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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连应晚——别时景 ...

  •   “不可能!”连宸厉声说。
      “别急着否定我。”樊许丝毫不见怒意,“今天是我向你提出来,过几天你说不定就自己跑来求我了。”他凑近一点,鼻子几乎要碰到连宸,“还是说你以为,照雪封完完全全的接受你了呢?”
      连宸身子一僵,樊许继续道:“你就算将来练得再厉害,连家族长的地位也轮不到你。你前面那么多兄长,我看你也就一辈子辅佐他人了·····”
      “那又怎样?”连宸道。
      “怎样?”樊许重复道,“连小公子,我活了上百年,你的幻雪术是我有生见过最强大,最独特的力量。整个仙门九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样的人,你却跟我说你心甘情愿俯首做个无名公子?哈哈哈!”他笑了起来,好像听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连宸的胸膛急速起伏
      着,他望向樊许的眼睛,沉声说:“我不会跟你走的。”
      樊许抱起臂,笑容隐去了:“你确定?”
      然而不等回答,他忽然猛地向前一冲,一掌打到连宸胸口。连宸身子一踉跄,他咳出一口血来,只感到有什么东西融化在了他的五脏六腑里。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冲樊许喊道,痛苦地弯下腰来。“帮你认清你自己。”樊许得意道,“放心,你没受伤。不过接下来在照雪封的日子,你就能珍惜一天算一天吧。”
      “你什么意思?”连宸问道。然而樊许一挥手,地面上的打斗声又重新响了起来。连宸猛然想起连沧还在坠落,他正要冲下去,却见连沧已经毫发无伤地站在了地上。他抬起头去看樊许,樊许只是朝他暧昧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落到了地上,再次投入到了与连顺征的战
      斗中。
      连宸伸手抚上自己燥热的胸口。他不知道刚才樊许给他下了什么东西,但他思索着樊许刚才的话。一辈子屈居人后·····受人非议·····他真的能受得了吗?
      “连宸!”连沧在下面叫他。
      “兄长!”连宸一惊,他降了下去,“我这就来!”

      仅是连顺征这次带的人马不足以同樊许抗衡,毕竟是在人家地盘上。众仙兵受伤都很严重,需要时间恢复元气。无功而返,对连族长来说也够闹心的。于是他没等几天就组织了一次会议,商讨找回镇族圣物的方法。
      连宸参加了。他坐在连沧旁边。连沧在上次战斗中被砍伤了手臂,现在也无法用剑,大部分时间都被安置在静室里养着,连宸很多少有机会能见到他。这次他也没能抽出功夫跟他说话,因为人刚到全,连顺征就迫不及待地开会了。
      对于寒锁的下落,几乎所有人都一致的认为它铁定被樊许拿走了。至于怎么拿走,用了什么方法——樊许的行踪一向难以预料,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连家内部安插了奸细。
      连宸一直沉默不语。这些人对樊许的了解太少了。虽只和他谈过一次话,但连宸可以确信,樊许这种自视甚高的人不会屑于用往别处安插卧底的方式达成目的,他更喜欢什么事都靠自己去完成。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也许·····”连家大公子连淳说道,“应该派人前往束幽请屠族长支援我们。樊许不是只怕他吗?”
      连顺征板着面孔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打搅屠族长。”
      连宸知道,他也是好面子。他贵为族长,亲自率兵夺回圣物却空手而归,传出去实在丢人。
      “那个······”他犹豫着开口,“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在想·····”他顿了顿,“万一樊许是对的呢?”
      “你这话何意?”连淳质疑道。连宸抬起头,见堂上所有人都望着自己,瞬间紧张起来。他之前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过言。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是说,万一真的有个·····有个人或者一群人。他们带走了寒锁,却故意留下岚杀关的魔文,挑拨我们和岚杀关的关系·····”
      “你信这种无稽之谈?”连淳嗤之以鼻。
      “近千年来都是只有岚杀关和仙门九城对峙,”连顺征不耐烦道,“从未听说过其他阵营。而且那字符的画法只有岚杀关才掌握。应晚,”他严肃地望向连宸,“异想天开也要有个限度。”
      连宸像被蛰了一下,瞬间不吭声了。他低下头,不再言语,脸烧的通红。等会议结束,也没再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倒是一致决定休整几天,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连宸快走几步赶上连沧:“哥,我送你回去吧。”
      连沧望着他,点了点头。连宸便拖起他的手臂,扶着他一起踱回了静室。静室外是个小院儿,养了些斗寒开放的花,其中便有连家的族花——梅。除却这些,小石阶错落有致,路旁堆放了几个形态各异的雪人,颇有童趣。连沧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连宸。
      “那日你没受伤吧?”他轻声问。
      连宸摇了摇头,他便接着道:“樊许没对你出手?”
