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克定厥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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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
东京城的揽月楼里来了一位身着襕衫头戴儒冠的年轻书生。
模样俊俏还带有几分儒雅之气，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使得楼内几个女子争相凑上前。
对于读书人，这种风月场所一向是欢喜的，尽管不知前途如何，但在这风雅的大宋，文人的一首诗词，便能让这些小姐身价倍增，故而有些小姐不但不嫌弃书生穷酸，反倒出资接济。
“这位小官人看着面生，可是秋闱过来的举人？”
书生仰头瞧了一眼，还有女子过来试图环臂，都被他皱着眉头推开了，“某是来找柳姑娘的。”
“找四娘？”众人惊疑。
“是，还请通融。”书生回道。
于是东阁便单独腾出了一个带飞桥的楼阁，若是站在阁中相连的飞桥上往下看，便可俯瞰整个开封府。
阁楼上传来了一阵琴声，音色沉稳，较之前所发出的，似乎要熟练了许多。
“四娘的琴，已经练得快要超过我了。”女子正在阁中抚琴，书生听到音色有差，于是走到他伸手覆上她的手相教。
柳氏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这也要多亏梁郎少时教我练琴。”
书生将手掌按在琴弦上停下，“四娘。”
“嗯？”
“我本已是举人，不曾想这次礼部投状名册有误，若这次耽误便又是三年，你与楚王相识，楚王是国朝亲王，他的师父又是翰林院…”书生开口求道。
柳氏挑眉，对他的言语颇为不悦，于是转过身去，“梁郎来此，就是为了此事吗？”
书生愣住，忙的凑上前与之解释，“不是，四娘，你听我说…”
“太宗有训，本朝皇子不得参政，楚王的境地梁郎不是不知道，我不想麻烦她。”柳氏当即拒绝道。
书生垂头下，“我知道了。”
“生气了？”柳氏回身问道。
书生摇了摇头，心口不一道：“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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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闱过后，冬至将近，而今年的大朝会便设在了冬至日，称之为——冬至大朝会。
——福宁殿——
“大朝会难得，今年的大宴，也依旧由你来主持吧。”皇帝朝皇太子卫曙说道。
“谢陛下信任。”卫曙道。
“这儿又没有外人，在自己家中，你我只论父子。”皇帝又道。
“是，爹爹。”卫曙遂改了口，
“我老了，往后这家业还是要由你们年轻人来守的。”皇帝叹息道。
卫曙停下手中的茶宪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皇帝看不见的不满，“是，爹爹，儿一定尽心。”
点茶注汤七次，最后轻轻搅动茶宪，取勺分茶，“爹爹，茶好了。”
赵慈遂上前弓腰端起一碗递到了皇帝跟前，“官家。”
趁着皇帝高兴，太子开口道：“爹爹，儿自大婚已近十年，东宫却一直无所出，不能让爹爹享天伦之乐是儿的过错，所以儿想再纳一个良娣。”
太子已册妃，纳良娣也不是什么为难事，“好啊，谁家的姑娘？”
卫曙起身，走至正前方屈膝跪下，“山阴开国伯爵府，儿请…”
哐！——皇帝将茶盏重重砸在桌上，厚厚的茶乳依旧咬盏不动，丝毫未曾洒出，太子卫曙见父亲发怒，于是吓的连忙起身叩首，不敢再多言。
皇帝沉着不悦的脸，“他李家是有什么金山银山吗，你们三兄弟，都对他李家的女儿情有独钟？”
“三？”卫曙抬起头，“三哥他？”
“哼！”皇帝侧头，“三郎早在之前就向朕要了李家的姑娘做侧妃。”
“但此前朕已经答应了李氏…”皇帝抬头看着皇太子，“三郎又求得紧，你叫朕如何是好？”
卫曙低下头，复抬起时双目变得微红，“爹爹，儿子从来没有求过爹爹什么，儿十七岁出阁，答应爹爹娶了太子妃，嬢嬢临前也嘱咐儿子要听爹爹的话，可是爹爹，爹爹就真的这么偏心三哥吗？”
太子成人至今一向听话顺从，他的母亲又去世的早，如今这番话使得皇帝愧疚了起来，“这样吧，朕明日派人去山阴伯爵府问个话，到时候再答复你们三个。”
