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阿米巴

6、章五，通天塔可不是好造的

　　内森稍微多值了一会班才叫醒帕珈索斯。
　　“唔？”帕珈索斯摘下耳机看向他时依然睡眼朦胧，接着内森在脑海内看见了画面——他的二弟就是个懒虫！连开口都嫌费力气！
　　“那你先去方便吧。”他苦笑着，看着已经快二十的弟弟因为睡意未消迈着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步子歪歪扭扭地走掉了。在车里等着的时候他看了看帕珈索斯的MP3，上面正在放着一首迪斯尼的老歌《When you believe》，他还记得二弟说过《埃及王子》是他最喜欢的动画。内森想起来最近在网上看到了这部电影的珍藏版影碟发售，好像还附带一本带着原稿复制图的书——也快到帕珈索斯二十岁生日了，什么时候赶快买了吧。
　　内森掏出手机把这件事情记在上面——说实话手机对他其实用处不大，因为特殊的身体构造，他靠自己接受电子信号比手机还要方便。但是那么干挺累的，因此不十分紧急的情况他还是喜欢用手机代劳。更何况，他还可以用手机玩游戏。
　　内森是个货真价实的掌机迷。但是他又不喜欢为了这种娱乐活动特地再去买掌机，那是没有必要的花销。所以直到今天他还是在玩手机游戏。
　　俄罗斯方块打到半局的时候内森抬头看了眼外面，没找到帕珈索斯的影子。
　　“帕珈索斯，在吗？”他推开车门探头出去喊，没有回音。内森回头看了眼尼奥和克劳迪亚这两个熟睡的小鬼。他想他只出去一下应该不会有事。
　　内森发誓他只迈出了一步，他只是站在了车子外一米以内的地方。而当他一回头车子已经不见了。他现在站在一片古遗迹般的建筑物残骸中，头顶的夜空被红色的霞光取代，还有些凉意的晨风吹过他的面颊，感觉很真实。
　　好笑的是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怎么搞钱来赔偿父亲的车子。接着才是，哦，他们碰见“东西”了。
　　“谁？”
　　内森问这话时觉得自己真多此一举。结果似乎是明摆着的：没有任何魔法可以在未经单方允许的情况下强行移动其身体；科学倒是可以做到这件事，不过目前来说所需仪器还很复杂，不可能藏在这么狭窄的街道上。
　　所以他并不是被移动了位置而是受到了所谓“精神系”的攻击——但是真是精神系的话,帕珈索斯出事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他和克劳迪亚都是主攻这一类的，而帕珈索斯还更加年长些，经验多些，碰见这种对手还是可以应付一阵的。
　　内森顿时放下心来：帕珈索斯和克劳迪亚关系最好，他们联手应该照顾得来整个场面。至于他自己，没什么大不了，他对精神系抗性很强。因为他是机器，不是生物——虽然具有生物的外表，但是父亲还有帕珈索斯都清楚他其实就是个机器。他并不是像两个弟弟妹妹以为的那样是金属骨架的“金刚狼”，金刚狼是把金属融入□□，而内森是正相反的。
　　“你打算这么跟我耗着？”
　　内森继续说，他得把那个家伙逼出来。
　　“这没有意义。如果你是干这个的，你该明白，你在这种幻觉中对我的攻击是不会有效果的。我跟你以为的不一样。”
　　他停下来，风大起来了，他看见四周的断瓦残垣在变形——他有点侥幸地希望这是帕珈索斯和克劳迪亚成功了，可惜没有，他很快发现那些残骸在聚拢，生长，修复着自己，墙面环绕着一个中心螺旋形上升，就好像扩大版的染色体模型。
　　“嗨，内森。”就在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宏伟的场景时他听见有人叫自己，他转过身。
　　一匹灰马安静地用漆黑的眼睛望着他。
　　“帕珈索斯，”内森知道这是二弟通常最喜欢保持的样子，但是……他怀疑地问，“你也被困住了？”
　　“不。”他的弟弟淡淡道，灰马踩着幽灵般的步子走过渐渐浮出土地的古旧的石板路。而那栋奇特的建筑物还在生长，盘旋上升，收紧，一层一层，上升，上升。
　　内森抬头看着那继续升高的塔尖，它已经插入青天，几乎看不清了。而且太阳越升越高，已经达到会照到他眼睛的位置。所以他偏过头转向背光处。
　　“这是什么？”他问停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弟弟，不安像杂草一样从他心底冒出头来，“这是什么，帕珈索斯？”
　　灰马用漆黑的眼睛望着他：“通天塔，巴别塔。内森，你的内存里连圣经都没有？”
　　内森迟疑了一会儿，他想到父亲好好处理过他们的车子，所以外部的非物理攻击都是无效的，那么一切只能来源于内部。他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弟弟妹妹。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不，你不能这么干。”
　　“为什么不？”灰马的蹄子敲过石板路，灰尘渐渐升腾，好像雾气，好像这个人就是雾气的化身，看不清，朦胧，轻柔，却又无处不在，“内森，那个叫做晧（Houn）的计算机为什么制造出尼奥和丫头——咱们两个应该都很清楚。”
