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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来客 ...


  •   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许兽医的牲口店招待着今年最后几批客人。
      还没过午,店里七八个汉子围在一桌自发赌钱,酒喝空了三坛,随意在地上倒着。这些人是昨天下午到店里落脚的,今天吃饱了饭,就要各自回家。
      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起哄、喝彩着实听得人烦恼,但谁也能体谅穷苦人劳碌了一年脚不沾地,终于逮着机会可以放纵些许时日的心情。
      许东顺今早刚刚修齐整两弯眉,擦了置办年货时买的香粉,略长的头发精精神神向后梳。他穿着精干的肉桂色短袄和同色的棉裤,显得盘亮条顺。一撸袖子,拾起抹布收拾门口一张桌面的一片狼藉。
      背后赌钱的那几个汉子仍在大呼小叫,吵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他奶奶的又输!”显然这局胜负已分,输的是个寸头汉子,这时嚷嚷着:“这钱不能给你,俺娘等着俺会去孝敬她呢!”
      “输都输了,管你孝敬谁,拿钱来!”
      “我看这小子根本输不起,寻思着搬他老娘出来赖账呢。”
      寸头登时从凳子上跳起来,照着说话那人胸口一推:“说什么呢你?”
      “怎么着,想跟你爷爷动手?”
      眼看着拉架的拉架起哄的起哄,桌子椅子蹭着地发出哧啦的声响。
      许东顺扔了抹布要去摆平,这时门口的棉帘一掀,走进来三个大汉,穿着深浅不一对襟棉布袄,带着狗皮帽子。许东顺要照顾生意,连忙迎上,朝为首的最高的那个问:“这是马病了,还是想要落脚呢?”许东顺见他眼神往那几个闹事的人那儿移去,一甩腕子一跺脚,解释道:“嗨呀,这几个闹不了多久,正准备走呢。”
      那高个儿大汉一点头:“马在外面先拴着,来两壶热酒。”遂找了张干净的空桌子坐下了。
      许东顺正要去拿酒,那边的闹剧有了结果,原先输了钱的寸头撂下三块银元,提了帽子和包裹往门口冲,嘴里道:“小许兽医,住店钱我下回来给你结!”
      许东顺顿时不乐意了,挡在门前伸手朝他领口一拽。
      他穿衣看着瘦,肌肉力气一样都不缺。那寸头本就是中等身材,比许东顺还低上小半头,再加上喝了酒,又因赊账不给本就心虚,一下被他拽的向前狼狈趔趄。
      许东顺一手抓着他领口一手叉腰,嘴里骂道:“平子,不是我不通融,你前几次住店钱医马的钱都没结呢,赊账赊到明年,没这个说法,我还做生意不?”
      平子喝了酒,输了钱,被人嘲笑了一番,如今又被这穿着娘儿们衣裳的二椅子推来搡去,一时间气血冲头,他奋力一挣,涨红了脸:“你这二刈子少动手动脚!俺告诉你,俺四舅姥爷的妹子可是威九江的相好!威九江你知道不,聚龙山的大当家!真把俺逼急了,你脑袋可不保!”
      “哟,威九江,好威风,”许东顺捞了把袖子,“他相好是谁我不知道,就是他本人站到我面前了,结不了钱也得管我叫爷爷!”放在平时他断然不敢说这番话,他是心里知道平子哪里认识那胡子头,扯谎而已。左右没道理传到那匪首的耳朵里去,气势上总归不能输,许东顺在角落里捡了扫帚就要教训这崽子。
      平子正要慌忙躲闪,却见一个不认识的汉子从旁边抓下了许东顺的扫帚。
      “这个小兄弟欠你多少?我们弟兄替他出了!”
      许东顺将来人打量一番,正是不久前进来的那三人中的一个。
      “不是不行,这位兄弟真够财大气粗啊,你自己不珍惜点儿银钱孝敬爹娘?”
      那汉子道:“我们弟兄走货是赚了点儿,但谁也不是财主,只是看这位兄弟家有老母实在不容易,瞧不下去帮他一把而已。”
      许东顺见人家挤兑他,又高兴充这滥好人,也懒得费口舌,按照账本问他要了两块银元。
      平子见有人出来做冤大头,当然乐意,一溜烟走了,剩下的人看日头不早,乐子也寻完了,三三两两结了钱出门,一时间店里就剩下许东顺和那三个大汉。
      许东顺拿了热酒给他们上了,转身欲走,被刚刚那个付钱的叫住了。
      “小许兽医,”那人摘下帽子往桌上一拍,“是这样称呼吧?”
      “怎么?”
      那人面黄干瘦,一双三角眼,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道:“这店连管事儿的爷们儿都没有?”
      许东顺遭的打量就没少过,也见惯这种讥讽,只当没听见。他低头拍拍衣服上的褶子:“我就是店里管事的爷们儿,有什么跟我说就行。”
      那三角眼不信地撇嘴“就你,能医得了我的马?”
      许东顺抿嘴一笑:“哎呦,真不巧,我师傅去镇上拜访朋友了,这店里就我和打杂的伙计。你要是觉得我治不好,就另找别人吧。”他端起桌上的酒转身要走,又被人拉住。拉他的是个略胖的圆脸汉子。
      “我看能治,”圆脸一面拉许东顺一面转头朝向三角眼:“你能跑,咱哥的马还能跑吗?”这方圆几公里再没有第二个牲口店,不然他们也不会直往这边奔。
      那三角眼忿忿不平,正欲说话,坐在一旁许久未发声的高个汉子烦躁地一拍桌子:“老五,别裹乱!”三角眼不敢多嘴,牙根紧咬。
      “我这兄弟一路上跑得唇焦口燥,耐性都磨没了,别跟他计较。”高个汉子把头顶上的狗皮帽子抓下来,往桌上一撇,朝许东顺道:“我们急着赶路。马就在外面,你看什么时候能治好?”许东顺多瞧了他一眼,这汉子浓密短粗的头发毛剌剌地乱树着,略方的腮帮和下巴上一层冒头的胡茬。长得浓眉大眼高鼻梁,看起来十分的不好惹。
      许东顺脸上换上笑模样:“行,那一块儿出去看看。”
      高个汉子一仰脖,把碗里的酒喝干了,伸手抹了把嘴角,一拍大腿从木凳上站了起来,剩下两人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门。

