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沈清闲

17、第 17 章

　　园子很大，比整个前院加起来都要大上一倍，奶奶打理得很好，种了许多蔬果，除了一些园子里没法种的菜，奶奶基本不会从外卖买菜，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还可以送给邻居。

　　园子里还有个凉亭，是几十年前爷爷特意为奶奶修建的，这些年没有翻新过，风吹雨打下来，边边角角都有些掉了。

　　亭前还有两棵桃树，和一棵杨桃树，果子都熟了，但有些还没来得及采摘，掉在地上烂了。

　　沈星泽站在树下，抬头看了看杨桃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沉在他身旁问：“想不想吃？”

　　他轻声说：“想。”

　　但是太高了，摘不下来。

　　“等一下啊，我去给你摘。”谢沉说完，沈星泽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双手双脚爬树上去了。

　　“......”沈星泽吓了一跳，第一次见有人可以爬树这么快，这么厉害。

　　杨桃树很高，他仰头看他，见他动作特别利索，好像经常干这样的事，刷刷刷摘了好几个杨桃，抱了一手。

　　沈星泽有点担心他，他都快没有手抓住东西了，叫道：“你小心一点。”

　　谢沉弯了下唇，“没事。”

　　想在他面前耍帅一下，谢沉直接在树上离地面还有些高度的位置一跃而下。

　　“......！”沈星泽微惊了一下，下意识要接住他。

　　谢沉稳稳当当落地，朝他笑笑，“危险，躲远点，你这小身板怎么接得住我。”

　　他像献宝一样，将手中的五六个杨桃献给他：“喏。”

　　“吃一个就好了。”沈星泽拿了一个。

　　谢沉通通装进篮子里，说：“等会儿洗干净给你削皮吃。”

　　“嗯。”沈星泽原本有点不好意思，见他完全没有提起那天的事，好像不记得了一样，沈星泽也有点想要主动亲近他，“你爬树好厉害。”

　　“小时候也没别的娱乐项目，就是天天爬树掏鸟窝，爬多了就熟练了。”谢沉指着那棵杨桃树说，“小时候就在这棵树下摔下来过，摔多少次都不怕。”

　　沈星泽望了一眼，树好高，他从没爬过。

　　不知道为什么，往往他一个眼神，谢沉就能看出来他的真实想法。他看着他，见他刚好望了一眼杨桃树，就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知道沈星泽是那种，想要一样东西，想做一件事，是不会开口说的，他不习惯索取，不喜欢开口向别人要东西。

　　谢沉看着他，将他的心里话说出来：“想爬树吗？”

　　沈星泽第一反应，眼睛里的光，让他觉得自己猜得没有错。

　　“......”沈星泽沉默了下，没有回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从没有爬过树，他没跟任何人说过，甚至他自己内心都没有承认过，他也想尝试一下爬树、翻墙这些听起来不那么乖的活动。

　　可是，这是不被允许的。

　　“星星，想不想？”谢沉叫他，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唤了星星这个名字。

　　沈星泽回答不上来，不敢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宣之于口。

　　那样是不乖的，不懂事的。

　　“来吧。”谢沉抓了他的手，带他走到树下，“我教你怎么爬，这样，我托着你。”

　　“......”沈星泽有点不好意思，他从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

　　可是他忽然想到，他出现在这里，他主动来找谢沉，在家长和老师眼里，就已经是非常出格的事了。

　　那，爬树又算得了什么。

　　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沈星泽说服了自己，轻轻点了下头。

　　然后，谢沉就教他怎么爬树。

　　沈星泽不会，他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但他天生就不擅长这些，往上爬了几步，再要往上的时候，突然一脚踩滑。

　　谢沉就在下面保驾护航，他一踩空他的双手就马上接住他，直接从后面抱住了他，几乎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小心！”谢沉稳稳地接住他，“没事吧？”

　　沈星泽心有余悸，差点就摔了，微喘了下，摇摇头说：“没事。”

　　顿了一下，沈星泽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半抱着。

　　“.......”那一刻，给他的感觉非常怪，但说不上来哪里怪，而且他并不反感。

　　他是不喜欢与人触碰的，不喜欢靠近任何人，走楼梯都从来不会挑人多的时候走。但是，他并不是很反感跟谢沉相触。

　　谢沉很快就放开他，没故意占便宜，说：“慢慢来，改天我再教你爬得更高。”

　　“嗯，好。”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很喜欢爬树，只是没尝试过，好奇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现在也算是尝试过了。

　　谢沉看着他，将他的心理活动解读得一清二楚，微扬了下唇角的弧度，忍不住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觉得他好乖。

　　可是，手伸到了半空中，他嫌自己手有点脏，还是收了回来。

　　他觉得沈星泽就像个初初来到这个人间的孩童，看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但其实他对什么都有兴趣，对所有未涉及过的东西都好奇。

