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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旧皇帝对对碰(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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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迦离开文岫烟的六卯宫,外头等候的侍从一直在诧异地抬头看他。
陆迦懒得完美表演成文冰酒的模样,径直向外头走去。
那侍从见陆迦不理他,率先忍不住:“侯爷,你不想让九公主出嫁了?”
“怎么?”
“九公主若不嫁给陛下,我们文氏一族恐怕都要成为陛下的眼中钉啊!”那侍从压低了声音,“陛下如今对文氏宽宏,不过是为了收拢人心,待大局平定,侯爷定然性命难保!按照我们打探到的消息,陛下已经准备悄悄毒杀侯爷、然后谎称暴病!九公主年轻貌美,若能时时笼络陛下,当可让陛下放侯爷一马;将来公主诞下皇子,说不定……”
陆迦停下脚步,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侍从。
那侍从喋喋不休地分析了半晌利弊,见陆迦没反应,略带愠怒地抬头,恰好对上陆迦审视的目光。
和他熟知的文冰酒不同,这双墨色的眼眸里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威势,叫他心中没来由起了一抹本能的恐惧。
就像他面前站着的不是瘦弱的献玉侯文冰酒,而是一只露出獠牙的野兽。
然而只一瞬间,这缕恐惧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侯、侯爷?”
陆迦收回目光,冷淡地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侍从又是一怔,随后咬牙道:“自然您是主子,但……”
“既然我是主子,我怎么做事,要你来教?”
侍从被噎得说不出话,片刻之后才嘴硬道:“主子若有错,属下也该进忠言。”
“我不需要。”陆迦随手折下路边垂下的海棠花,在鼻尖嗅了嗅,漫不经心地道,“做好你本分的事就够了。”
侍从还未说话,便听到陆迦继续道,“今日叫你送热水,怎地送的是凉水?”
“……今时不同往日,属下已经尽力了。”
他心里暗骂了一句:还把自己当皇帝呢,能给你搞一桶温水就不错了,再挑挑拣拣下次什么水都没有!
“连份内的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陆迦随手将海棠掷开,语调平缓地道,“滚吧,不必回来了。”
侍从一呆,随后怒气明显浮上面颊,咬了咬牙,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侯爷不要后悔!”
说完径直转身走了。
陆迦在他身后扯开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个侍从在原著里是复国势力和文冰酒联络的线人,文冰酒多数决定都在他的影响下做出。
可惜复国势力可不是为了复辟荣朝尽心尽力的忠良,仅仅只是想搅乱大势谋夺权势的乱党。末代皇帝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听话、愚蠢、好用的傀儡,因而这个线人也打心眼里看不起无能的文冰酒。
陆迦能够感受到别人对他的恶意,恶意愈明显,身上散发的气息便愈难闻。
这侍从站在他身边,熏得他恶心,才摘了朵海棠冲淡气味。
他不需要愚蠢且心怀鬼胎的下属,找理由打发了事。
不管文冰酒多么不中用,都是已经亡国的荣朝唯一的“大义”代表。
复国势力想要足够的号召力,就得想办法把文冰酒握在手里。这侍从把人得罪到直接撵走,回去之后他上头的人会作何反应呢?
陆迦抬脚轻轻碾在海棠花上,向宫墙的另一边扫了一眼,转身离开。
……
隔着半堵漆金红墙,玄袍青年饶有兴趣地看着陆迦离开,轻笑一声:“有意思。”
他身边的侍官小心地揣摩着青年的脸色,谨慎地道:“陛下,这献玉侯不好好地待在宫里,反而到处惹是生非,实在是不知好歹。”
青年道:“朕记得前几日献玉侯还上书,愿将九公主嫁进朕的后宫。如今看起来似乎反悔了。”
所有明眼人自然都看得出文冰酒献妹求荣的举动。
处于文冰酒的尴尬位置,虽然不齿,却也能理解。
倒是今日又不愿意了,着实令人惊异。
和皇帝上书过的事情想反悔?
