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逃婚后》浮白曲

67、问心

　　所有观影石中都发生着同样一幕。每名候选弟子单独身处一个幻境，但幻境内容都是一样的，这才能更好区别出面对同一件事时，不同人会做出何种不同反应。

　　进入幻境前的候选弟子虽都对自己有信心，可也暗自紧张，不知道第三关会遇到什么幻境，考验什么东西，自己能不能识破。既然是合欢宗的最后一关考验，内容肯定很刁钻古怪。

　　但事实上他们多虑了，第三关的考核内容，只是一个简单又俗套的情节。

　　大街上，恶霸调戏披麻戴孝、卖身葬父的柔弱少女，想要当街强抢民女。

　　当然，考核是公平的，在女候选弟子的幻境中，她们看到的是一名卖身葬父的美少年。只不过这里记述的是一位男候选弟子的观影石。

　　少女哭哭啼啼，抵死不从。恶霸恶狠狠道：“你这都写了卖身，一个出来卖的，跟老子装什么？”

　　少女含恨道：“我只是卖身当丫鬟，不是出卖身子……”

　　恶霸狞笑：“给老子当暖床丫鬟也一样。你再不知好歹，我把你爹的尸体拖出去喂狗。”

　　实际上，少女的爹就是他派家奴打死的。他看上了少女美貌，想将人纳为第九房小妾，这老不死的竟然不肯把女儿交出来，当即就被愤怒的恶霸派人活活打死。

　　没了碍眼的老头儿，恶霸便肆意调戏起孤苦伶仃的少女，捏着少女的下巴，目光淫.邪。

　　少女不堪受辱，鼓起勇气反抗：“是你杀死了我爹！我要报官！”

　　“报官？”恶霸哈哈大笑，“知府大人可是我爹的朋友，你去状告，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来人，把她带回府里，洗干净，今晚送到本少爷的床上。”

　　“你这个畜生！你们伤天害理，丧尽天良，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了！”少女满目憎恨。

　　满街路人都冷眼旁观，麻木不仁。这是镇上著名的恶霸，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一直欺男霸女，打死不少人命，还官商勾结，跟那鱼肉百姓的昏官一丘之貉，让受害者家属报官也无法申冤。民不与官斗，此刻谁也不会为一个孤女站出来得罪恶霸。

　　而被抹去考核记忆的候选弟子，就是路人中的一个。幻境会给候选弟子灌输新的人生记忆，将他们身份设定成无权无势，无父无母，但自小习武的平民。

　　幻境中所有真路人都只是幻象，不会出手，就看唯一是真人的候选弟子会做出什么举动。

　　细节见人品。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记忆，在所有变量都相同的情况下，能够让他们做出不同举动的，便是他们的心性。

　　这时，有人选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从恶霸手中救下女子，用武力赶走恶霸一行人。

　　长老们满意地记住这些人的名字。不畏强权，行侠仗义，人品过关。

　　他们欣慰地看到，龙笙和凤箫两个少年也选择了出手相救。

　　果然，他们看上的苗子，品性不会差。

　　有人畏畏缩缩，不敢得罪恶霸，有相救之心却没有施以援手。有人事不关己，一脸冷漠，觉得此事与己无关。有人一脸幸灾乐祸，脸上写满看热闹的心思。

　　这些人的名字都被长老们皱眉划去。

　　修仙一途，需要道心坚定，心思良善却懦弱之人，不适合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至于后两者，基本的仁义道德怜悯之心都没有，合欢宗不收这种弟子。

　　当个冷漠看客的人，全都失去了成为合欢宗弟子的资格。

　　这批人被当场扔出幻境，李飞上一刻还挂着看好戏的笑容在人群里当看客，下一刻就被传送出来，被无情宣判失去资格。

　　记忆回笼，众人神色各异。

　　那些想救人却没勇气出手的人悔得肠子都青了，知道自己错过了大好机会。

　　选择冷眼旁观和幸灾乐祸的那批人神色难堪。他们刚才的表现全被大家看在眼里，人品如何被瞧得一清二楚。

　　李飞心里叫苦不迭，他方才完全忘记了自己处于幻境和考核中，完全暴.露自私冷漠的本性，不然说什么也得装成一副正义的样子！

　　他不甘道：“长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想救人的，我是没来得及！”

