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萧]燕歌行》凉九

11、暗河

　　危险，来得毫无征兆。
　　无心示警，萧瑟三人立即惊醒，萧瑟手握无极棍，一腾身，上了车顶。
　　唐莲与是司空千落各守马车一侧，而无心，进了马车，与雷无桀比邻而坐。
　　无心运起佛法六通，作为伤员，他的任务是守护雷无桀安全及棺材无恙，听得车外打斗声酣，他凝神以对。
　　这场打斗持续了半个时辰，其中有两次对方突破三人防线袭击到马车跟前，被无心给挡了。
　　无心擦拭嘴角血痕，下了马车时候，便见一地断刃，七八具尸体，一方青草地，被血染了色。
　　萧瑟青衫被血染红，他一处伤在左臂，算是轻伤，“来者十八人，逃了十人，其中三人还有战斗力，这些人中，有七个是杀手榜上的杀手，三个是亡命徒，还有八个是北荒的人。”
　　无心道：“杀手榜上的杀手可都不便宜，雷无桀估计这辈子脑袋也没这么值钱过。”
　　萧瑟有些脱力，懒得与他吵嘴，跳上马车，道：“走吧，这地方，待不得人了。”
　　也便成行。
　　清晨时分，来到一处小镇。
　　小镇口有一块青色大石头，石头上正坐了一人，一个穿了襦裙生了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小姑娘。
　　小姑娘丢过来一个青色包袱，脆生生道：“这是你们今日的吃食，可省着点儿吃哦，吃完了今日可就没了。”
　　萧瑟接过包袱递给唐莲，“你是个好心的姑娘，这吃食，需要多少银子？”
　　小姑娘一愣，“这个，姑姑倒是没交代，你要给我银子？”
　　萧瑟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若不要银子，当是要别的了？”
　　小姑娘抿唇一笑，“我不要别的，我不过执行个任务而已，任务完成，我走啦。”
　　她跳下石头，回头笑道：“对了，一路往南，明日此时，还有吃食可送的哦，若是偏离了路线，可就没得吃了。”
　　萧瑟道：“谢谢你的好意，请问姑娘，可是姓慕？”
　　小姑娘一摆手，蹦蹦跳跳的走了，轻功却是非凡，不过眨眼便消失于围墙。
　　司空千落有些恼，“她哪里是好心，萧瑟你傻啦？”
　　萧瑟把马车掉个头，继续赶路，“她姓慕，暗河三姓中的慕，送来吃食，限定路线，这该是谁的手笔呢？”
　　唐莲道：“听说暗河现任大家长苏暮雨，性情冷漠，与人疏离，却极有主见，因他在天启之乱中救下不少暗河弟子，他在暗河威望很高，暗河这两年行事大约便是如此，撒下鱼钩与鱼饵，无论鱼上不上钩，皆有对策，听说暗河这两年的刺杀从未有一例失败。”
　　萧瑟道：“那么，他们将迎来第一次失败。”
　　他的声音轻松平常，连音调都没有高几分，却天生一股魔力，让人言听计从。
　　唐莲道：“我们怎么办？”
　　萧瑟道：“自然是先咬了鱼饵，静待钓鱼的人现身喽。”
　　唐莲吃惊，“就凭我们几个人？”
　　萧瑟道：“至少，暗河定下的路线，比如昨晚那般的闲杂人等，不会再出现。”
　　无心微微叹口气，“萧瑟，我现在知道你为何赌技惊人了，你是个天生的赌徒。”
　　萧瑟道：“若是害怕了，现在就可离开。”
　　无心道：“废话，你还是从现在开始想想，如何应对苏暮雨的十八剑阵和谢家刀法吧。”
　　当晚，依旧在野外过夜，萧瑟拉住司空千落，到僻静处交谈。
　　回来时候，司空千落脸色极为难看，一句话不说直接进了马车。
　　火堆旁，无心问萧瑟，“你跟她坦白了？”
　　萧瑟道：“前途未卜，我不能让她稀里糊涂的跟着我送死，说出来，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无心道：“她这个反应……”
　　萧瑟道：“她提出悔婚，待回到雪月城，便退还当初的文定之礼，我同意了。”
　　无心倒是吃惊了，“至于走到这一步吗？”
　　萧瑟道：“那是暗河啊，凭我一人之力，能有几分把握？我不能让无辜之人陪我送死。”
　　无心道：“你这是赶她走。”
　　萧瑟道：“还有大师兄。”
　　无心道：“你也要想法子赶我走喽？”
　　萧瑟也不隐瞒，“我正在想，骂你一顿或与你打上一架或许不太可行？”
　　无心笑了，“你可以试试。”
　　萧瑟打量他，“我会试的。”
　　无心道：“就像当年你千里单骑回天启一样，你又一次的要一意孤行。”
　　萧瑟道：“我没有其他路可走。”
　　无心道：“你有。”
　　萧瑟道：“不，我没有。”
　　有的意思，是只要他交出雷无桀，一切危机化于无形，没人真想跟朝廷的永安王为敌。
