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幸与君同》尤红树

17、第十七章

　　驯服了金雕，收到了家人的慰问，傅辰安心情很好。可是这种好心情没保持太久——那只雏鸟前几日一直好好的，这两天突然开始萎靡不振。

　　请教了吴硕，原来是饮食的问题，这种还未长成的雏鹰不能完全吃生肉，最好能吃点幼虫一类营养好易消化的食物。

　　傅辰安与阿沛恨不得去山上捉虫子了，可这盛夏时节哪里来的幼虫啊！有一天阿沛拿回来一个蜂巢，傅辰安拆出里面的蜂蛹去投喂，那雏鹰竟然胃口大开！

　　卖蜂蛹，不，是卖蜂蜜的小林卖的都是山上采来的野蜂蜜，突然有人不要蜂蜜只要装蜂蛹的蜂巢，小林很是奇怪，不过还是尽量按照主顾的要求去寻找蜂巢。

　　这一天是小林第三次来书院给傅辰安送蜂巢，他带来了五片六七寸大小的蜂巢。

　　傅辰安很满意，拿了丰厚的酬劳给他，小林却道：“公子，以后我不能去帮你找蜂巢了。”

　　傅辰安很是意外：“怎么了？酬劳好商量。”

　　小林也有些不舍得这桩好买卖：“不是这个。我是跟阿姐来藏月城参加百艺比的，明日比完了就要随阿姐回家。”

　　傅辰安奇道：“什么百艺比？女子也能参加？”

　　这位书院学生居然不知道百艺比，小林也很意外：“今年春天就发了文书，今年百艺比要比麦、麻、茶。阿姐可是我们寒亭最好的麦行家！这次阿姐一定能上荣誉榜！”

　　傅辰安道：“你阿姐麦子种的好？这怎么比？”

　　小林自豪道：“我阿姐麦子种的好，割麦子也很快，最要紧的是我阿姐做得一手好吃食。明日场上肯定有很多新奇吃食，公子若有空不妨去尝尝鲜？”

　　傅辰安觉得新奇：“明日是比做面食？这不成厨子了嘛。”

　　小林笑道：“不是，明日要比的是谁能用麦子做出新奇的吃食，又好吃有新鲜就获胜！”

　　傅辰安也笑了：“想出这个主意的人肯定是个馋猫。”

　　“你竟然敢这么编排七公子？”小林不乐意了，“七公子可不是贪吃，我们寒亭的名酒火烧兰就是这么比出来的。那酿造火烧兰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山里人，若非七公子的妙想，谁能识得火烧兰？”

　　“你说的是云海楼的殷公子？”傅辰安很是意外，只因那火烧兰确属名酒，他家中还是前年大伯从丰乐城带回来喝过。

　　小林甚是看不上他：“你到底是不是书院的啊，居然连七公子都不知道！我最是仰慕书院，所以才会日日去帮你找蜂巢的！”

　　“没有骗你。多谢你日日辛苦，明日再劳烦你跑一趟，帮忙带带路我们一起去看你姐姐的比赛。”傅辰安辞别了小林，决定明日一定去长长见识。

　　第二天上午，小林果然在约定好的时间来寻傅辰安。

　　天气渐热，傅辰安穿了一身雪青色绸衫，手中摇着一把折扇，倒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派头。

　　小林一见他便夸道：“公子今日倒像上院书生了。这扇子也好看，瀑布画的真好，很有气势。”

　　扇子是三伯所赠，这丹青自然也出自他之手，傅辰安得长辈遥赠本就高兴，现下被小林一个山野少年一夸，更觉得舒心，索性把扇子递给他看。

　　“千岩万壑不辞劳，远看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小林念着扇面上的题句，又赞道，“这首诗就写的是瀑布吗？太有气势了！”

　　这首前人的诗很简单，能读并理解其意不难，可被小林念出来却叫傅辰安吃了一惊：“你居然能念诗？你也是读书人？”

　　小林奇道：“我们藏月城的人自小全都是要读书识字的，谁人没读过几本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傅辰安再看小林，见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三四岁的山野少年，顿时对藏月城更为惊叹：到底是怎样的实力，才能做到城中人人皆读书识字呢？

　　小林解释道：“我们藏月城每一个村镇都有学堂，我们小时候就在那里读书学东西，成绩好的就能来藏月书院。”

　　“你也想来藏月书院？”傅辰安问。

　　“当然！阿姐说我整天就爱跟山里的虫啊鸟啊的打交道，这也不坏，说不定能在书院找到老师呢！”小林很是神往。

　　闲谈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比赛地方——居然是在藏月湖畔！

　　夏日炎热，藏月湖畔绿树成荫，湖边步道上摆起了许多小摊位。这些摊位根据比赛的内容划分，麦、麻、茶相关物品都在一个区域，赛场俨然变成了一个临时的集市。

　　来观赛的有城中的居民，也有外面的商旅，人不算多，但也十分热闹。

　　小林很有经验：“傅公子，你们看上什么都可以去买，价格很低的。若你们运气好，买到获奖的东西那就赚到了！”

