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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Dead Hear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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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菲斯特眼睛蓦然睁大，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然后由红转黑，最后又恢复原状，也就是煞白。
“瓦格娜，小姐，你再说一遍，什么？”
“你明明听清楚了，”她说，同时自己脸上也在疯狂发烧，“我不重复。”
“不，不，我没听清楚，”如果不是魔鬼不会发疯，梅菲斯特一定以为自己疯了，“你说的是我？”
“是你。”
“为什么！！！”
瓦格娜相信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但她的语气仍保持平静。“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提出和你签订契约的。”
此时梅菲斯特眼中喷火的表情真正吓到她了。岩浆的颜色又回来了，被炙烤的空气中甚至有淡淡的硫磺味，魔鬼微张的嘴里露出了獠牙——这是刚才绝对没有的。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才变回海蓝色，眼神依旧凶狠。
“对不起，我想即使对魔鬼来说这也是不情之请，”她说，掌心里攥的东西已经陷进皮肉了，“但如果不是为了这样‘不可能’的事，我也不会把灵魂卖给魔鬼。”
她温和的语气起了一点缓和作用，梅菲斯特冷冷地看着她，突然狡诈一笑。
獠牙又消失了。
“那么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小姐，虽然我答应过和你签这个契约，但我不能承诺明知自己做不到的事。你索要的也许是魔鬼唯一给不了的东西，我相信撒旦会原谅我的。很遗憾，如果你不能换个条件，我就无法开始仪式。”
“你发过誓的，”瓦格娜大声说，“即使没有契约，你也依旧为我效劳。”
“是吗？”
他笑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人们想象中的魔鬼怀着阴谋的笑，阴险，蔑视，胸有成竹，就是这个样子，他眼中的大海彷佛结了冰。
“还有个限定条件，瓦格娜小姐，可别忘了，在你‘有生之年’，我是你的仆人。你一死，我就自由了。”
枯瘦的手举到她眼前，指尖虚点在额头上，只差一根头发丝那么远的距离。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前世的世界里有张名画，创造亚当，上帝的手离泥土做的人只有一点距离，下一刻人就会获得生命。
现在是完全相反的情况。
“誓言可没有说仆人不许谋杀自己的主人。你也可以试着现在下命令禁止我伤害你，只不过在命令出口前，你就已经死了。”
瓦格娜干巴巴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和魔鬼谈条件……大概率都这样吧。
“梅菲斯特，还可以这么叫你吗？”她声音发抖地问。
他点了点头。
“你不打算要我这个灵魂了？”
“想把灵魂卖给魔鬼又没机会忏悔的人，注定下地狱，我不需要通过契约。”
“但如果我现在死了，你永远也走不出这个阁楼。”
“你说什么？”
一个古怪的笑容从她嘴角荡漾开。
“你试试看。”
魔鬼满腹狐疑地把手放了下来。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最后走向阁楼门前，抬手就要开门。可是指尖触到门把手的一刻，他像撞上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一连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瓦格娜面前才站住。
他怔怔地看着门，然后抬起刚才被弹开的手，指尖像被火灼烧过，以魔鬼的体质也没有马上修复。
“什么？”他用可怖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瓦格娜回答。
这次轮到梅菲斯特声音发抖了。
“魔脚。”他低声说。
“恶魔从一个地方进来，必须还从同一个地方出去。神圣法术是带你穿门而过的吧，那也算是从阁楼的门进来的。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查看了门槛和地面，没有发现神圣五芒星，或者说魔脚，但是刚才去找教授说情的时候，他说他以前在门口刻过一个。所以再来的时候我特别注意了一下整扇门。”