　　没有的意思，是他绝不会交出雷无桀，就算他死。
　　无心道：“让我帮你。”
　　萧瑟摇头，“我天命若绝于此，那么死我一人足矣，若天命许我活下来，必有活的法子，无心，你在我心中跟雷无桀一样重要，我不会为了他而让你陪我送死。”
　　无心道：“同理，我也不可能为了苟活而弃你与雷无桀于不顾。”
　　两人视线相交，各不相让。
　　唐莲捡柴回来，看两人剑拔弩张，吓了一跳，“你们这是？”
　　无心当先转开视线，笑道：“我与萧瑟在争谁来守夜。”
　　唐莲道：“我来吧，你们两个休息。”
　　他一腾身，上了车顶，盘腿坐在车顶，准备静坐一夜的架势。
　　萧瑟与无心本在火堆旁各执一端，萧瑟瞄着无心眼珠子转来转去，无心任他看去，闭目打坐，倒如睡去一般。
　　萧瑟看他一会，也困的不行，身体叫嚣着到了极限亟需休息，眼睛闭了许久，脑子却无比清醒，他感觉快疯了。
　　感觉无心起身一会，似乎起夜，回来却坐在了他身旁。
　　萧瑟心中一暖，尚未品出什么味儿来，便被无心一把按住脑袋给按到他腿上，萧瑟僵了片刻立即挣扎，被无心一句话止了，“睡觉，呆子。”
　　无心竟敢骂他是呆子，着实可恼，可无心的举动，在他初始的慌乱之后，也品出味儿来，是知道他睡不着，来哄他睡觉的。
　　他萧瑟，何时落到这步田地，要靠人哄着才能睡觉了，又如何是这和尚呢？
　　那种怪诞感觉，再次缠绕上心头，被他强行给抹去了，睡觉，才是当前必需。
　　无心觉出一股冷意，猛然睁眼，睁眼处，恰恰见到司空千落银月枪的枪尖，枪尖便在他鼻尖前三寸处。
　　司空千落冷冷道：“点了他昏睡穴。”
　　无心十分听话的照做，有些疑惑，“你……”
　　司空千落打断他，“我点了大师兄的穴道，此时他也被制住，就我们两个人，以你重伤在身，我一枪要了你的命，你信不信？”
　　无心想了想，一摊手，“我信，然后呢？”
　　司空千落道：“我问，你答，若有其他不端，我立即要你的命。”
　　无心道：“你问便是。”
　　司空千落道：“你来洛阳，是做什么？”
　　无心道：“我来洛阳目的有三，寻一位故人，拜访一位名医，祝贺一位老友得子之喜。”
　　那位名医自然是华锦，那位得子的老友自然是雷无桀，那位故人……
　　司空千落道：“那位故人，是指萧瑟？”
　　无心道：“不是。”
　　司空千落道：“你与北荒，是否有勾连？”
　　无心道：“若有勾连，我这一身伤从何说起？”
　　司空千落道：“你故意靠近我，又有何目的？”
　　无心无奈了，“姑娘，我何曾故意……”
　　后面的话被司空千落长|枪一逼，没再说出来，“我说没有目的，你信吗？”
　　司空千落道：“我对你全副信任，而你，却别有用心，你，你当真该死。”
　　无心道：“我别有用心，又是为了什么？”
　　司空千落道：“你是不是问过萧瑟，跟一个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人谈恋爱有何乐趣可言？”
　　无心道：“我问过。”
　　司空千落道：“你是否催着萧瑟来找我坦白？”
　　无心道：“我……也说过。”
　　司空千落道：“你逼着萧瑟来与我分手，你居心可在？”
　　无心无奈，明白司空千落是把俩人的分手全数怪罪到他头上了，他何苦来哉啊，这姑娘的思路，也是真够直来直去的。
　　他试着解释，“司空姑娘，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与你说的，萧瑟他……”
　　司空千落打断他，“你别说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无心索性不再说，“既然不信，何必逼我说？”
　　司空千落长}枪再进一寸，“最后一个问题，你与萧瑟，你们……你们……”
　　她纠结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什么来，无心忍不住问道：“我们怎么？”
　　司空千落一咬牙，“你与萧瑟，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
　　无心疑惑，“哪种关系？”
　　司空千落怒道：“你只说是，或者不是，少给我装傻。”
　　无心还真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可看她态度与语气，再联想起萧瑟的目的，他干脆一摊手，承认了，“我们就是那种关系。”