　　傅辰安一路看过去，只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麦、麻、茶了：原来可以玩出这么多花样！

　　小林转了一路，终于看到了阿姐，很豪气地招呼两人：“那是我阿姐！我阿姐的手艺最好，你们一定要尝尝！”

　　果然，那个小摊位前面已经围了不少人。傅辰安走近，却不知道那些人为的是小林阿姐的手艺，还是那个坐在竹椅上慢慢吃东西的人。

　　殷长离今日的装扮依旧一丝不苟，白玉冠束发，身上是一件月白的夏衫，白衣乌发更衬得他眉眼清秀飘逸、宛若仙人。

　　此刻他正闲适地坐在一张竹榻上，吃着一碗冰镇甜醅。那甜醅用新熟的麦子酿成，那麦粒吃在口中略带嚼劲，象牙白的汤汁清甜爽口，闻着有酒气却吃不出酒味，被冰水镇过，实在是盛夏时节的消暑佳品。

　　小林的阿姐石三娘很得意：“七公子再试试我们的小点心？这是才灌浆的青麦做成的。”

　　那小点心嫩绿可人，还花了心思做成梅花的样子，殷长离端详了片刻却问道：“这时节如何能有青麦？”

　　石三娘道：“公子说的是，这点心肯定在这场上再找不出第二份！我们寒亭四月就开始收麦，最迟五月也收完了。家中老人好吃这个，我便想着在物候晚的高山上种种看，是不是能晚收。忙活了好几年，今年才算有个好收成，可巧今年百艺比就有麦。”

　　殷长离手中的时令小点心看似寻常，这一问之后顿时变得不寻常。

　　他放下点心赞道：“大娘子确实善种麦。”

　　见殷长离要离去，小林急道：“七公子，您再试试别的吧，这个超好吃……”

　　石三娘一把将小弟拽进来：“你就知道吃，七公子是贪点心吃的人？你这大半天都跑哪里去了，也不说过来帮忙。”

　　小林赶紧手脚麻利地摆好桌椅，请新结识的傅公子主仆入座：“阿姐，有人看着呢，这可是书院的贵客。”

　　石三娘立刻换上笑颜：“公子想吃些什么？来碗甜醅吧，冰冰凉凉最解暑热。”

　　“好。”傅辰安打量着石三娘：这女子看着已年过三十，旁边那个默默搭手的应该是她的丈夫，那个男人看起来也是一个普通的农人。方才路上所见的摊位，莫不如此。

　　那甜醅还真是甜，傅辰安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倒是那青麦做的点心令他眼馋。

　　以前在家中时，麦熟时节家中也会吃几次这样的点心。小时候他不懂事，嘴馋吃不着的时候就要哭闹，记得那次却被祖父责骂了：“农人种麦不易，若他们都不等麦子成熟，把青麦尽做了点心，往后你叫他们吃什么？”

　　原来那将熟未熟的青麦点心也关系着农人的生死存亡。自此以后，傅辰安每一年吃到这点心时就格外珍惜。

　　清纯的麦香充盈唇舌，傅辰安觉得十分满足，就着点心喝完了那碗甜醅。

　　“大娘子手艺真好！”傅辰安话锋一转，“不知小林何时有空？我还想烦请他陪我转转。”

　　“啊！小林，快陪公子去！”如此气派的书院学子，石三娘自然会给面子，不过又嘱咐小林：“你晚些时候别又跑得没影了。听说七公子就把我做的甜醅喝完了，一会儿你再给他送一些去。”

　　“知道啦！”小林开开心心跑出来，望着傅辰安道，“公子还想看什么？”

　　“你知道有什么东西既很柔软又很坚韧吗？”傅辰安道，“我想给我的鹰做一副脚环。”

　　小林想了想道：“我听说文山街有一家牛皮最好，不过这会儿我可不陪你去，一会儿七公子该宣布结果了！”

　　傅辰安笑道：“这么快？若你阿姐获胜了，会有奖励吗？”

　　“这还快？我们都赛了好几场，前前后后搞了快一个月了。”小林无比期待，“若阿姐真获胜，那我们家可就不得了！我阿姐的名字会被刻在四乡八里的荣誉榜上，说不定还会各城去讲学，总之是无上光荣的事！”

　　傅辰安纳闷道：“讲学？你阿姐也能讲学？”

　　“怎么不能？”小林大声道，“七公子说了，事事皆学问，行行出状元！我阿姐可以教别人怎么种麦子，怎么做甜醅，怎么做点心。”

　　“这倒是新鲜。”傅辰安笑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别人都学会了，都要比你家麦子种的好？”

　　小林道：“这有什么！人人过得好，家家有余粮，这才是好事嘛。再说了，我们也会从别处学到新的东西啊。”

　　傅辰安心中一震，笑道：“这又是那位七公子的主张？”

　　小林得意非凡：“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