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师何处来》甜杨梅

34、第三十四章

　　也许这种差异和矛盾，在最初就埋下了，只是一直被两人的退让和礼貌所掩饰，才显得相安无事，但是该暴露的，迟早还是会显露，并且有如覆水，再难收回。

　　世事变幻，多少事已经不是当初模样。

　　元阵雨走到魏微眠身侧，魏微眠道：“回来了。”

　　元阵雨学着他平时做的，给魏微眠倒了杯茶，想宽慰他，道：“嗯，夫子只是一时气急。”

　　他想了想，道：“我觉得你现在去夫子府上，他也不一定想见你。不然你写封信给夫子看看，说不定这样能说的更详细呢。”

　　元阵雨找来找去，把纸笔放到魏微眠面前看着他。魏微眠沉吟再三，下笔郑重，数张信笺上排满了好看又规整的字迹。

　　元阵雨将信封起来，道：“我亲自送给夫子去，一定送到他手上。”夫子若是不接，我就给于鱼让他呈上。

　　然而到了广灵丹评开始的这日，夫子仍旧没有任何消息回应，是否读了信亦不得而知。于鱼也只是说，父亲看起来仍旧很生气。

　　魏微眠虽然行止无恙，但以元阵雨暗暗揣度来看，说不定是在勉强支持，譬如已经心碎极了难过极了，可是不能表现出来。笑的出就是勉强笑，不语嘛那就是真情流露的难过。

　　他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因此这几日也稍稍收敛、称得上听话了。

　　广灵丹评这日，三川厅来客众多，丹师云集。好在厅够大，不然真的装不下。

　　高景行并不坐主位，主位让给讲丹论道的丹师。一人讲完百家评，真应了风评的名头。是个十分不错的交流会。

　　席间魏微眠一直没有发问，看起来听得也很投入。

　　半日过了，用完午膳，午后排第一位讲的，是陆家的丹师，叫王闽。

　　元阵雨悄悄靠近魏微眠，低声道：“好像这个就是陆通府上的。”府上延聘丹师琢磨不透石壁记，陆通说的这句闲话元阵雨还记得，因此好奇主位上讲丹之人的模样。

　　王闽三十许岁，正是丹师的好年纪，他两腮上的肉多，总是笑呵呵的，看起来一团和气。

　　王闽笑道：“今日啊，我与众位丹师说说我的一个发现。”说着他将手中一幅画像徐徐展开，也是有备而来，自带工具。

　　看到这幅画像，本来好奇的元阵雨和一直没说话的魏微眠都愣住了。不为别的，只是这幅画像上的药石二人再熟悉不过，正是前几天夜里，元阵雨曾经书写过的狮鬃石！

　　王闽画中的狮鬃石与魏微眠从惜停城带回来的那块像极了，除了狮鬃石顶上碗状的凹陷小了一些，也几乎一模一样。

　　王闽指着画像上大书的三个竖字道：“狮鬃石，我给这块石头起这个名字。为何呢，各位丹师应当一眼瞧得出。是不是像极了？”

　　他放下画像，接着道：“不过此石妙用不在此处。在座的各位都精通丹术，当知如今广灵丹里，有一味重要的药草是龙心木，龙心木提补元气，与紫荆草、黑燧岩并称广灵丹三君。”

　　“可是龙心木极不易得。龙心树长成需数百年、种嘛又难种的活。一株龙心树才得尺长龙心木，珍贵可见一斑。说到这儿，诸位有没有再次动起给儿孙留几棵龙心树的念头？”

　　厅下哄笑，显然王闽语言风趣，讲的又像说书的般自在易懂。

　　魏微眠用力握着酒盅却不自知，指节泛白、微微颤抖。元阵雨也是少有的严肃，是巧合还是意外，他还看不分明。

　　王闽道：“这么难种，从今往后不如不种。狮鬃石蓄落雨，逾五日，其水我命之为狮鬃水，狮鬃水可入丹，入丹有提补元气之效。反复验之，这功效嘛，可与龙心木相媲美。几乎不相上下。”

　　来客虽然有大家族的丹师，不在乎龙心木易不易得，可是大多数家族丹师，还是异常震惊而狂喜的。

　　家族首先要有龙心木，其次要按照丹师排位申请，再次还要省着点用，缩手缩脚，显然不如狮鬃水来的方便。

　　听完他的话，元阵雨噌的站起，厅内尽皆注目。王闽和气笑道：“这位小丹师，有何要问？”

　　元阵雨话在嘴边饶了绕，机敏道：“这狮鬃石何处得到的？得来容易吗？”