      连宸愣了愣。片刻,他缓缓道:“兄长想问我什么?”
      “字面意思。”连沧简洁地说,见连宸不回答他,便又说,“你今天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不适合在众人面前谈起。”
      “兄长认为我说的对吗?”连宸抬起头。
      “不可否认。但很难让人接受。”连沧说,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很平和,“仙门九城千百年来都在屠族长带领下,还从未出过什么大事,你这一提·····”
      “因为这个他们就要忽视现实吗?”连宸有些激烈地说,“若所有人都宁愿安分守己也不愿看清如今的形势,或许这里真的不适合我!”
      “应晚!”连沧叫住他。连宸一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连宸沉默下来。片刻才不情愿地道:“对不起。”
      “你这几天不大对劲。”连沧观察着他的表情,“现在证据不足,还不能妄下结论。明白吗?”他平日很少说话,这会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关切。连宸却有些心烦意乱。他匆匆辞别了连沧,回自己房间去了。
      回去后,已至黄昏。连宸从屋里关上窗子,转身在桌前坐了下来。樊许的话像只聒噪的鸟儿,不停在他耳边盘旋,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他清楚在长辈眼里,魔族少主的话都是一派胡言。他们毫无信用,但连应晚却克制不住自己一遍遍去回想樊许的假设——如果真的有一群人,躲在暗处观望仙魔两族鹬蚌相争,只待坐收渔翁之利;而连顺征他们这些老族长却固执而高傲地强行排斥着所有指向真相的舆论,这样下去······
      连宸的手不由自主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无论如何,在弄清楚樊许那一掌对他造成怎样的影响前,自己还是不要抛头露面比较好。可话说回来,他心里惶惶不知所措,却不敢告诉连顺征自己在樊许那儿遭遇了什么。若他被下了只有魔族才掌握的不可逆转的毒咒,难以保证连顺征为了不让祸水殃及其他人,不会牺牲他这个本就不得宠的小儿子。
      连宸只觉得一阵心烦。他忽瞥见床头的柜子上放了个东西,被纱帐半遮掩住,莹莹的泛着亮光。他眨了眨眼,起身向那边走去,撩开帘子想看的真切些。
      玄铁打造,通体漆黑,环环相扣;刻文泛着幽幽蓝光,在摇曳烛火下异常耀眼——缠成一叠堆放在他床头的,正是寒锁。
      连宸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一阵眩晕。寒锁怎么会在这里?他才出去这么一会儿······难道有人——?
      “应晚哥,你吃了吗?我姐让我给你送点心来!”林空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连宸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忘了关门。他猛地转身,想用身体挡住寒锁,然而太晚了。林空端着盘子站在他面前,目光落到他身后。
      “你·····”他手中的盘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桂花酥洒了一地。
      “林空,听我说。”连宸急切的上前一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林空大张着嘴,惊恐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跑。“林空!林空!你听我解释!”连宸绝望地在他身后喊。有那么一瞬,他甚至闪过一 个念头。这个距离他还能追上去,如果林空死了,谁也不会知道·····
      连宸摇了摇头。那是林知绪的亲弟弟,他怎么能下手?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好久没有感到这样绝望了。他甚至不想费心把寒锁藏起来。一会儿来人肯定会把他的房间彻底搜查一遍,藏哪儿都没用。
      怎么办,怎么办·····连宸双脚生了根似得定在原地。他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远远望见连顺征带领一群人向这边赶来。当他看见连沧也在他们中间时,心顿时沉了下去。
      连顺征大步走到他面前:“应晚,”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听林空说,寒锁在你这儿?”
      连宸麻木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承认了?”后面几个人窃窃私语道。
      “安静!”连顺征喝到。他走进了屋里,连沧上前几步,注视着连宸。
      “怎么回事?”他问。连宸只是看着他,但不等他回答,连顺征就带着寒锁走出来了。众人见寒锁居然真的在这,议论声更大了。连宸恍惚又置身到了那一天。他站在悬崖上,风声呼啸而过,面前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们讥笑、怂恿他跳下去·····不一样的是,这次,还会有人站在他身边吗?