　　但仅仅是小心翼翼的感兴趣，把自己的好奇心偷偷藏起来，不主动说出来，也不被别人发现。但当懂他的人替他说出来，他就会忍不住去尝试。

　　“还想玩别的吗？”谢沉问他。

　　沈星泽很容易满足，一天接触一个新鲜的事物他就很满足了，并不想要一次性做完。谢沉家里，有好多他想玩的，不能一下子全部都玩了，不然......以后就没理由来了。

　　“不玩了，去摘菜。”沈星泽说。

　　摘菜，其实也是他想玩的。

　　谢沉一笑：“好。”

　　园子里的菜至少有十几种番茄、油麦菜、芥菜、冬菇、豆角......沈星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觉得摘菜比爬树还好玩儿。

　　在谢沉家，好像哪怕只是坐在那儿都是很好玩很有趣的一件事。

　　快到中午了，日头也渐渐有些晒。摘了一筐菜，谢沉提着，带他回前院准备做菜。

　　把筐放在旁边，谢沉很自然地拉过他，“来这边洗手。”

　　沈星泽好像习惯了他的触碰，一点儿没觉得有异样。

　　谢沉开了水龙头，沈星泽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轻轻搓一下，用肥皂洗。

　　外面有点热，院子内很凉爽，还有风吹过来，比空调都管用。

　　沈星泽洗手很认真，他的手很好看，一看就是富家少爷的手，白皙修长，像白玉一样，指甲修剪得很好看，几乎没什么茧子，是一双富养的手。

　　谢沉原先也是这么想的，这双手，只适合用来写字、弹钢琴，不适合跟他做那种野蛮的活儿，像爬树、摘菜。

　　但是，沈星泽喜欢。

　　他似乎对这些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东西特别新奇。

　　他洗完了手谢沉也洗，抹了肥皂搓出泡沫，简单粗暴地刷刷刷冲了两下，把泡沫冲洗干净就行了。谢沉转头看他，原本想说点儿什么，瞥见他额头上沾了点儿灰。

　　沈星泽是冷白皮，皮肤很好，白皙光滑，脸上几乎看不到毛孔，也没有丝毫瑕疵。脸上沾了灰很明显。一眼就看出来了。

　　“等下，你脸上有灰。”谢沉洗干净了手，用还沾着水的手指轻轻揩了下他的额头，把那一抹灰弄掉。

　　沈星泽站着不动，只在他手伸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眨眼睛的时候，睫毛轻轻扫过谢沉的手心。

　　有点痒，又酥酥麻麻。

　　谢沉无意识地屈了取手指，握了下手心。

　　他靠近的时候，他并不后退，也不躲避。谢沉能感觉得出来，沈星泽对他应该算是信任了的。

　　“你去休息一下啊，我给你做火锅，想不想吃火锅？”

　　沈星泽点头：“想。”

　　谢沉把刚摘下来的菜择了，沈星泽没有去休息，蹲下来跟他一起择，学着他的样子。

　　谢沉没有阻止他，笑了一下。

　　——他觉得好玩儿。

　　一切他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他都觉得有趣。

　　择好了菜，谢沉拿去洗，沈星泽也想一起洗，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谢沉也不好赶他去休息，就让他一块儿洗，一边闲聊。

　　两人都没有提到那天的事，谢沉没问他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不是害怕跟他做朋友吗。只要他回来就行，别的......都是次要的。

　　谢沉弄火锅的时候，沈星泽就在旁边看，有样学样，他往锅里放肥牛，他也夹了一块肥牛往里放。谢沉不禁笑了起来，没打趣他，问：“能吃多辣的？”

　　沈星泽想了想，他一般不吃很辣的东西，最多只能接受微辣，但是他很想尝试一下，更辣一点的，就让谢沉多放一点辣椒。

　　谢沉给他调酱料，没敢放太多辣椒，只在他能接受的程度上再多放一点点，又放了半勺白糖，降低一下辣味。

　　弄好了火锅，谢沉叫他吃。沈星泽家里的规矩是，吃饭要等长辈的，不可以自己先吃，问道：“我们不等奶奶回来吃吗？”

　　这个时间奶奶早该回来了，但今天这种情况，谢沉猜奶奶是想给他留个跟沈星泽独处的机会，所以没有回来，估计是跟哪个奶奶唠家常去了。

　　“没事，奶奶不回来了，咱们先吃。”

　　“哦......好。”

　　沈星泽在他面前，自在了许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多余的客气。

　　火锅汤底有一边对沈星泽来说是重辣，他吃不了，只能吃清汤锅，然后沾着微辣的酱料，但谢沉注意到，沈星泽几次盯着辣锅看，好像很想吃，可是又不太敢尝试。

　　谢沉基本是确定了，沈星泽看似乖乖，其实骨子里是有点儿叛逆的。

　　许多不被父母长辈所认可的事情，许多从小到大没有尝试做过的事，他都想去做。包括，结交自己这么一个朋友。

　　就算不能吃太辣的东西，可还是有一股想要突破、想要尝一尝的心思，所有不能做的事情，他都想尝试去做。

　　“星星，想吃啊？”谢沉问，示意那个辣锅。

　　沈星泽抿了抿唇，点点头。

　　有点疑惑，为什么谢沉每次都能猜得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好奇怪，他好像会读心术一样。

