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封神]》喝开水烫嘴

38、治伤

　　宗潼一屁股摔在地上，姿势没摆好，是尾椎着地，剧痛从尾椎往上直蹿到头顶，宗潼疼的眼前火花乱闪，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维持着这个痛苦的姿势一动不动好一会，才艰难地倒过一口气，腾出眼睛观察周围环境。

　　然而入目的风景十分眼熟，滴滴答答的狭小洞穴，匍匐在地装成拖把的水草精，还有靠洞壁放置的一摞水棺材。

　　他与那神志未生的海带怪对视几秒，厌烦地啧了一声，随手抄起一块小石子，大力朝着它两颗豆眼砸去。

　　石子正中靶心，海带怪被砸得吱一声怪叫，慢吞吞地往后挪了挪，又趴在地上，不动了。

　　宗潼心头火起，只觉得它这幅软趴趴烂兮兮的尊容恶心极了，碍眼的要命，让人想上去踹它两脚。

　　可就在他想起身，把这种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余光里却忽然看见哪吒的指尖颤了颤，整个人无力地痉挛了一下，像是想站起来，但是没能成功。

　　“三太子？”宗潼被他的回醒转移了注意力，短暂忘记自己要找海带怪的茬，走到哪吒身边单膝跪下，俯身查看他的情况。

　　哪吒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满脸血污，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宗潼忽然觉得这人像一张斑驳的纸，轻飘飘的。

　　“三太子？”宗潼又轻轻叫了一声，见哪吒很难受地皱起眉，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动了动，又停顿了，像是在积攒力气。

　　片刻之后，哪吒才嘶哑地说：“杨戬呢？”

　　“留在原地了，没管。”宗潼回答他的话，手上也不闲着，召出一个水球让它静静悬在空气中，又动手把破破烂烂的衬衫撕成布条，沾着水很有经验地先润湿哪吒的嘴唇，再擦去他脸上血污。

　　布条揩净干涸的血迹，宗潼团了团随手往身后撇，拿海带怪当垃圾桶，布团正中它头顶。

　　又伸手覆在哪吒额头，掌心下的皮肤很凉，带着一点点潮湿的水汽，哪吒沉默的目光从半掀的眼皮下扫过来，指尖一动，没推开宗潼的手。

　　宗潼很上道地收回手，掐头去尾地解释起了现在的情况，哪吒垂着眼睛，默不作声地听，听到宗潼掉过头找他的部分，眼皮稍稍一颤，眼底起了一点波澜，轻声说：“不怕死吗？”

　　当然怕，宗潼暗道，如果不是和敖桓做了交易，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往杨戬和哪吒的战局里凑。

　　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不能和哪吒这么说，宗潼想了想，回答道：“怕死。”

　　“我死在杨戬手里不是更好，这样你也不用再做个逃犯，回到天庭随便把过错往我身上一推，你还是你。”这句话很长，哪吒哑着嗓子说到一半，咳了两声，牵动到浑身伤口，大约是疼了，他颊边肌肉忽然抽动一下，睁开眼睛，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宗潼看。

　　哪吒的表情很淡漠，像是刚刚说了一句什么寒暄，一个无关紧要的话，而不是一句非常尖刻的假设。

　　宗潼被他怼得有点尴尬，迎着哪吒的目光干笑两声，顺着他的话拖延时间：“是啊，为什么呢？”

　　他面上一派坦然，背地里却是搜肠刮肚地找起足以让哪吒信服的理由，哪吒是了解他人品的，表忠心他必不会信，只能找别的借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宗潼的表情太过正直，显得哪吒这番话分外混账，在他紧张思索的时候，哪吒的神情却忽然黯淡下去，他别开目光，叹了口气，轻声说：“算了。”

　　宗潼刮肠刮到一半，听见这句算了，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像个打毛衣打了一半突然得知全球变暖明天40度的中年女人，举着毛衣针和织到一半的袖子，不知该拆还是继续织下去。

　　于是只好揪着毛衣线，不尴不尬地冒了一声：“……哦。”

　　哪吒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推开了宗潼扶他的手，肩胛骨抵在粗糙石壁，狰狞的伤口复又沁出血珠，在石壁上留下一抹血痕。

　　哪吒比宗潼高一些，体重却比宗潼要轻，薄薄一层皮肉裹着少年一样纤细的骨骼，这种身体上的特质让他永远没法拥有成年男性特有的厚重与沉稳。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件事，哪吒个子高，又学不会好好看人，漠然的目光从他半垂的眼皮下流泻出来，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这种笃定的桀骜与他的名头一起，很容易让人觉得他高大无比。

　　但现在，好像从离开天庭开始，他就一天比一天地薄而淡，像是褪色的画，后添的颜料与轮廓都淡去了，只剩纸张历经波折的旧色。

　　接连不断的波折像把刻刀，一刀刀铲下他的外壳，越来越薄，直到足够宗潼透过那层千疮百孔的壳，看见里面坐了一个单薄的少年。

　　哪吒倚着石壁，对宗潼摆了摆手，仰起头目光落在石壁的顶部，那顶上全是佶屈聱牙的坑洼石块，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他似乎心烦意乱，没看几眼，又烦躁地双手捂住脸，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声音被手掌阻隔，听起来闷闷的，他啧了一声，低声道：“我不是想说这个。”