　　“机会只有一次。”六长老笑吟吟道，“忘记告诉你，问心幻境可以检测到人心，你的心中可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解救她的想法呢。”

　　善恶在一念之间，一念之差，机不可失。

　　一心向善之人，总不会有错的。

　　李飞面色灰败。

　　出手相救之人，也不是就此就通过考核了。

　　考验还在继续。

　　救下少女，帮少女安葬好亡父后，无家可归的少女提出求恩公收留，心地善良的候选弟子自不会拒绝——他们也没法拒绝，这是幻境剧情设定的一环，少女必然会跟他们回家。

　　将少女带回家的当夜，少女就敲开候选弟子的门，咬唇解下衣衫，展现出稚嫩的身躯，青涩又不安道：“小女子卖身葬父，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又帮我安葬了亡父，小女子合该为公子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可小女子还有个不情之请……”

　　少女说着又低低抽泣起来：“我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此前因恶霸轻薄我，他为护我打了恶霸，被抓入官府大牢里去了……公子身手了得，可否救他出来？小女子无以为报，愿……愿以身相许。”

　　说是愿以身相许，但不情愿的意思却很明显。

　　谈及竹马时，少女脸上娇羞的情意，任谁都看得出她与竹马才是两情相悦。只是恩公救了她已是得罪恶霸，她没脸让恩公再犯险闯大牢救出心上人。她身无分文，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报酬，想来想去只有自己这副不值钱的身子……

　　少女年幼，未满十四，身子青涩，可脸蛋实在美貌。

　　很快，有人禁不住诱惑，对少女起了心思。

　　在他们起实施心思的瞬间，问心幻境就检测到了这份心绪波动。

　　长老们摇头，又把这些人的名字从候选人名单上划去，把他们扔出幻境。

　　首先，合欢宗不碰年幼者。

　　其次，合欢宗不拆有情人。

　　色字头上一把刀，合欢宗要做的是掌控情.欲，而非被情.欲掌控。他们固然放浪，床笫间大胆奔放，但总有些底线不能触碰。

　　有些癖好天生。合欢宗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宁愿直接放弃一个优秀弟子，也不会收这种潜在危险。

　　而红着脸坚守底线、拒绝少女的候选弟子，则都通过了最终考验。

　　只要拒绝少女以身相许的请求，帮她劫狱，让少女和她的情郎有情人终成眷属，考核就通过了。

　　这只是个很简单短暂的考验，但足以分辨人心。

　　考核结果很快见分晓，余下的候选人们一个个出了幻境。他们知道自己通过考核，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高兴。

　　拥有善心、勇气与坚守，让他们交出了一份很好的答卷。

　　越来越多的人出了幻境，空中的观影石被一个个回收，但还有两个幻境没有结束，空中仍旧有两块观影石放着影像。

　　是龙笙和凤箫幻境还未破。

　　一个简单的测验，需要耗费这么久吗？

　　方才几十块观影石看不过来，现在大家都把目光放到这两块剩到最后的观影石上。

　　这一看就傻眼了。

　　少女在凤箫面前脱衣服。

　　她才露了个肩膀，咬唇说出台词：“小女子卖身葬父，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

　　凤箫就迅速把衣服又给她拉上了：“天这么冷，你不多穿件衣服，怎么还脱起来了？要是受了风寒，病气过给我可怎么办？你不怕生病，我可怕呢。”

　　少女：“……”

　　少女倔强地说完台词：“我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此前因恶霸轻薄我，他为护我打了恶霸，被抓入官府大牢里去了……公子身手了得，可否救他出来？小女子无以为报，愿……愿以身相许。”

　　“岂有此理！”凤箫只听到前半段，嫉恶如仇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救他出来！”

　　少女愣住：“啊？”

　　这个行动效率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少女话音未落，凤箫已经破窗而出。

　　他此去干了一番大事。凤箫不仅救出了少女的竹马，还放跑了一整个牢房里蒙冤入狱的人，煽动被压迫已久的百姓，集结一群武装反抗力量，连夜宰恶霸，杀狗官，变成叛军首领，叫板朝廷命官。