      “应晚,你能解释吗?”连顺征的声音仿佛隔空传来。
      嗡嗡嗡,嗡嗡嗡·····跳啊·····快跳啊!
      连宸抬起头,望着自己的父亲:“我不知道。我一回来,就看到
      它在我桌上,”他顿了顿,忽然露出一个无力地苦笑,“您信吗?”
      “你说实话,”连顺征淡淡地说,“我就信。”
      连宸转过头,直视着连沧:“这就是实话。别的,我无可奉告。”
      他不配合,连顺征也别无他法。他们僵持着。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盗走寒锁的人留下一张魔文,难道连小公子·····”“等下,你们没发现吗,他那天在天上同樊许打了一架,结果毫发无损!”“他们真打了吗?”“没看清啊·····”
      这回连顺征没让他们闭嘴。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连宸:“应晚····”
      “父亲想怎样发落,应晚任你处置。”连宸淡淡地说。
      连顺征定了定神。他开口道:“我会彻查此事,在结果出来之前,为了平息舆论,只能委屈你去连家地牢了。”
      “父亲!”连沧上前一步,但连顺征示意他退下。他望着垂着脑袋的连宸继续说道:“但若查出你真与岚杀关有联系·····”他顿了顿,“我只能派人把你押去净水峰。”

      连家地牢是很冷的,里面的被褥都很单薄,剩下一张木桌,一支蜡烛作伴。连宸也没别的事可干,躺在席上数着过去的天数。已经是第七天,仍是一点音信也没有。若真查出来他和岚杀关有联系,哪怕是被人发现了他和樊许那天的对话,他都避免不了要去净水峰。
      这净水峰,是仙门九城所有罪大恶极之人的关押处。据说那里有九种极刑,最能叫人生不如死的,叫做“剖魂”。顾名思义,是把罪人的精魂剥离□□,对其精魂处以刑罚,那痛楚是□□所能承受的十倍不止。连宸光是想象,就感觉自己手心里沁了一层汗珠。
      “阿宸。”一个女声在外边轻呼他的名字,连宸坐起来,见林知绪抱着一大摞东西跪在外面。他忙快步上前:“知绪姐!”
      林知绪环顾四周:“这里太冷了,你有没有冻着?我给你多拿了几张被·····还有桂花酥!都是你爱吃的·····”
      “知绪姐!”连宸打断了她的絮叨,“你都来好几次了,传出去名声不好。”
      “怎么会!”林知绪睁大眼睛,“你知道,我不会相信那些说你是岚杀关的人那些鬼话·····”
      “这和你信不信没有关系。”连宸叹了口气,“三人成虎,现在只怕······”
      “清者自清!”林知绪抓住他的手,“只要你没做,他们就什么也查不出来!”
      连宸只是笑了笑。她从小衣食无忧,又怎么会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样,只有他这种从底层战战兢兢爬到上面来的人才懂得的道理?
      “连沧····怎么样了?”他突然问道。
      “连族长让他帮忙调查。他这几日····有些忙。”林知绪迟疑了一下,才道,“但他也跟我说,要我多来看看你。”
      “真的吗。”连宸轻声道,“他相信我吗?”
      “当然!我们都信你!”林知绪急切地说。连宸勉强笑了笑。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火烧一样的疼痛。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来。
      “阿宸!”林知绪吓了一跳。连宸捂住胸口,摇了摇头。
      “知绪姐,你该走了····我·····”他咬了咬牙,“我有点累·····”
      “你没事吗?”林知绪担忧地问。
      “没事,别担心。”连宸笑了笑。他迈步困难地走回床铺,躺下来翻了个身,不再看林知绪。林知绪犹豫了一会儿,才讪讪道:“你保重。”然后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桂花酥晾在那里,谁也没动。
      连宸睁着眼睛,手按住被樊许打了一拳的那个地方。“千军万马,任君调遣。”怎么可能,他怎么能轻易相信樊许那个千年老妖精。他只相信连沧,连沧一定能带他出去,还他一个清白。
      但连沧真的可靠么?连宸怔怔的望着惨白的墙壁。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方向,而且连沧也不是没怀疑过他。“樊许伤到你了吗?”他这样问,不就代表已经起了疑心吗?
