,我可能不太习惯明亮在我身旁。”
　　王子皱眉：“明亮它，吵着你了？”
　　安蓓儿摇头，不好意思道：“这倒没有，可能是我太多疑了吧，有它在旁边，总觉得不太舒服。”
　　说话的时候，安蓓儿紧紧盯着王子，没有漏掉他眼中匆匆闪过的一束光，安蓓儿去寻，却早已被他掩饰掉。
　　王子放下餐具，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巴，笑道：“在下一定会完成您的嘱托，那么，美丽的小姐，不知我是否可以和您一同去花园里散散步呢？我想，您一定会喜欢那儿的。”
　　安蓓儿起身，提着裙摆，颔首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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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所言极是，这里果然很美，百花争奇斗艳、百树欣欣向荣。安蓓儿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安蓓儿神色不变，只是赞叹这儿的风光美不胜收，对自己脚下血红色的土壤视若无睹。
　　王子注意到安蓓儿的心不在焉，勾唇，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安蓓儿，怎的这样毫无兴致？” 安蓓儿耸肩，眼神极其无辜，眨眨眼，打了一个哈欠，眼里都泛出点泪意：“好像是我没休息好吧，总犯困，让您担心了。”
　　“是这样啊。”王子点点头，“那你走吧，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你也是，晚安。” 安蓓儿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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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安好无事，只是总有些人指指点点，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意味。安蓓儿紧皱着眉，眼神却无波无澜，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刚回到宫殿，就看见两个侍女提着鸟笼急匆匆的走出来，见到她只是潦草的行了个礼，然后又急匆匆的离开了，就好像，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安蓓儿瞟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神，她很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进去吧。她对自己说，就算前方是什么刀山火海，要来就来，她义无反顾，永不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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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两三步便到了那堆放鸟食的地方。像解剖医生一般的用刀叉切下一块，仔细的瞧着，随即便瞪大了眼。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
　　安蓓儿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悚然。直冲到洗漱间呕吐起来。泪眼朦胧中，她陷入了思考。
　　脑髓制成的鸟食，人肉造成的牛排，血浇灌的草木……这究竟是哪里，杀人血堡么？
　　她想，她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她站起身来。门外有两个小厮看守，四周还有士兵巡逻，想光明正大的逃跑是不可能的。既然有这么多所谓的“供应”，一定会有停置尸体的地方，也就是，暗道。
　　会在哪呢？安蓓儿慢慢踱步，手不自觉地划过雪白的墙上。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却成荫。她触到了一处不自然凸起的地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安蓓儿忙弯腰查看。
　　这块凸起掩饰得十分自然，和其他砖块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块凸起上面带有一点点粉尘，就像是被哪里带出来的一样。等等，粉尘？安蓓儿不禁大胆猜测：或许这块砖头就是谜底的线索。
　　她向外扯了扯这砖块，没有什么变化；于是推了推，珰，一扇门向她敞开，一圈圈的楼梯通向深不可测的地中。安蓓儿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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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密室在此。
　　无数颗硕大的蓝水晶陈列在密室底，发出柔和的蓝色的光。待安蓓儿看清水晶中的物品时，她不由得退了一步。
　　眼睛、手、脚……无数的人体器官被密封在水晶里，在蓝色的光中显得阴森至极。
　　安蓓儿心惊胆战，像是被蛊惑般的，朝蓝水晶伸出了手。
　　好像触到了什么开关，警报声顿时响起。
　　安蓓儿这才回过神，我该怎么办？再回宫殿肯定是不可能的，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好像前前后后都没有出路，那跑吧，拼一拼，总会通到罗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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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机立断地，她拔腿就跑，眼睛不断注意着周围是否有躲避的地方。