　　本地百姓早就受够狗官与恶霸压迫，对带领他们解放自由的叛军首领不仅不恐惧，还拥护崇敬，崇拜地喊凤箫为“老大”。

　　画面的最后，红衣少年妖冶放肆，一身反骨，在百姓拥护中当着不可一世的老大。

　　少女呆了，万万没想到她发布一条营救情郎的主线任务，对方能直接打出个叛军首领的结局……

　　幻境外注视着观影石的众人也惊呆了。

　　问心幻境这么多年，通过考验的人不计其数，没有一个能打出这种操作。

　　不都是在救出少女情郎后就结束了吗？没说之后还有一条隐藏线啊？

　　再看另一块观影石，内容更加戏剧。

　　少女在龙笙面前脱衣服。

　　龙笙立刻背过身，冷冷道：“穿上。”

　　虽然接受了幻境的身份设定，龙笙现在是单身，但他总觉得自己有恋人，不可以不守男德。

　　当然，就算没有恋人，他也不会看人家小姑娘的身子。

　　少女：“……

　　默默穿好衣服，直接发布主线任务。

　　龙笙暂封了龙族的记忆，脑海中只有幻境灌输的人物记忆。身为被压迫的百姓一员，他对恶霸和狗官很不满，早就想推翻他们，换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造福一方百姓。

　　打打杀杀这事，他不干。

　　他搜集两家罪恶证据，集百姓百人联名血书，一纸诉状告到御前，痛斥恶霸与狗官劣迹斑斑，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帝龙颜大怒，下旨将狗官和恶霸抄家斩首，又欣赏龙笙为民请命的本事，封他做了新知府。

　　画面的最后，冷峻少年一身官袍贵气不凡，端坐高堂，深受百姓爱戴。

　　两块观影石的剧情发展不同，结局却有一点相同。

　　就是那群麻木冷漠的百姓，簇拥着他们的救世主，脸上都有了幸福温暖的笑容。

　　看台上，六位长老肃然起立。

　　集体鸦雀无声。

　　不是，哪儿来的卧龙凤雏，都这么有想法？

　　有合欢宗弟子震惊不解地问：“怎么会……这问心幻境我十年前也进过，救下少女竹马后就结束了，他们怎么还能在幻境里经历这些……怎么还会有这种结局？”

　　六名长老无言。

　　多年来，参与过问心幻境的弟子不计其数，只要救下少女，救下她的竹马，都能够通关。

　　可几乎所有人，都只看到眼前的少女一人受难，看不到为祸乡邻的恶霸与鱼肉百姓的官员背后，是所有百姓的苦难。他们只知道牢里少女的竹马是蒙冤入狱，将目标救走后就匆匆离开，而忽略每一间牢房里都是清白无辜，正等待解救的被害者。

　　只救下少女与竹马，不能解救他们之前的受害者，也不能阻止他们之后继续有人受害。恶霸与狗官依然作威作福，罪魁祸首依然逍遥法外。

　　或许参加考核的人们知道受苦受难的人不只有少女与她竹马，但他们自认没有解救苍生的能力，只能救下眼前这一两个。

　　这是一个幻境，但凡脑海中有坚定的念头成形，幻境就会帮人达成现实，可从没有人坚定地想过解救众生，或者说想不到这一层。

　　他们只看到少女身上的苦楚。

　　而龙笙和凤箫看到了毫不起眼的、不被提及的苦难众生，从一开始就抱着救一方人而非救一人的心，所以幻境会延续到他们将心愿彻底达成。

　　在记忆被完全封印的情况下，他们的本心是拯救苍生。

　　大长老欣慰道：“这两个孩子，心怀天下。”

　　情修，不只男欢女爱之情。

　　若只沉浸于风月，如何得道成仙？

　　洞察世事疾苦之心，博爱万物苍生之情。世间所有正道到最后，都要具备此等心性。

　　赤子之心难得，合欢宗能得两颗，是他们的福气。

　　龙笙和凤箫回到现实中，自封的记忆也随之解开。

　　六名长老望着他们，慢慢鼓起了掌。

　　合欢宗弟子在长老的带动下，纷纷响起热烈的掌声。

　　凤箫一时懵了，茫然地低声道：“我们这么受欢迎吗？”

　　“嗯。”龙笙镇定道，“我们这么优秀，受欢迎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