      马棚里有三匹马,具是良马。其中一匹尤其,额部高隆眼如青蛙,只是精不壮神不俊。
      高个汉子伸手在马背上抚摸片刻:“昨天还精神得不像样,不知今天咋回事儿,吃的饲料都给吐了。”
      许东顺上前看了看马的鼻子,又掰开马嘴,上上下下反复查看。

      “翻胃吐草,应该是暴食了冷冻草料,”许东顺一指马鼻,“草料汁子都从鼻孔里流出来了。”
      高个汉子皱眉:“那怎么办?”
      “等着。”许东顺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拿着一罐酒出来:“让你的马喝了,在这马棚里呆一宿,明早就能好。”
      三角眼上前一步,接过罐子朝里一闻:“酒?”
      “没错。”
      “这能治病?”
      许东顺白眼一翻,右手卡着腰,往木柱上一靠:“我当然是加了药,只管喝就对了。”

      这马只是害了小病,按照许东顺说的,第二天早上果然大好。
      许东顺噼里啪啦打着算盘,酒钱住宿钱饭钱还有医治马儿的钱,一开口就要三块现大洋。这三人不争辩,付了钱就立即启程,也不知道这一年走的什么货,看样子赚的着实不少。

      许东顺心情舒畅,回去把店里的木凳磊在桌子上,给伙计们发了工钱,正式准备关店。
      他计划着,明天去镇上采买些年货,再把师傅接回来,师徒俩一起过年。

      大雪就快要封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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