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落江莲归未得》千醨

8、过往

　　让秋禾没有想到的是，秋复真的在那里跪了一天。
　　“居士，请您一定要救救山下那些可怜人，他们一生勤勤恳恳，从未做什么伤天害了的事 情。”看见秋禾身影再次出现在视线内，秋复心里不禁一喜，所有的疲惫几乎一扫而空，“我们不 敢向您祈求什么，只要能活下来，做牛做马我们也会报答您的！”
　　秋禾没有答应他，但是也没有像昨天一样强硬的拒绝，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凭什么这 么相信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明明我们以前也没见过面吧。”
　　“我没有见过您，但是有人见过您。”秋复非常肯定地说道，“那位老人家说，有一年他上山砍 柴，不想误入了一片竹林，在里面寻觅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出路，后来，他在竹林里发现了一间木 屋，便想着去问个路，讨一杯水吃，屋里住着一个穿着月牙白衣衫的公子，那时那位老人家把那 位公子山里的居士联系在一起，只觉得他太年轻，那位公子给老人指了路，便将他送走了。”
　　月牙白？秋禾眯了眯眼，自己以前在天界的时候确实素来喜爱月牙白，只是后来离开了天界，在地府里一身白着实显眼，自己也不想搞的那么与众不同，免得落人口实，后来渐渐就不怎 么穿白了，一直以黑衣现于人前，只是最近落脚在这竹林里，难得不用压抑自己的喜好，这才换 回了月牙白。只是自己喜欢月牙白，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怎么... ...
　　突然意识到背后的事情可能没有他想象中的单纯，秋禾有些头大，不知不觉间眉间染上了一 丝戾气。
　　狠狠的拽了还在地上跪着的人一把：“起来！带我去找告诉你我的消息的人！”
　　秋复有些回不过神，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不禁的有些惊喜，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问道：“您答应去救人了吗？”
　　“少废话！”秋禾有些焦急，几千年以前，除了他，就只有那个人了... ...不清楚他的目的，他只知道那个人心眼比馒头的气眼儿还多，弯弯肠子绕的都能打个吉祥如意结了，就怕他在背地里又捣鬼。自己虽然不是搞不过他，但是那个人吧，恁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秋禾实在是不想和他交手。
　　“是，是。”秋复赶紧站起来，连裤子上粘着的尘土都忘了拍，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生怕秋 禾反悔似的。
　　可惜貌似还是晚了一步。
　　两人一路走到山下，在村口的时候秋禾就感觉不对劲儿。这个村子太诡异了，甚至都不用进 去他就可以闻到扑面而来的恶臭味，秋禾以前在地府的时候也闻到过，那是人死了很久之后尸体 腐烂的味道，伴随着这股味道的还有一层浓厚的死气。
　　不对，这太不正常了。
　　“喂，小子，你说这群强盗是什么时候来的村子里？”秋禾问道。
　　“回禀居士，应该是三四天前吧，具体的也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那日我同往常一样温习医术，然后外面就传来了尖叫，我正打算出门看看什么情况，就听到有人喊，‘有强盗啊，快躲起来！’就直接和屋主一起躲到地窖里去了。”秋复想了想，说道。
　　不对！这不可能！
　　秋禾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却不显露，他不动神色的开口试探道：“你叫什么名字？”
　　“居士，我叫秋复。”秋复看样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村子里的异常，反而有点高兴，“就在前面了，居士我们小心一点不要被那伙人发现了。”
　　秋禾的目光紧紧的锁着他，好像生生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秋复似乎察觉到了秋禾的目光，侧过头，他没有秋禾高，只能仰视他，面带担忧的问道：“居士... ...还有什么事吗？”
　　“哦，就是之前听你说你和屋主，怎么？你不是村子里的人？”秋禾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啊。”秋复答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两句，“其实我也是暂时借住在这里，我来自江南一带，我家以前是那里的商人，后来家道中落，我才不得已出来讨生计，恰巧路过这里，便在一户老夫 妇家里借住了几天，打算休整一下再继续上路，没想到却遇上了这种事。”