      他甩了甩头,五指不由得攥紧了胸前的衣襟。或许这才是樊许想看到的,等他疑神疑鬼众叛亲离,最后无所留恋地归到岚杀关的阵营里。他那日一掌定是注入了魔气一旦连宸心底产生怀疑就变本加厉地吞噬他的信念。他不能让樊许得逞,他必须相信连沧。这么多年倘若没有连沧,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这个年纪。但这次如果连沧也·····
      他该信谁····还能依靠谁······不去净水峰·····不能去····
      “不·····”他小声□□起来,感觉自己胸口热得要炸开。
      “过几天你说不定自己就跑来求我了·······”“你真以为照雪封完完全全接受你了吗?”“你即使姓连,也永远不可能攀到那个位置上去!”“我看他吹呢!要真会幻雪术,一场大火奈何得了他?”
      “不······”连宸蜷缩着身子,想让胸口的温度降下来;与此同时,他感到双眼火辣辣的,好像睁不开····“别逼我·······”
      “喂!你说什么呢!”外面的看守发现了他的异样,敲打着铁栏杆,“你起来!”
      连宸闭上眼睛,感觉眼角有滚烫粘稠的鲜血流了下来,却不带丁点痛楚。事实上·····他恍恍惚惚地想着,樊许的话也不无道理。他知道,他同自己疯娘相貌极其相似,连顺征每次看他就像看到了噩梦,尽管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他还是私下里听别人议论过这件事。他若真的同魔族有联系,连顺征绝不会看在他是自己儿子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而且即便他挺过了这次的风言风语,今后在照雪封的立足也未必能容易到哪儿去。他的幻雪术·····就要这么紧敛起锋芒,永久地蛰伏下去吗······
      “喂!”看守起了疑心,用力敲打着铁栏杆,“你在干什么?”
      □□消失了,青年背对着他,缓缓站起身。看守悄悄抽出剑来,眯起眼睛等着那个模糊的背影:“把脸转过来。”
      他转了过来。看守看到那双眼睛后,吓得正要惊呼——一只冰刀不知从连宸身后飞了过来,正中他颈侧。看守来不及反应,就一命呜呼了。
      而这会儿的岚杀关御魔宫内,樊许忽感到眼角的魔纹一阵刺痛。他一激灵坐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来人!”他微微一笑,“跟我去接小公子回家。”

      “真有人陷害他吗····”连顺征喃喃道。他放下手中的茶,迎向连沧的目光,“但这简直无从查起····”
      “父亲,我觉得应该给应晚一个机会,毕竟他——”连沧话没说完,就被守卫冲进来打断了。
      “族长,二公子!不好了!连小公子他····他·····”他结结巴巴的说着,“他逃出了地牢,现在正在往岚杀关的方向去!”
      “什么!”连顺征猛地站了起来。
      “而且有人看见·····”门卫小声说,“看见他的眼睛·····”
      连顺征摇了摇头。他转向连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不等连
      沧回答,他便集结兵马,打算亲自往岚杀关的方向赶去。连沧匆忙跟上他。不大一会儿,消息就不胫而走。连沧穿过院子,正碰上林知绪。
      她看见他,连忙跑过来:“二公子!”她道,“我不信!刚才我给他
      送东西时还好好的····怎么可能······”
      “你别太着急了,”连沧淡淡地说。
      “二公子····”林知绪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他是好孩子。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连沧望着她:“我尽量。”他轻声说。
      昨晚一场大雪把路都埋上了,马匹艰难行进。连沧请示过父亲后,决定御剑寻找连宸的踪迹。大风掀的他几乎从剑上掉下去。这会儿已是酉时,天很早就黑了下来,上面黑压压的一片,不见月光,而且似乎越靠进岚杀关的方向,风雪越肆虐的厉害,甚至不正常,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连宸!”他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宸!”
      连宸停下脚步,转过身。连沧撞上一对血红的眸子。他一楞,从剑上跃下,站在雪地里。连宸站在他对面,皮肤苍白,头发散乱的披在身后,连沧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于他而言陌生无比。那个曾从后面抓着他衣角,哭着求他不要走的弟弟,此刻正站在他对面,冷冷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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