　　内森试图使自己放松，这事情有点蹊跷，他感到自己的微笑几乎挂不住了：“这太疯狂了，你得让我走。帕珈索斯。别告诉我你有个理想就是要跟Lex看齐统治世界？”
　　“内森，我是现实主义。”灰马不大高兴地打了个响鼻，“而且我不是光头。”
　　内森松了口气，他的弟弟看起来没犯神经病：“那就别逗了，阿帕，嗯哼？”
　　他想走过去，像以前那样拍拍灰马的脖子，但是他动不了。
　　“帕珈索斯？”
　　内森偏过头，他开始恐惧了。他发现灰马的额头在发光，然后一只带着好看螺纹的独角好像变魔术一样冒出来。
　　“别玩了，帕珈索斯，你曾经幻想自己是天马难道现在还想再制造一个独角兽的幻象？”内森想劝他，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对一个主攻精神系的法师来说谎言完全没有存在意义。
　　“你对我撒谎，大哥，”帕珈索斯现在通体都是明亮的乳白色，他是独角兽，确确实实的，一尘不染的圣物，他那拉长的马脸上有些会让内森认为是痛苦和失望的表情，“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从第一次变形就是马的形态。”
　　“或许是你喜欢马？你看，克劳迪亚的变形就是青鸟……”
　　“我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物是鹰。”帕珈索斯看上去对内森完全失望了，“内森，你和父亲还有那台电脑其实是一伙的，对吗？你是第一个被制造出来的，而且没有任何魔法天赋，对那台电脑来说你是个失败品——可他为什么没有销毁你呢？”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内森的脑袋开始疼了，他希望这是单纯的抵抗精神入侵带来的不良反应，“父亲为了还一个人情救了尼奥，还顺路把咱们两个带了出来……”
　　“父亲很强大，可是我不觉得他能够带着咱们三个从那个超级电脑皓那里轻松逃走。”帕珈索斯再次打断他，“我更倾向于他们是完成了某种交易。”
　　“别把父亲说的好像人贩子一样，阿帕。”内森一动也不能动，他的关节都开始麻木了。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生气更多一些还是难过更多一些，“父亲救了我们。没有他的话我们依然是那里的实验动物。”
　　“有他的话事实也没改变多少，内森，”帕珈索斯低下头，平视着他，“父亲说的对，你首先是机器，之后才是我们的哥哥。我知道这些事情你也没办法，但是你的确是出卖我们的那一个——你负责监视我们，对吗？”
　　内森没法否认，他也不想否认。但是那并不是监视，那不应该只用这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字眼来概括。
　　“你不明白，阿帕，爸他们只是希望我们都好好的，他们担心我们，不过，”内森示弱地垂下眼皮，“我是有错，但是尼奥和克劳迪亚……”
　　“内森，我不是那种人。”独角兽说，蹄子轻轻摩擦着石板路面，“咱们四个还是手足。我谁也不会伤害。我只是想让我们三个回归到我们该走的路上去。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当然不是开玩笑要说什么统治世界。但是现在的局面你也看到了：人类这样排斥异族是不对的，三大种族的仇恨也是不正常的，而我们有力量，我们得做点什么让无辜的生灵不要在这种恐怖的状况中受到伤害。”
　　“阿帕，我们一直在做，爸不是一直带着咱们四处奔波就为了拯救那些无辜的人吗？”内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而他也清楚那正是父亲一直避免出现的结局。他得劝住他的弟弟，他糊涂的弟弟啊，“你得先想一想再做。帕珈索斯，我们不能急于求成。”
　　“我想这个问题有四年了。内森，自从陈瑶送命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想，我能做些什么呢，我们总是只能在伤害发生之后才赶到，而那时已经于事无补，”帕珈索斯嘶鸣了一声，他的鬃毛随着面部的微小动作微微飘起，“然后我发现自己是匹被人折断了角的独角兽……。”
　　帕珈索斯提到的那个女孩的名字让内森很为这个弟弟伤心，但是他后面说的话却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那不能称之为欢乐的笑容，他笑或许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那种复杂的情绪，他的进程一定混乱了。
　　“哦？”内森笑得很厉害，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你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个结论的，哈？——你是自然出生的而不是和我们一样是被机器生造出来的？哈？”