　　司空千落立即烧红了眼，怒道：“恬不知耻，世上怎有你这种男人。”
　　她长}枪一扫，便往无心头颈而来，这一枪扫上，无心半个脑袋都没了。
　　无心尚未动作，他腿上的萧瑟忽然动了，萧瑟抬起一只手，凭空一抓，便抓住枪尖，随手一推，便将司空千落推出三丈远。
　　萧瑟站起身来，冷冷看着司空千落满目伤心、愤怒与绝望，冷冷道：“既然知道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承认了无心的话，虽然无心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算什么意思。
　　但司空千落知道，她长枪一甩，朝萧瑟冲来，出手便是杀招，萧瑟见招拆招，三十招，她未曾近得萧瑟的身，反被萧瑟握住枪头随手一甩，甩出六尺。
　　萧瑟道：“以你的本领，杀不了我的，别自取其辱了。”
　　司空千落浑身发抖，泪流满面，咬牙切齿道：“你等着。”
　　她转身便走，去速极快。
　　萧瑟丝毫不敢耽搁的，立即叫醒唐莲，“大师兄，追上千落，带她回雪月城。”
　　唐莲直接蒙了，“什么？”
　　萧瑟再说了一遍，“追上千落，带她回雪月城。”
　　唐莲道：“可是……”
　　萧瑟道：“我以永安王的身份命令，玄武，速速前去，切莫回头。”
　　唐莲无法再问，一抱拳，“玄武领命。”
　　顷刻间，只余清冷风声。
　　萧瑟跌落地面，抬手捂住脸，久久不语。
　　无心任他凄凉一会，走到他身后，手指轻轻碰他肩膀，“我说你……”
　　他忽然住了口，萧瑟以极大的力道转身且后退，那一转身之力竟逼着无心后退三步。
　　无心眼中神色冷了下去。
　　萧瑟却是负手冷笑，“我说无心，我以为你当了几年魔教教主会心狠一些呢，还是这么没出息，北荒十几个人就能把你差点弄死，又是谁给你的资格来管我跟司空千落的闲事？我们二人走到这一步，殊不知罪魁祸首就是你。”
　　无心甩了甩袍袖，淡淡道：“这是翻脸不认人啊。”
　　萧瑟道：“千落问，你便答，你可知道，自己承认下来的，是什么事？”
　　无心道：“倒要请教。”
　　萧瑟道：“她问你与我是不是那种关系，你何不想想，男人之间，能有几种关系，又是哪一种，让她愤怒至斯呢？”
　　他朝无心缓步走来，语调低沉了些，却增了几分恶意，“男人之间，可以是朋友，可以是仇敌，可以是战友，可以是知己，也可以是，断袖之谊啊。”
　　无心一脸吃惊，他是当真震惊，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司空千落那表情算是什么意思，他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应承下来的，算是个什么东西。
　　萧瑟已走到他跟前了，露出一抹笑来，却笑得恶意，“无心和尚，你可别跟我说你连断袖之癖都没听说过，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无心道：“便是这意思又怎样，好歹那司空千落和唐莲是走了，遂了你的意了，被误会又有何妨。”
　　萧瑟道：“你怎知道是误会呢？”
　　无心看入萧瑟视线，“嗯？”
　　萧瑟抬手，忽然极为轻巧的摸了一把无心侧脸，微微露出一抹笑来，“你便丝毫没有想过，我对你会存有别的企图？这样一张艳如桃李的脸，便是天启城里最昂贵的小倌，也不可能有的啊。”
　　无心猛然往后退了一步，满脸震惊之色。
　　萧瑟再进一步，“你就没有想过，我这几日赖在你床上你身边的原因？若非是我要死了，我本该设法品一品你的美妙滋味的，想一想便觉得无限销魂……”
　　无心忽然打断他，“别说了，萧瑟，你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说这种话来恶心谁呢？不就是要我走吗？我走就是了。”
　　萧瑟道：“那就快走，离我越远越好。”
　　无心冷笑一声，一甩袖，转身便走，几个起落，迅速消失于夜色。
　　萧瑟脸上的恶意表情又保持了片刻才彻底消失无踪。
　　他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来，一步一顿的走向马车，一直藏于身后捏的死紧的拳头一抵马车壁，喃喃道：“好了，都走了，雷无桀，你我便拼死一搏，我就不信了，我乃天选之人，苍天，还敢绝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