“献玉侯如此大不敬,实在枉费陛下宽容!陛下该当治他的罪!”
“倒也不必。”
青年向着陆迦离开的背影端详了一会,收回了目光,忽然略有疑惑地伸手按了按胸口。
侍官关心道:“陛下可是龙体不适?”
青年放下手,神色倏然冷淡:“无妨。”
侍官瞬间想打自己巴掌——怎么忘了,陛下最厌恶别人关住他的身体状况!光顾着谄媚都忘了这一茬,这下恐怕得挨板子了。
侍官当即跪下来:“属下多嘴,请陛下责罚!”
青年淡淡地看了他一会,才道:“起来吧,下回注意。”
侍官松了口气站起身,擦汗庆幸的时候不免也有些惊讶:他跟随陛下已有几年,对陛下性子再熟悉不过。今日竟就这么轻松放过?难道陛下今日心情甚好?
一时说错了话,侍官不敢自作聪明,闭嘴谨慎地跟在青年身后。
青年再往一旁看了眼,沉吟片刻开口道:“传献玉侯来一巳宫。”
侍官一惊,顿时有些恍然:难怪难怪!原来是陛下起意要亲自惩辱献玉侯,才随手将他放过!
尽管陛下明面上宽宏放过了文氏,但私底下其实对文氏满怀怨恨,只是为了稳定大局不得不做出宽容的样子罢了。前两日陛下还私下询问毒杀文冰酒的影响能有多大,可见早就忍不下了。
这么一想,侍官难免对文冰酒产生了一些同情。
……
陆迦回到九辰宫,把所有的侍从都叫出来挨个站好,但凡对他有恶意的,统统撵了出去,全然不管对方如何辩解。
他可不想住在满是恶意臭味的地方。
那些侍从宫女倒也不留恋,甚至还有些庆贺地收拾东西——谁都知道献玉侯生死被陛下拿捏手心,万一陛下迁怒他们这些下人,岂非平白遭罪?
献玉侯这个当口还口出狂言赶他们走,他们倒要看看离了他们,文冰酒一个人能不能过得下去!
文冰酒的人缘实在是可怜,最后竟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侍从留下。
陆迦叫他上前,端详了一下,问:“叫什么?之前做什么的?”
小侍从怯生生地道:“怀恩。之前负责扫台阶。”
陆迦点点头:“以后跟在我身边。”
会不会做事可以调教,心思干净才是最重要的。
陆迦需要人伺候的东西也不多,无非传个话递个东西,他又不是皇帝,吃穿都要人伺候。
刚让怀恩回去收拾东西搬进偏殿,陆迦还没坐下喝口茶,就见怀恩又从门外跑进来:“主子,陛下有旨,请您过去下棋。”
陆迦扬了扬眉。
秦非恕?
【原著中秦非恕对文冰酒几多羞辱,你已经不需要扮演反派,不如直接离开这个世界。】
陆迦对系统的劝说充耳不闻,手指在茶盏边缘抚了一圈,思索片刻后站起身:“那便走吧。”
他倒要看看这个秦非恕打算怎么羞辱他。
……
荣朝的皇宫是按照一九和干支来命名,皇帝居住的九辰宫便是九五至尊和辰龙的结合。
秦非恕接受禅让后,国号定为周,没有搬进九辰宫,反而住在了并不显尊贵的一巳宫。
当然,宫室的名字也不过是人附加的意义,秦非恕住的地方就是整个大周的权势漩涡中心。
陆迦踏入一巳宫的时候,秦非恕正在和别人下棋。
这是陆迦第一次正面见这个世界的男主。
秦非恕如今二十五六岁,作为男主,相貌自然十分英俊,剑眉朗目,身材高大挺拔。和文冰酒文弱的清俊不同,兵旅出身的秦非恕即便穿着闲散的玄金皇袍,也透着一股肃杀的气质。
他手中拈着一枚黑棋,眸光注意到陆迦进来,随手将棋子按下:“献玉侯来了。”
陆迦不卑不亢地行礼:“见过陛下。”
秦非恕坐在原处不动,笑眯眯地道:“快坐。我与献玉侯情同手足,奈何入京之后事务繁多,如今才腾出时间,还望献玉侯不要生分。”