　　“听上去你和这里村民相处的时间也不长，怎么愿意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秋禾看似问的随意，其实一直在悄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并没有什么不自然。难道他是真的不知情？
　　“话可不是真么说的。”秋复不赞同他的想法，“村里人待我可好了，时不时的还回来给我送些 保暖的物什，而且... ...”说到这里，秋复面上有一些局促一闪而过，被秋禾完美的捕捉到。秋禾心 想，终于要露出马脚了。
　　秋复抿了抿唇，害怕秋禾因为这件事而不信任他，平白害了幸存的人，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我喜欢的人也在里面受苦受难，我，我一定要救她。”
　　“你才来这儿几天，就有喜欢的姑娘了？”秋禾挑挑眉，似乎是对他的八卦有点感兴趣的样子。
　　“你别看不起人！”和秋禾侃了一会家长里短，秋复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这位居士似乎也不是那么难说话，又和他辩驳起来，“我是真的很喜欢初醅的，真的，那时候她在树下打枣子，后来还给我分了一些，我就，我就喜欢上她了。”秋复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是嗫嚅着在说话。他还记得那天，阳光正好，枣树下一个灵巧的身影略显青涩的挥舞着竹竿，树叶落了她一 身，阳光斑驳，一颗枣落到他头上，少女对他抱歉地笑笑，激了他满心的涟漪。
　　“哟，一见钟情？”秋禾调笑道。
　　“你别不相信。”秋复不服，“等哪天你遇见了那个人，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在这里装作一副看 破红尘的样子。”
　　秋禾难得语塞，他摇摇头，仿佛又忆起了往事，轻声道：“我信。”
　　当年他和那个人刚刚修炼成人形，管事儿的那位就派他来教导他们。那个时候的他多好看啊，及腰的长发瀑布似的，随心所欲的束在脑后，偶尔没注意还有一两丝悄悄落在颈间，一身月牙白的衣袍，打理的很仔细，玉石腰带勾勒出纤细的不可思议的腰肢，眉眼清冷的仿佛不含一丝情愫，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敬畏，仿佛只要对他有一点亵渎都是天理不容。其实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动情了吧，那看似高高在上，却忍不住让人想要产生去征服他的欲望。
　　“你说什么？”秋复没听清楚他最后说的话。
　　“没什么。”秋禾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抽出身来。斯人已去，过度的悲春伤秋只会让人越陷越深。他要找回他，一定。只是这小子还说什么自己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殊不知其实他才是被红尘困的最深的那个。情之一字，是无法依靠时间、阅历来评判的，有的时候，反而时间越长，它带给你的痛苦就越多，锥心蚀骨般的，难捱又叫人欲罢不能。
　　两人已经走到村子里面，不远处就是一间农舍。
　　“奇怪，怎么不见那群土匪？”秋复登时瞪大眼睛，“会不会他们已经找到藏着的村民了？！居士，快一些走吧，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秋禾睨了他一眼，没有动，秋复急了，明明之前都答应好的，你总不能是临阵反悔了吧。
　　“你难道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刚刚秋复催他的时候，他一晃眼之间好像看到了一个印记，一个很眼熟的印记。
　　“什么... ...”秋复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秋禾突然伸手拨开了披在颈后的头发，一个绿色火焰的纹章映入了他的眼帘。
　　果然如此。
　　指尖微动，秋复感觉颈后火烧火燎的疼，他吃痛，下一秒一股恶臭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腔。
　　“咳，咳咳，这是什么味道？”秋复手忙脚乱的用衣袖捂住自己的鼻子，被呛出了泪花的眸子看向秋禾，带着询问。
　　“你之前... ...被人下咒了，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嗯，感到不寻常的吗？”秋禾本来是要问他记不记得什么时候被下的咒，可看他那样子，连自己被居心叵测之人施了法术都不知道。
　　“都很寻常啊。没什么感觉。”秋复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果然如此，秋禾刚开始也没指望从他这里问出什么。
　　“对了，居士，那个咒... ...是起什么作用的？”秋复有些焦急地问道，如果是什么不好的，那他... ...
　　“不是什么太凶戾的咒，这是用来致幻的。”秋禾抬步，继续往里走去。
　　致幻... ...这对自己有什么用呢？秋复纳罕。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