　　“来，尝一下。”谢沉帮他夹了辣锅里的一个墨鱼丸子，放进他的碗里。

　　沈星泽犹豫了下，拿筷子夹着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

　　他知道不能一口吃下去，会很辣的。所有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咬，这样辣度会降低一些。

　　但，还是好辣！

　　“嘶......”沈星泽辣得微微张嘴吸气，还是很斯文，很幼稚，要形象的。

　　谢沉看着他笑，没有替他着急，觉得星星这样真是可爱得不得了，给他倒了杯水，“来，喝口水。”

　　沈星泽喝了两口，又“嘶”了一会儿，才算把辣味冲淡了。

　　“还敢吃吗？”

　　“......”沈星泽盯着那红红的满是辣椒的锅，像越挫越勇一般，“敢。”

　　就像他知道，如果跟谢沉做朋友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了，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困难，哪怕知道了后果，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谢沉又给他夹了一块儿，“慢点儿啊，受不了了就别吃，喝水喝水。”

　　沈星泽又吃掉了一个，面色辣得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

　　眼睛水水润润的，单纯又漂亮。

　　谢沉没敢多看，收住了他吃剩一半的辣菜，说：“好了好了不吃了，尝一下就够了。”

　　沈星泽拼命喝水，过了会儿才缓解过来。

　　他觉得心里很舒服，他尝试过了，而且还成功了，他吃掉了两个。

　　凡事都是需要去尝试一把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也以为他吃不了辣，他也以为他跟谢沉成不了好朋友。

　　可是，他都尝试了。

　　他庆幸自己过来找他了，也很感激，谢沉可以不计前嫌地接受了他。

　　那天回去以后，沈星泽几乎一晚上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在“刚刚认识就要失去的朋友”和被父母批评责骂一顿，他选择了后者。

　　他想，谢沉说他要努力考大学的，他相信他可以考上。如果幸运的话，他们做朋友的事情在他们高考完后才被父母发现，那他甚至不用被父母责罚了。

　　吃得差不多了，谢沉关小了火，锅里沸腾的热气渐渐平静下来。

　　沈星泽迟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为他那天的行为道歉。

　　这话说得很突然，可是他们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谢沉不觉得是沈星泽对不起他，相反，如果不是他一刚开始就纠缠沈星泽，他也不用这么纠结痛苦。但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平静地回复沈星泽的话：“星星，我说过，不用对我说这三个字，咱们之间不需要。”

　　沈星泽说：“可是......”

　　“你要是真觉得有点儿对不起我，那不如答应我一件事吧。”

　　沈星泽来了兴趣，好像很愿意去做。

　　他觉得谢沉为他做的太多了。作为朋友，应该礼尚往来的，可是他都没能为谢沉做点儿什么，最多只是辅导他的功课。

　　谢沉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可是当下竟然有点小小的不自然，轻咳了一声，说：“你叫我一声沉哥来听听。”

　　“......”沈星泽愣了一下，只是这样吗？

　　他没有任何犹豫，轻声叫道：“沉哥。”

　　那一瞬间，好像有颗糖在谢沉心里化开了。

　　甜死了。

　　星星怎么这么乖，太听他的话了吧。

　　“再叫一声。”谢沉得寸进尺。

　　沈星泽道：“沉哥。”

　　谢沈深深呼吸了下，觉得自己要死了，“再叫一声。”

　　“.......”沈星泽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听他叫他沉哥。

　　他见他的朋友好像都叫他沉哥，那他应该是听腻了才对。

　　但是他没有多想，乖乖叫道：“沉哥。”

　　他看见谢沉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下，好像觉得有点......受不了。

　　太好听了，谢沉心想，说：“以后就这么叫，好不好？”

　　“好。”沈星泽没有丝毫犹豫。

　　他有点奇怪，问：“你说的答应你一件事，就是这个吗？”

　　“对。”星星似乎觉得这件事太轻了，可他不知道，对他而言，这声沉哥，够了。

　　叫他做什么都愿意。

　　谢沉站起来收拾桌子，沈星泽要跟他一块儿收拾，这回他没让，说：“去休息一下，去客厅看电视也行。”

　　沈星泽很不好意思，觉得都是他在忙，他也应该分担一下的。

　　谢沉又看出他的想法，没办法，只好说：“那你等会儿，我洗干净碗了你帮我放进碗柜里。”

　　“好。”举手之劳，这对他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谢沉莞尔一笑，知道他是喜欢参与。

　　于是谢沉洗碗，冲干净一个，他就拿走一个，放进柜子。

　　一起干完了活儿，谢沉又去给他削杨桃，洗了好几个放进盘子里，端进屋子里，准备开始学习。

　　这不是沈星泽第一次吃杨桃，却是第一次吃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觉得比外面买的甜很多。

　　来到谢沉的房间，沈星泽注意到他桌上都是书，有两本练习册还是翻开的，笔都还放在上面。

　　沈星泽一看，就猜到了什么，想问他。谢沉笑了笑，说：“我刚刚在屋里学习，你就来了。”

　　沈星泽愣了一下。

　　谢沉说，“星星，我是认真的，我会好好学习，一定努力考上好的大学，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星泽愣了愣，内心有些颤动，点了点头，“嗯，我相信你。”

　　我们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