　　“因为我有记忆，”帕珈索斯先是有些不满，但马上又怜悯地望着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我有过去的记忆——虽然我从没跟你们说起过，但是我记得我是应该继承王位的独角兽，而后我又找希尔希尔确认过那一族的确有位王子曾经失踪。”
　　“帕珈索斯，谁都知道希尔希尔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内森回报以更加怜悯的微笑，“亏你还是咱们家的‘书虫’呢——你没听说过‘身体记忆’这个词语吗？事实上，不止是你一人有这个小秘密的，尼奥私下里早就跟我说过他会做奇怪的梦，克劳迪亚没跟我们任何人说起过，但是我毫不怀疑她也会有类似的经历。”
　　帕珈索斯瞪大了眼睛——独角兽的眼睛已经很大，当他瞪着眼睛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又可怜又滑稽。
　　“我可以告诉你，尼奥和克劳迪亚——如同你后来打听到的一样，一个是洪（Houne）的不合格复制品，一个是优伯尔（Uba）不合格的复制品，皓试图复活这两个风云人物但是他失败了，”内森放慢语速，以免对方由于巨大的失望和震惊而漏听任何关键语句，“以及你，阿帕，你的确是我们中最特殊的一位，因为你是一个圣族而不是魔族或者人类的复制品，你的每一个细胞都是从一具独角兽的残骸中繁衍出来的，当然，皓同样没在你身上把工夫做到家，”他看见他的兄弟脸色灰暗，他知道这些话将会深深伤害到他，但是内森必须说下去——如果这是阻止他干傻事的唯一方法的话，“你没有角，天生的残疾，而且有早衰的症状：你刚出来的时候毛发其实是黑色的，但是它们会在你四十岁之前就完全变成白色的。”
　　帕珈索斯朝他眨着眼睛，独角兽的幻象消失了，他的弟弟站在那里。灰发，黑眼睛，刘海遮下来。让他显得腼腆而文静。帕珈索斯现在看上去普通得很，他望向他。
　　“你说的是实话，内森。”他说的话并不能让内森完全放心，因为他看上去依然很坚定地在做错事，“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我们都是特殊的人。我必须要思考我们出生的意义。”
　　“阿帕，老弟，”再次袭来的头疼让内森不得不皱起眉头——他希望弟弟不要因此认为他在责备他，“安分守己地生活不好吗？”
　　“如果那个时代的洪和优伯尔都这么想的话，我们就得面对一个大战后毁灭的世界了。”帕珈索斯马上反驳过去，读书人的通病就是喜欢在谈话中占据主导地位，“那个计算机创造了我们，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无法容忍自己对现状‘无为而治’。那次大战后所有种族就一直互相仇恨，人类憎恨所有异族，魔族憎恨人类，圣族恨不得把这两族都消灭，夹在三个种族之间的半机械种族和水族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光是我们在人类世界对付的种族主义就够多了，谁还知道其他地方还有多少？我们很可能是唯一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一群人，却被束手束脚地放于一帮子半神和异族王者的监视下！”
　　他激动地说着，随着他的叙述，他们很快就被战乱的场景包围。内森看见硝烟，看见形态各异的魔族和驾驭着强大武器的人类。天空，陆地，海洋，四处都是战场，四处都是鲜血和死亡的气味。他闭上了眼睛。
　　“很好，你可以当superhero了？”内森真的很想一拳把他打晕过去好让弟弟闭嘴，他身边的幻境快让他发狂了但是他还是无法动弹，“帕珈索斯就算是我求你，你必须停手，而且你没有权利代替尼奥他们俩做决定！”
　　“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当然不会强迫他们，”帕珈索斯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他们还太小，你不能让他们接触这种事实！你跟我说这么多，耗了这么多时间，父亲一定已经来这里找我们了，帕珈索斯，赶快把我放开，不然我可不保证他不会收拾你。”头疼得太厉害了，内森巴不得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脑袋。
　　“梦中的一瞬间可以像一年一样漫长，内森，别忘记我是的天赋是梦行，”帕珈索斯平静地望着他，“你是我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只想让你暂时不会妨碍我。”
　　“我不怕你会把我怎么样，帕珈索斯，你是个十足的傻瓜，”内森吼出最后一句话时感到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刺痛着，“我根本不是来监视你们的，程序的最初设定其实是……”
　　其实是什么他来不及说出来，因为帕珈索斯的行为早就已经超过危险级别，进程已经被启动了，而且在它认为危险结束前都不会停止，也不会由于精神类的攻击而中止。
　　而这比危险还要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