她轻笑了一下。
“说来可笑，我才发现这扇门的外侧一面居然整个刻了一个巨大的五芒星，因为太久没打扫过阁楼，积攒的灰太多，晚上烛光太暗看不出来。从阁楼里是看不到的。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无论如何不能通过的符号。教授是个魔法师，他在这所房子的很多地方做了驱魔的准备。”
梅菲斯特死死抓住被灼伤那只手的手腕，他用仇恨的目光望着那扇门。
“小技俩而已，召一群老鼠来就能啃掉。”
“那可做不到。”瓦格娜笑得很诡异，“进门以前我摸了摸那个符号，它不是木头做的，教授在门上包了一层铜。抱歉，梅菲斯特，这是教授留的后手，现在只有我可能会打开阁楼的门，把你放出去。”
她没看错，魔鬼的表情从急躁逐渐变成了绝望。他沉默了片刻，用阴狠的眼神瞪着她：
“我也可以把你折磨到愿意帮我开门为止。”
瓦格娜的眼神一亮，残酷得势均力敌。“这世界上只有死亡一种威胁是有效的，只要一个人确信自己死不了，那么任何威胁的手段都不管用。”
她给自己捏了把冷汗。虽然不是每个字都一致，但她刚才其实是引用了电影《马耳他之鹰》的台词，梅菲斯特就不可能知道了。
相当一段时间的沉默。
梅菲斯特仰头望着哥特式的拱顶，长长地叹了口气，略显伤感。
“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你呢！”
瓦格娜没太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她只能尽自己的理解回答：“因为我刚刚说明过的原因。”
海蓝色的眼睛转向她，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狡猾。
“必须签这个契约，你才肯放我出去？”
“这不是我们一早就说好的吗？”她反问。
梅菲斯特露出了一丝苦笑。瓦格娜不知道他究竟存在了多少年，也许所有这些时间里沉淀的悲伤都在这个笑容里了。
“我没有骗你，瓦格娜，这是我唯一为你做不到的事。但凡能发自内心产生一丁点的爱，就足够让一个魔鬼立刻变成天使了。”
这倒是她鬼迷心窍没想到的事情。
而且，很有道理，不会是编的。书里的梅菲斯特也是经常对美貌魔女产生非分之想，没有半点爱可言。
瓦格娜下意识咬住了牙，她不知道自己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完全是因为希望落空，以她的性格，一件事失败的时候会首先想到自己的荒唐，自己愚蠢到会梦想这些不可能的事情。
啊，换了个人生，换了个荒诞不经的世界，却还是同样的结果。
梅菲斯特注意看着她，也没想到面对恶魔的威胁连眼都不眨一下的女子，会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原因伤心。瓦格娜低下头把目光躲开了，她不习惯让任何人看见她流眼泪。
“瓦格娜小姐，”他低声说，“契约大概签不成，但是誓言还在。你现在还是我的主人。”
瓦格娜深吸了一口气，飞速把脸上的泪擦了，扭头看着他。“你这次说真的？”
“我以地狱王子的名字发过誓了，如果不兑现他真的会把我撕了。”梅菲斯特举双手一本正经地说。
“可是契约……”
他举起一根枯长的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离得有点近，几乎要碰到她的唇。
“相比契约就不太一样了，签了契约，我就必须一丝不苟地完成你的命令，但如果是普通的主仆关系，还有的商量。”
“什么意思？”
“实在办不到的事情，我装一下就好了。”他又笑了，那个熟悉的，狡猾又讽刺的笑容。
“你是说？”
“只要别强求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假装一下，这是老本行了……啊不不不，我是说，这毕竟是个谎言，只要你不介意在知情的情况下受魔鬼的骗。”
瓦格娜怀疑地看着他，眼睛还泛红。
“你会假装你爱……”
“别说出来！”梅菲斯特赶忙抬手拦住她后面的话，“关于这个，你们人类可以信口胡说，但是魔鬼不行。这是被禁止的。”
“你连那个字都不能说？哪怕是说谎？”
“哪怕是说谎。”
瓦格娜已经平静下来了，她用力擦了擦眼睛，一点泪水都不想留下来，也不管会不会肿了。
“梅菲斯特，我想用不着了，我不需要你假装。本来我也只是想和你签订契约而已，其它那些都是妄想。”
魔鬼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一劫指定过去了，毕竟是梅菲斯特，还不肯放弃多嘴。“你确定？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美女佳人，为了我能假意陪伴在身边，宁可把秀发一根一根拔下来给我，或者把心脏用刀剜出来，最后还要把灵魂双手奉送。”
她明明不觉得好笑，可还是笑了出来。“她们知道是假意？”
“大部分还是知道的，但也不排除偶尔有几个被冲昏了头脑，至今还在地狱的烈火里哭着诅咒我薄情寡义。”