陆迦心里呵呵一笑。
秦非恕和文冰酒只在开门献城、禅让献玉的时候见过两面,给一把刀子互相捅,绝对是捅死为止的关系。“情同手足”这种话说出来谁都不信,偏偏还就得说。
光“献玉侯”这个名字,便是嘲讽文冰酒禅让时口衔玉玺,以投降者的姿态将皇位拱手让与秦非恕而起。
陆迦坐下,看了眼棋盘。
黑白分明,战势胶着,旗鼓相当。
“三弟许久不见,今日看你精神了些,为兄实在宽心不少。我们如今既是大周臣子,就不该让陛下再多操心。”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和秦非恕对弈的人转过头,表情温和诚恳。
陆迦扫了他一眼,唇角弯了一下:“前太子殿下。”
说话的那人正是文冰酒的大哥、荣朝之前的皇太子文和阗。
当初老皇帝弃城而逃,本是打算把皇位传给这位太子的。但这位太子自然清楚国破在即、这个皇位就是个烫手山芋,当即装病,随后连夜带着亲信逃出京城,竟然直接去秦非恕阵前投了降。
老皇帝骂了一通“逆子”,赶紧从自己的皇子里抓了个好拿捏的传了位,向反方向逃离京城。
文冰酒就是这样被迫推上了位。
听到陆迦这句“前太子殿下”,文和阗的眼皮跳了跳,笑容勉强了一些:“那都是什么年月的事了,不必再提。”
他小心瞥了眼秦非恕,见秦非恕表情没什么变化,才暗地里松口气。
陆迦对文和阗这个原著中连反派炮灰都算不上的角色没有半点兴趣,只端详着秦非恕。
原著中的秦非恕本名秦弈,是江南小世家的嫡出公子,生活无忧无虑;然而五岁那年老皇帝南巡时偶然看上了他的母亲,强取不成,竟恼羞成怒叫人屠了秦氏满门,只有被奶娘抱出去参加庙会的小秦弈侥幸未死。
秦弈一夜之间被荣帝灭了全家,只得改名投奔外地的舅家,因此去了西北。
在西北,秦弈跟随舅舅习武,长大后参军,从小兵卒做起,吃尽苦头,靠着过人天赋谋略一路上升,最后被驻守西北的荣朝周王相中,收做了义子。
当时周王已经有了反叛之心,就是看中秦弈是个人才,而且对荣帝有血海深仇,才打算培植秦弈。只是怕秦弈养不熟,周王扣押了秦弈的舅亲,还给秦弈改名叫秦恕,要他记得宽恕。
此后皇室昏聩、世家纷纷倒戈,周王打着勤王的名义起兵,秦恕领兵一路战无不胜,夺下了大半江山。然而周王坐着皇帝美梦的时候突然暴毙,连同周王的几个儿子也几乎同时折损在战事中。
大周军竟只剩下秦恕一个义子。
秦恕拜祭过义父,在周王坟前再度改名秦非恕,反身回军,拿剑杀光了反对他的将领,扫清了所有障碍,成为大周军唯一的领袖,并在之后高举凯歌一路进发踏破都城,接收文冰酒的投降,成为了新的帝王。
换言之,秦非恕就是一个心机深沉、冷酷无情、对荣朝文氏满腔仇恨的人。只是儿时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的伪装能力不逊色于谋略。
刚刚结识秦非恕,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开朗宽宏的好人;当你真的威胁秦非恕的利益,才会明白他有多可怕。
陆迦自然不会被表象蒙蔽。
他能感受人心中的恶意,并做好了被秦非恕的恶意熏得要吐的心理准备。
但神奇的是,秦非恕身上干干净净,看他的眼神微微带着好奇,竟还不如一旁的文和阗对他恶意深。
陆迦轻轻扬眉: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