　　这问的好，倘若狮鬃石全大陆仅此一块，也还是得排着队蹭水，与龙心木没多大的分别。

　　厅内目光又重回王闽身上，王闽笑呵呵道：“我为入丹选配，亲去西岩山，尝百种药草，验数十药石，故而有次发现。狮鬃石嘛，只是少见，并不难得。诸位有需要，我府上那一块，也可以先暂借，哈哈。”

　　三川厅中一片叫好、赞叹之声，亲自去西岩山那种荒芜的人烟稀少的地方，仅凭这种精神就值得赞赏。

　　更何况尝药草、验药石，说起来容易，其中不知融入了丹师多少心血，何种药草可入丹，以何方式入丹，搭配何种药草药石。这些解决下来，内行的丹师们都知道，没有几个月是做不完的。

　　这样投入了无数心神得来的狮鬃水，通常都被丹师们理直气壮的珍藏，可以列入家族的绝密，以此方流传数十代数百代后人。

　　眼下王闽竟能在丹评里向众位丹师一一公然讲来，这就是要将此方赠与各位，任凭使用的意思。

　　想不到陆家竟然有如此豁达，如此毫无保留的丹师！有如此执着于丹术且有所成就的丹师！广灵丹评也不愧是凤翔府第一风评，名副其实。

　　王闽此一战也是天下得知、众人钦敬了，待到此消息传到民间，想必能掀起更大风浪，震动丝毫不亚于上届丹赛优胜的魏微眠。

　　毕竟广灵丹三君，紫荆草、黑燧岩、龙心木，紫荆草安稳心神、黑燧岩提振精神、龙心木补益元气，哪怕炼制再高品级的灵丹，仍旧是必不可少的。

　　众人盛赞声不绝于耳，王闽心满意足，也笑呵呵推拒，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也是受人指点，得过教导。今日将我所知与诸位分享，也是应当的。我这点贡献，实在不算什么。”

　　“那诸位，我就讲完了。接下来我仿佛记得是魏微眠公子，那我就先退下静听记录了。惭愧惭愧，献丑了，我算是抛砖引玉吧。”

　　王闽讲丹，已然将三川厅内气氛带上了一个高峰。即将出场的魏微眠，那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是丹赛上一战成名的天才丹师，众人对他有更多的期待，所以都环视左右，试图找出魏微眠所在，据说还是一位十分年轻俊美的丹师呢。

　　但主位上迟迟无人。

　　众人先以为他要吊人胃口，然而等了又等，期待落空，不由得纳闷起来，与身旁丹师议论，有所疑惑。

　　魏微眠不在的出乎意料，离去之前也未曾与高景行打个招呼，高景行早在见到魏微眠席间无人时便派家丁去寻，然而遍寻不到，最后家丁回禀魏公子出府了。

　　高景行虽气他应邀前来却不告而别，将一众丹师就这么晾在这，然而也相信魏微眠为人行事，不像是无所担当之辈，更爱他天赋上佳。

　　因此高景行出面道：“诸位诸位，方才魏丹师曾与我说，他身体有恙，此次风评无法参加了。我瞧他也确实无力支持。不过咱们这风评年年有，要是诸位实在想见，明年再相邀。这样就请下一位丹师上前来吧。”

　　虽然有高宗主出面作保，然而魏微眠年少成名，已然让许多人嫉妒，眼下见他无法讲评，纵然主位上已开始了新一轮讲丹，还是有许多人议论纷纷。

　　一人道：“若真是身体无恙，一早告知了高宗主，高宗主应当有所准备，早就安排下一位丹师上前。怎么会让大家等这么久？”

　　又有一年岁稍大的丹师道：“此言有理。保不准高明峰也是才知道。”

　　接着有一丹师道：“若真如此，这个魏微眠能让高宗主作保，必然也是有真才实学的。我听闻，他也参加了丹评之前的宴席。”

　　一个眉目生的略刻薄的丹师道：“宴席好说，长得好看，又会说几句漂亮话，谁不愿意跟这样的人亲近呢？我倒是听说，这个魏微眠，在宴席上，同高宗主一起斥对他师父呢。如此行径，难说为人如何，也难说真在丹术上有什么见解。”

　　数位丹师道：“绝无可能，丹赛风姿动天下，你们也都是去看了的，瞎猜什么。”

　　先前那人讷讷，又嘴硬道：“那也证明不了什么啊，凭空出世一个魏微眠，那么刁钻古怪的念头都让他一个人想出来了，还真能炼制出来。最最关键，背后竟无一个家族支撑，如何可能？我倒是觉得，说不定是哪个家族给了他指点，叫他出来长长名声，后面还不知有什么事呢。”

　　这个说法被众人嗤笑，皆不理睬。然而魏微眠不告而辞究竟为何，是否真的怯场无能，却在众人心里存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