　　“我没别的意思。”他十指交错，心事重重地撑住下巴，半晌，才很疲惫地低下眼，笑了一笑，“你别往心里去。”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嘴角微微往下一捺，合上眼，就此沉默了。

　　宗潼不知道他这番复杂的表演是在干嘛，但伤口看着触目惊心，他出口劝：“要不然先处理一下伤口？”

　　但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哪吒的回答，宗潼想来想去，感觉哪吒如此消沉的原因，横竖离不开杨戬，安慰他道：“杨戬这人太龌龊，如果不是他偷袭，咱们这胜负还不一定、”

　　“宗潼。”哪吒出声打断他，眉眼距骤然压短，模样凶戾，然后凶不过片刻，又缓缓地拉开，最终变成了一个自暴自弃的苦笑：“算了。”

　　……所以他到底想说什么。

　　宗潼莫名其妙，又怕多嘴会让哪吒追问他回头的原因，干脆闭上嘴，从怀里找出不老药，推到哪吒身前，想了一想，又把金吒给的丹药拿出来，很是不舍地在手里攥热了，才缓缓将它放在木盒上，挣扎地说：“这个——”

　　哪吒拈起瓷瓶，把玩片刻，问他：“你舍得？”

　　宗潼咬牙，费了大力才点点头。

　　哪吒笑笑，说行，他伸手打开瓷瓶的盖子，一股说不上来的清香逃逸到空气里，闻起来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宗潼本着不闻就亏的原则狂吸了两口，忽然不舍起来，厚着脸皮问：“——能算借吗？”

　　哪吒见他一脸肉疼，低低笑了两声，说：“行，借一还二，利息够了吗？”

　　宗潼大喜：“够够够。”

　　一枚晶莹的丸药落在哪吒掌心，他丢进嘴里，吃糖豆似的嘎巴嘎巴嚼了两嚼，咽下肚里，又闭目凝神片刻，把瓷瓶抛给宗潼。

　　宗潼兜手接住，揣回怀里，他头回看见人服用仙药，满以为会看见什么奇妙场面，哪吒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它当巧克力豆嚼，不由得有点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问他：“如何？”

　　哪吒嗯了一声，伸出食指在空气里划出道弧线，指使宗潼转过身去。

　　宗潼不明所以：“怎么了？”

　　“护法。”哪吒说。

　　宗潼精神一振，飞快地转过身去，想想又觉得不对，哪有护法让人背对就好的，又不是小姑娘换衣服：“我还要干点别的什么？”

　　“不用。”哪吒的声音里有很轻的笑意，“你背过去就行，还有，把那条海带处理了，看着碍眼。”

　　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给哪吒护法的宗潼，顿时感受到肩膀上那沉重的压力和使命，他兴致勃勃地应下，一弹指杀了拖他们下水的水草精，一动不动地当起了护法，十分尽职尽责。

　　哪吒静静看着宗潼的背影，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笑了笑。

　　金吒给宗潼的丹药是很基础的那种，除了提升灵力再没什么其他神奇功效，而这玩意用在哪吒身上，更是连补充他的消耗也做不到，纯属就是个糖豆儿。

　　就好像让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相扑选手去吃儿童餐，除去为了套餐里的玩具，别的一点用也起不到。

　　只是他既没想到宗潼会回来找他，也没想到宗潼愿意把这东西让给他……虽说是借的。

　　宗潼这人其实简单，黑心烂肺，有点正义感，也有点善心，只是统统都要排在自我之后，在他心里，没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正因为他自私，所以这点微末善意，便显得分外珍贵。

　　因此没用二字在哪吒嘴边打了个转，又咽回肚里。

　　他最近好像越发的不会说话了。

　　就像刚才，他想说的也并不是“我死了你如何如何”，他有疑问不假，但更想说的其实是感谢。

　　无论抱着什么样的心，宗潼终究是没有一走了之。

　　只是这么多年习惯满身尖刺的对抗李靖，有那么一点疑惑打底，他不知怎么的，就没法把话说得柔和，张嘴就是嘲讽的语调。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居然连好好说话都不会了。

　　随后，哪吒撕下一圈衣物下摆，卷成团咬在嘴里，右手虚握，一把尖锐的匕首转眼出现在掌心，他颠了颠刀柄，合眼感受了一番受伤的程度，无声苦笑起来。

　　杨戬不如把他直接凌迟了，还不用自己动手。

　　只要心中莲子不损，他便能无限延展出新的枝节，只是……

　　当年虽说要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可谁也没想到，居然还是分期付款。

　　他清去心中杂念，咬紧牙关手起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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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本想说正好更38章，又是38妇女节，愉快加更一章祝大家节日快乐，没想到修wifi修了一晚连原来的更新都没写完。
嘤，虽然迟到了，也要祝大家妇女节快乐，妇女能顶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