　　身后却响起一大片一大片的脚步声，就好像将要追上她了，安蓓儿无暇顾及，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的身后其实空无一人。
　　全身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于是稍微放松了一下，寻了一个拐角躲着，轻轻喘着气。突然，有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不禁寒毛倒竖，当下就要喊出声来。
　　来者见状，像一条虚无缥缈的云烟一般，柔柔的捂住了她的嘴，半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声线虽然较凉，但可以依稀辩出是个女孩子，倒不至于令安蓓儿匪夷所思，于是她稍微平静下来，推了推女孩的手，女孩松开她，安蓓儿问道：“你是何人？”
　　女孩稍稍退了几步，勉强可以看清楚她大致的轮廓：黑色或者棕色的短发，亮如星辰的眼睛，一身简短的黑衣，仔细看，似乎与安蓓儿好像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紧接着，她单膝下跪，短发遮住了她的脸，神情看不清楚，但可以听见她虽不响亮却掷地有声的声音：“你的守护者，卡威尔。请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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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已经到如此境地了，再差也好像差不到哪里去，不妨孤注一掷，相信她吧。
　　安蓓儿向她伸出手，微笑道：“起来吧，卡威尔，我们将一起逃出这里，还请多多关照。”
　　卡威尔抓住了她的手，站起身来，道：“是，安蓓儿，我的公主。”
　　随即，她们好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周围的景物全带上了一点残影。
　　“待会儿我可能会消失，”卡威尔解释道，“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但请你，在见不到我的这段时间里，大胆的、勇敢的走下去。我对你，还是颇有信心的。”
　　安蓓儿抓紧了她的衣袖：“为什么你会消失？就不能一起走下去吗？”
　　卡威尔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笑，声音若有若无，整个人好像归为虚无一般：“体质原因，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晚才出现。”
　　安蓓儿沉默了一瞬，道：“好的，我会跟你口中说的那样安然无恙。别担心我。”
　　听罢，卡威尔像一个大姐姐一般揉了揉她的头，叹道：“怎么会是你被卷入这场斗争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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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只是一眨眼，她们便从地下通道出来了，渐渐接近了宫殿的边缘。这时候，王子也好像察觉到了不对劲，带着一帮士兵匆匆赶了过来。见到她们两个，气急败坏的吼道：“给我追！令肯错杀百人，也不放过她一人！”
　　士兵听到指令，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卡威尔感受到安蓓儿的紧张，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安慰道：“我在，没事的。”
　　脚步声轰轰烈烈，卡威尔瞥了那些穷追不舍的士兵们一眼，对安蓓儿说道：“抓紧了。”
　　电光火石、脚步流转间，她们瞬间便甩开士兵们一大截距离，来到了宫殿的大门边。
　　卡威尔微微松开她的手，因为紧张，已经被汗水浸湿。卡威尔稍稍低下头，认真道：“听我的，安蓓儿。现在，用你的手关上这扇门。因为现在，只有你，才可以碰触这里的东西。”
　　安蓓儿看着她坚定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去碰触那扇门，转手便将那些丑恶嘴脸关在门内，他们的动作渐渐迟疑，最后竟静止不动，仿佛时间已经停止。
　　卡威尔见安蓓儿睁大了眼睛，慢慢矮下身，盯着她，像邀功一般的微笑道：“你看，这不就没事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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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蓓儿也松了口气，然眼神却一凛，伸手想抓住卡威尔，却摸了个空，明明已经知晓原由，但心思不可止的乱了起来，微微低下了头，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现在就要消失了吗？”
　　“不是消失，安蓓儿，请记住，我永远与你同在。”
　　她的颜色一点一点的淡了下去，最终归为虚无：“朝前走吧，安蓓儿，我在前方，等着你。”
　　好的，我听你的话，朝前走下去。
　　安蓓儿怔怔的望着卡威尔消失的地方，原来卡威尔站立的地方，不在是一座城堡，而是黑黢黢似乎永无尽头的森林。
　　安蓓儿往后一看，自己身后的树木也失了颜色，仿若虚无。
　　可她知道，这里从来都不是什么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