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Teacher Is Watching U》有魚

1、一

　　柊绯香里一直自诩成熟。

　　相较起同龄人来，这个父母不睦已久——哦不是，是自她有记忆以来从来就没睦过——的小朋友确实早熟了许多。

　　她脑子灵活、自立能力极强，更重要的是，非常会读空气。

　　一定程度上也是天性使然，但这些大多还是拜环境所赐。任哪个小朋友在父母开口闭口都是“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离婚了”“你就是个只会带来麻烦的垃圾”等污言秽语的家里活上几年，懂事速度都会呈几何式突飞猛进。

　　而现在，这位年仅十一的天才少女正坐在新家大门前的楼梯上哭得两眼通红。

　　原因要追溯到半个小时前，在柊绯香里放学回家的路上，因为撩猫逗狗死性难改，被小区外的大型涉♂颜色嫌疑犯、一只胖橘猫抢走了大门钥匙。

　　好吧，仅仅因为这么点事就哭得鼻涕直流说出去好像有点丢人。这得再往前追溯一下。

　　不久前，柊家的那对倒霉父母终于连“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这样的烂俗借口都懒得再找，正式结束了二十几年鸡飞蛋打的婚姻生活。夫妻二人都不愿意带着柊绯香里这个小拖油瓶，即使她从小就被老师们夸得耳朵起茧。

　　绯香里倒是淡然接受了自己即将被发配的现实。反正在这个少子高龄化的社会里，政府肯定不会让她饿死街头。

　　柊家夫妇即将就谁抚养孩子的问题撕上法院之时，一位数年未曾谋面的客人突然找上了门，然后火速决定了拖油瓶柊绯香里的下家。

　　当晚，绯香里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背着作业被客人领走了。

　　这位客人名叫柊由香里，现在跟朋友合伙经营着一家英雄事务所，正是那个高中毕业就离家出走、比她年长十三岁的大姐。

　　被一路带回新家，绯香里才终于敢偷偷打量这个早就模糊在了记忆里的人。

　　由香里生的挺拔非常，净身高超过了一百七十公分。她栗色长发烫了大卷，洋洋洒洒披在背后，恣意的好像富岳三十六景里的海浪。

　　可惜这人一张俏脸永远冷凝着，几天相处下来绯香里就没见她笑过一次。她话也很少，且大都带着疲倦，以及略显僵硬的温和，也许还夹杂着些欲言又止的冷漠。

　　绯香里四五岁以前的记忆早就在父母刺耳的争吵声里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她既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就是眼前这人取的，也摸不清对方的意思，偏生又对情绪敏感的紧。几番下来，只当这位大姐也不喜欢她。

　　努力扮演了几天乖巧可爱的好孩子形象，刚触摸到让对方态度稍微变好些的门路，就把钥匙弄丢了，晚上十有八九又要面对一张嫌弃脸。

　　可她明明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大姐。

　　这似乎有点不公平。

　　绯香里越想越委屈，于是眼泪掉的更凶了。

　　就在这时，空空荡荡的楼道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听上去是有人在上楼。

　　虽然这个时间点回来的不可能是大姐，绯香里还是赶紧把刘海扒拉了两下、又把下巴颏往臂弯里埋了埋，飞快地调整成了“可以透过刘海观察对方并且不会被发现”的坐姿。

　　毕竟她已经是个上国中二年级的大孩子了，一把年纪还哭鼻子，被别人看到的话以后她还怎么混？

　　不一会儿对方就上到了三楼的楼梯间，稳又快地踏上了最后半截楼梯。

　　为了防止被看到脸，绯香里深深埋下头，一时停不住的汹涌眼泪瞬间沾满了袖子。从旁边看来，只会觉得这孩子大概是坐门口睡着了，在这个英雄遍地跑的社会里，大部分人是不爱管这份闲事的。

　　来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对方脚步停顿了一会儿，应该是停下来在瞧她。

　　绯香里偷偷透过许久没修剪过的平刘海去看，然而由于海拔问题，她只能看到一双裹着黑裤的长腿。

　　那人约莫停了十几秒才绕过她接着走。绯香里刚松了口气，就听脚步声很快又没了。那人这次停在了她背后不远的地方，久久都没再动。

　　她憋的发闷，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这人怎么还不走。下一秒，憋过头的绯香里就打了个响亮的哭嗝儿。

　　两人：“……”

　　绯香里恼羞成怒地抬起头，直直瞪向那人。

　　这是个高挑清瘦的年轻人，身上的黑色T恤松松垮垮，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

　　他留着的黑发略长，发尾打着卷四处乱翘，给人一种蓬软的观感。黑发下面是一张冷淡的脸，惯常耷拉着的上眼皮此刻微扬，似乎是有些惊讶。

　　看着他找钥匙一般的动作，绯香里瞬间就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她只好自认倒霉地转过头，颇为凶狠地抹了把脸。

　　如果不配上这具才刚到一米五的身体、脸颊边明显的婴儿肥、以及兔子似的双眼的话，想必这个凶狠会更有威力些。

　　绯香里还在平复呼吸以避免再发出窘迫的打嗝声时，青年心中的揣测已经转过了一轮，干脆把背包拉链重新拉上，踱至绯香里身边坐下了。

　　绯香里忍耐半天，最终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内里咆哮的负面怪物，没好气地开口：“为什么你也要坐这儿啊？！”

