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引》萧十依

131、明珺番外：赏花时（中）

　　从夫人那里出来后他一直沉着脸没说话。我也没太担心，就算绮霞之事是算计而来的意外，也终究是他的第一子。然而三天后的晚上他私下命人熬了一碗祛瘀活血的药，直接去绮霞房中，生生逼着她打掉了腹中胎儿。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漏夜换了衣裳赶过去，只听见绮霞的声音在内室里嘶哑地哭泣和□□，渐渐地变低变弱。夫人的头发也是匆匆绾起，面上震惊尚未平复，脸色铁青，扬眉灼灼看着他：“清泽，清泽！跪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从容跪下，低头道：“母亲明鉴，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连着手都开始微微发抖，怒道：“那可是你的孩子！”
　　“母亲大人息怒。阿珺年纪尚轻，身份尊贵，儿子只是希望自己的第一子为阿珺所出，仅此而已。至于绮霞，母亲替儿子好好照看便是。”
　　我愕然。屋里的绮霞痛楚□□了一声，再无声息，大约已经昏死过去。夫人听罢大怒，拂袖而去。

　　此事最后以清泽在祠堂罚跪三日结束。至于绮霞姑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婢女出身的侍妾，和小阮大人的前程与声名相比又有什么要紧？不过是府内上下尊称一句“霞夫人”，厚赏她的家人，便也罢了。
　　不过这些于她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那晚她醒来后，就已经疯了。
　　没有谁能经得起满心仰慕的夫君如此对待，连最后一点希望，最后一点卑微的期盼，都冷漠践踏，不允，也不屑。
　　三天后的晚上清泽从祠堂回来，面色苍白，难掩疲惫。我让落玉出去替他泡一壶白菊茶，盯着他问：“你的理由，不是实话吧？”
　　他笑了笑，眉眼倦怠，却很轻松：“是，你很聪明。”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沉默不答。我微微一笑，轻声道：“那我来猜一猜，是因为雨歆，是不是？”他震惊地转向我，而我接着说下去，“我继续猜，绮霞也同样从小是家中的侍婢，你曾与雨歆来往甚密，最后留在身边的却是绮霞——那或许是因为，一些昔年恩怨？”
　　他的惊愕渐渐褪去，一向温润平和的眼瞳终于流露出一丝冷淡之色，不是对着我，却是对着那位已经疯癫无状、成日或哭泣或大笑的绮霞姑娘。他淡淡道：“她不配。”
　　外面在下雪，我明明坐在温暖如春的室内，却依旧觉得背后森森发冷。清泽已经除去靴袜，半掀起的衣摆下看得出膝盖上跪了三日留下的淤青。我叹了口气，道：“疼吗？”
　　“没事，不疼。”他忽伸臂揽过我，语气温然，“阿珺，你别怕，绮霞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用再去管。之前那些话，也并非全都是托辞，我的确希望我的孩子，是你所出。”

　　但许是因为没到缘分，也许是因为他并不常常回来，一直到成婚两年，我们都没有孩子。夫人开始略微地着急，几度准备着延请名医替我调养身体。再后来，北方战事爆发，便没人再有闲心关心子嗣之事了。
　　因为先前和皇兄关系并不亲近，除却年节朝见，下嫁后我几乎没有再进宫过。战事爆发开始清泽便没日没夜地在外奔忙，我几度请旨要进宫，但皇兄想必繁忙，没有见我，只回复我说让我与清泽自己珍重，不堕国威便是。我满心焦灼，食不下咽，却也无可奈何。
　　从景王哥哥离京，到大胜，再到落败失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
　　几个月的时间，从扬威北境的传说，到人心惶惶的动乱，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京都里笼罩着一层低沉沉的阴云，尽管明令禁止，每天都有人举家南逃，每天都有新空出来的屋舍，而另一边，每天都有从北方逃过来的流民惶惶然地敲着城门。那时我已经渐渐接手了阮府上下的事宜，管家几度来回禀我，京都动乱，人心浮动，在府中也不能例外。
　　八月里，有仆役私逃出府，再也没有回来。九月里，有世代在阮府管事的一家人战战兢兢跪在我面前，求我放他们一条生路。
　　夜风猎猎，秋意深深。我与清泽并肩站在府内，正对着下面一片远近亲属、内外家眷。我一字一顿地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害怕，我都理解。有要走的，找管家领十两银子，即刻就走。但是只要留下了，阮家就没有贪生怕死私自出逃的人！我与大人会倾尽全力保护大家，但若有私自叛逃者，我决不轻恕！”
　　时不时有人起身，重重磕了头，去管家那里拿走银子。更多的人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沉默着。我背后有冷汗涔涔而下，被夜风一吹清寒入骨。清泽默默地握住我的手，我最后道：“谢谢大家，愿意信任我和大人。”

　　京都城破的时候是半夜。那几日清泽几乎没有回过府，落玉慌慌张张地摇醒我，颤着声音告诉我不好了。我一瞬间几乎还有些懵，然后旋即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脑中轰然炸开。
　　这怎么可能？京都固若金汤，守军皆是百里挑一，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失守？
　　府外已经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或许是慕容氏的乱军大片地冲进来，或许是京都的百姓在慌忙逃窜。落玉颤抖着手替我更衣梳妆，我的脸色一定也很难看，因为她几次拿不住梳子，最后直接跪在我跟前，含泪道：“公主，您、您这是……”
　　“盛妆。”我道，“落玉，无事。好好替我妆饰，我去正厅里等着他们。”
　　很匆忙，但依旧画出修长扬起的纤眉，点上正红浓艳的唇脂。靡丽的朱色鸾凤华服，沉重的华冠垂珠，我从怀里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镶宝匕首，克制住半夜惊醒的种种不适，对落玉沉声道：“我们去前厅。”
　　我是大梁的长公主，先帝的嫡出女儿，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朝中新贵的阮清泽是我的夫婿，北方领兵驰骋沙场的成大将军是我的小舅舅。有我在这里，我就是这整座府邸的重中之重。若是真的乱军冲进府来，我就站在这儿，以我明珺公主的身份，拼死守住我身后的阮家，守住这些信任我跟从我的阮家上下。

　　我命仆役用最粗的门闩关好大门。一墙之隔，能听得见外面流民纷纷，尖叫如沸。手中的匕首乃是宫中旧物，冷锋如冰，宝光粼粼。我对身边几位阮家的老家人笑了一笑，道：“你们都走吧，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他们不走。其中一人跪下给我磕头，颤声道：“公主殿下是千金之体，这里太危险了，还请您尽快离开。”
　　我摇头。落玉跪在我身边哀哀唤了声“公主”，我在指尖试了试锋刃，然后将匕首抵在自己脖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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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大梁的长公主，先帝的嫡出女儿，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朝中新贵的阮清泽是我的夫婿，北方领兵驰骋沙场的成大将军是我的小舅舅。有我在这里，我就是这整座府邸的重中之重。若是真的乱军冲进府来，我就站在这儿，以我明珺公主的身份，拼死守住我身后的阮家，守住这些信任我跟从我的阮家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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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明珺超帅！
明珺和清泽其实是一个先婚后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