瓦格娜真的哆嗦了一下，她抬头盯着梅菲斯特。
“所以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没，她们提出的要求，跟你完全不一样。”魔鬼抬起双手做了一个抵挡的手势，瓦格娜意外地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害怕的意思，她想应该是誓言已经生效，她现在可以使役他了。
“她们只要求我以情人的身份出现在她们身边，就是个摆设，但是你要的，呃，我没办法，你明白吗？”
瓦格娜以手扶额。她脑子里已经不可控制地出现了各种画面，各个时代各个王国，花枝招展的贵妇淑女们，一点不曾改变的梅菲斯特以各种各样的身份穿着，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她们身旁，脸上带着冰冷的讽刺。在被迷了双眼的女子们眼里，却和情人含情脉脉的神态无异。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那些事情。”
“那么你不打算换个理由签？”
“完全不打算，”她突然向梅菲斯特露出一个跟他一样的狡猾微笑，“反正现在跟有契约也是一样的，我就不费那个劲了。梅菲斯特，我命令你——”
她只是顺口说下来的，不知道“命令”这个词一出口，她自己的眼睛里和魔鬼一样有烈火的颜色一闪而过，异常诡异。梅菲斯特咬了咬牙，低头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你干什么？”她吓得把后面的话又咽回去了。
“我用撒旦的名字发誓做你的仆人，所以在誓言范围内，是撒旦的力量在迫使我服从你。”
“现在服从我和服从撒旦是一样的？”
“是。”
“所以你对他也是假装一下？”
“是——别！别这么说话！地狱在下，我们说什么他全听得见！”
敢情撒旦每天也都在听直播。而且频道还挺多。瓦格娜想，不自觉中笑得更不怀好意了。梅菲斯特急切地仰头看着她，恨不能把她的嘴给捂上。
“我命令你不许用任何方式直接或间接地伤害我，或者报复浮士德博士。就这么多。你怎么还不起来？”
“你得说三遍。”
“就这么多。就这么多。”
“不是这句！是命令！要说三遍！！”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期总结一下之前出现的原著里的梗，在文中没解释的。
1.浮士德行医从来就不让人放心。（Ch. 1）
原著浮士德及其父曾在瘟疫横行时四处行医，但当时并不知道他们配制的药也有毒，反而致很多病人于死命，浮士德为此一生都在自责。
2.陌生语言（Ch. 1）
原著是德语，瓦格娜穿去的世界用的却不是，而是一种未知的语言。
3.学生兼助手瓦格纳（Ch. 1）
瓦格纳是大学生，免费给教授当助手，报酬则是免费的教导。
4.梅菲斯特菲里斯/Mephistopheles（Ch. 2）
关于这个名字的含义，有一个说法是“不爱光者”“不爱浮士德者”，是希腊文解释。按希伯来文解释是“破坏者，说谎者”。此译注参考绿原译本。
5.我觉得我真有点和你差不多！（Ch. 2）
原著中为浮士德对地灵说的话，引用钱春绮译本。
6.灵力充沛的地方（Ch. 2）
原著中地灵消失后瓦格纳正好敲门，浮士德因此很反感他，认为他打断了“灵界的充沛丰满”（钱春绮译本）。
7.魔脚，也就是神圣五芒星（Ch. 3）
五角星形是驱魔的符号，也是基督的象征。在这个世界里称为神圣五芒星，除非神圣法术带领，否则魔鬼不能越过。
8.何事喧哗？啊，那么小姐对仆人有何吩咐？（Ch. 3）
原著中梅菲斯特第一次显形时对浮士德说：“何事喧哗？先生有什么吩咐？”文中梅菲斯特见到瓦格娜时即有预感，自己和她会有契约，因此自称是仆人。
9.我是常在否定的精灵，是那种力的一部分，总想作恶，却经常做了好事。（Ch. 4）
原著梅菲斯特原话，引用钱春绮译本。
10.你最多只需要贡献一滴血（Ch. 4）
原著中浮士德与魔鬼签订契约时，梅菲斯特要求他用一滴血签名。
11.魔鬼不像凡人会流血，我的体质本身就是流动性的，即使受重创也会逐渐流回原来的地方（Ch. 5）
这里使用的是弥尔顿《失乐园》中对天使的设定，堕天使同理。《浮士德》原著没有直说梅菲斯特是和撒旦一同堕天的天使，改编作品里经常这样设定，BBC广播剧《浮士德》甚至直接把他按照撒旦的样子塑造。
12.你应该明白魔鬼是被人的念头吸引来的，没有魔鬼，人照样会作恶。（Ch. 6）
原著中浮士德要求梅菲斯特把格蕾辛弄到手，梅菲斯特说她本人清白无辜，魔鬼无能为力。
虽然她最后还是被魔鬼给害了。
13.是撒旦的力量在迫使我服从你。（Ch. 7）
原著中梅菲斯特和撒旦的关系没说明，在魔女的丹房里，魔女叫梅菲斯特“撒旦公子”，被他制止了。而在瓦尔普吉斯之夜，所谓“魔王”又另有其人。综合来看梅菲斯特和撒旦是两个人，并且梅菲斯特也不是非常高级的魔鬼。
刚好13条，嗯，好数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