　　两人并排坐着，高出女孩一个头还不止的青年面色半点没变，如水一样沉静的漆黑双眼只管盯着自己的指甲瞧。

　　“忘记带钥匙了。”他语气随意而懒散，低沉的声音分外好听。

　　原来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绯香里愤懑难过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她叹口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泪痕还没擦干净的小女孩顶着一张哭的可怜兮兮的包子脸，语气却很是老成，青年硬是被逗乐了，细长的眼尾弯出道好看的弧度来。

　　他轻咳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你也是？”

　　绯香里顿了半秒，含糊回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看来不是“忘记带”，干脆搞丢了也说不定。青年脸上表情慵懒，好似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实际上仅凭一句话就推测出了前因后果。

　　一个连在陌生人面前都不乐意示弱的小孩儿，却因为弄丢钥匙这么小的事哭成这样，这家大人对孩子恐怕是严苛过头了。可惜他也才刚搬来不久，对周围住了些什么人并不熟悉，唐突插手反而不好。

　　青年落在膝上的修长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打定主意后偏头搭话：“我叫相泽消太，住4103，你呢？”

　　团成一团的小女孩思索了一会儿才回道：“柊绯香里，住你对门。”

　　高中时一直被作为前辈的对方照顾、最近正在其事务所打工、甚至连房子都是从对方那里租来的相泽消太：“……”

　　这个闲事管起来难度好像有点大。

　　虽说如此，他却也没办法放着不管。

　　相泽消太沉默半晌，旁敲侧击问：“柊小姐是你姐姐吗？她是我房东，可能接下来很多事都要麻烦她……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绯香里侧目两秒，橘红色的瞳仁在斜阳下折射出好看的光彩来，内中情绪却没流露半分。

　　她吸了下鼻子收回视线，声音又闷又冷：“雨女无瓜。”

　　听到这个回答，哪怕是相泽消太也被噎了一下。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绯香里一双大眼里，自己本来清俊的模样已是面目全非。左脸上写着“居心叵测”，右脸则是“不自量力”。

　　怎么偏偏碰上一个大姐的熟人？听这人的话，平常肯定没少给大姐献殷勤，十有八九要把这件事捅到大姐跟前去。真是倒霉透顶。

　　绯香里又气又恼，眼圈都快要跟那头红发同色了。

　　见对方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相泽消太便也沉默了下来。毕竟他本来也不是那种会说话的性格。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句话惹得小朋友不高兴了。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并肩坐着。

　　死寂之中，一个橘色的脑袋从楼梯转角处探了出来。

　　正是害得绯香里倒了大霉的罪魁祸首。

　　相泽消太注意到绯香里表情的微妙变化后，也发现了那边探头探脑的橘猫。

　　作为一个资深吸猫爱好人士，在刚搬来的时候相泽消太就踩好了点，对于小区附近的流浪猫可以说是熟到不行。

　　比如这一只，看着胖的像球，实际上跑起路来灵活得吓人。偏偏它还鸡贼的很，也不知道仗着这副又纯又憨的外表骗过多少人了。

　　看来面前的小朋友也是受害者之一。

　　相泽消太招了下手，与他颇为熟稔的橘猫就攀上楼梯来到了两人跟前。

　　橘色诈骗犯摇头晃尾地直蹭他的裤腿，一边细声细气地咪咪叫，意图向两脚兽讨要食物。

　　相泽消太是个上道的两脚兽，摸了它两把后就从背包里掏了一包小鱼干出来，一通操作给绯香里都看呆了。

　　“试试吗？”

　　他递给目瞪口呆的小朋友一包小鱼干。

　　“试试就试试！”

　　绯香里不客气地接过来，撕开包装后把鱼干挤出一点，凑到吃完另一条的橘猫跟前。

　　“想吃吗？”

　　这问题着实有点多余。橘猫只探头嗅了一鼻子，便立刻展现出了莫大兴趣。然而它刚张开嘴打算咬下去，面前的食物就被抽走了。

　　绯香里面目凶狠地道：“还我钥匙先！”

　　相泽消太：“……”

　　他大概知道这钥匙是怎么丢的了。

　　绯香里最后在相泽消太的帮助下，成功从橘色诈骗犯窝藏赃物的据点——小区草坪上那片狂野生长的大波斯菊深处找回了家门的钥匙。

　　在回去的路上，由香里打了一通电话来，说今天要加班，晚上大概要很晚才能回家，叫她去外面买点东西吃。钱包就放在鞋柜上面。

　　绯香里乖乖应好，心想如果不是邻居帮忙，她恐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她很怀疑这个人的动机就是了。

　　站在家门前，一米五一的少女带着鼻音，叫住了想往对门走的青年人。

　　“你不是没带钥匙吗？”

　　“……”

　　手放在口袋里、已经摸到钥匙的相泽消太顿了顿，心想小孩子真的好麻烦，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然后就听对方接着道：“进来吧，作为谢礼，我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