皇帝不想伤了父子和气，又与之前一般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臣子，卫曙跪爬到桌子前叩首拜下，“臣，谨遵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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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福宁殿出来，卫曙并没有回东宫。
“太子殿下不回东宫吗？”皇太子身后的内侍问道。
出来时，太子眼里的红润早已消失不见，“先去一趟山阴伯爵府。”
“可是为良娣一事？”内侍又道。
“本宫没想到赵王也懂得拉拢人了，上回没得到萧幼清，这回陛下定不会再寒他的心。”卫曙皱眉道。
“东宫离山阴伯爵府也有些距离，又在新城，殿下身份尊贵，那李家原是罪人，殿下有事，可派人稍个信去，亲自前往，会不会太过了？”内侍提醒道。
“本宫不亲自去，某些人又怎会信呢。”卫曙阴险的笑了笑，旋即跨步登上了车辇，事情还未有结果，便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山阴伯爵府——
“皇太子殿下到！”
储君亲临山阴伯爵府，让李氏一家人纷纷震惊。
“臣李孝义，叩见皇太子殿下，殿下千秋。”然而迎接太子的，只有山阴伯的庶子。
“李都虞快快请起。”卫曙并没有嫌弃李孝义低微的身份，反而和蔼的亲自将他扶起。
“罪臣不敢当，殿下临伯爵府？”李孝义不明太子来意，遂谨慎问道，“爹爹他不在府中，殿下…”
“无妨，这次本宫是来寻你的，可否向李都虞讨杯清净的茶喝？”卫曙问道。
李孝义惊喜不已，“殿下，这边请。”
伯爵府的书房在东院，此时还有下人清扫着冬日从树上落下的枯叶。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与郎君入了书房，随后就有管事的过来驱赶他们，“今日就到此吧，郎君正与贵人议事，出来之前，谁也不许靠近。”
“是。”
“管事，那贵人是？”
“哪儿那么多话，让你收工走，你只管走便是。”
“是，小的这就走。”厮儿低头哈腰，又朝书房瞄了几眼。
李孝义亲自动手煎茶，茶好后又恭恭敬敬的奉上，“今年的新茶，殿下请尝尝。”
“李都虞客气了。”卫曙道。
“殿下，罪臣早已经不是都虞候了。”李孝义难为情的说道。
“难道李都虞就没有想过官复原职，再次踏入朝堂吗？”卫曙试探的问道。
李孝义听后眼珠子都直了，皇太子的话显然触动了他，然而想到家中的罪，他也只是哀叹了一声。
卫曙走近，“国朝之制无世袭之爵，宗室亲王爵位皆降级承袭，而非宗室之爵，爵止其身，身死即爵消，若是山阴伯倒了，那么李家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卫曙背双手走至紧闭的窗前，“本宫知道当年之事，李家家的确是有冤屈的，也知道你十分想回到朝中，只要李都虞将女儿嫁与本宫，本宫便让你做我东宫的僚属，若日后本宫成功登上大位，你，”皇太子扭头，“便是首辅功臣，本宫让会你总领三衙成为殿帅、上柱国。”
门窗印着柱影，凸起的石柱像极了人的头颅，就在皇太子说之间，那影子似在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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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爵府的眼线将潜在书房门窗底下偷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向赵王卫允盛转达。
赵王听的瞪圆了眼珠子，“太子真是这么和李孝义说的？”
“是，小人亲耳听到的。”
“你先下去，继续盯着开国伯爵府的动静。”赵王挥手道。
“是。”
门窗被再次关紧，赵王绕着屏风走到屋内，朝上座的人微微躬身，“师父。”
姚慎稳坐着轻吹了一口茶汤，抿了一小口，放下道：“看来太子是铁了心要拉拢楚王。”
“太子有此动作也符合常理，否则政事堂又如何会大费周章将楚王弄回东京，又替其操办冠礼呢。”赵王走到姚慎身侧坐下。
姚慎开口问道：“中书掌政，太子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军政…兵权？太子是想通过楚王来缓和与萧家的关系？”赵王突然醒悟，捶打着自己的手心惊道：“若是让太子拿了军权，那我岂不是…”
“那三王离大位，就无半点希望了。”姚慎道，
“不行！”赵王当即否定，“绝不能让太子得逞。”
“那就请三王放下对弟弟的芥蒂，放下…楚王妃。”姚慎再次提醒道，
“我不是已经放下了吗，都去求爹爹把山阴伯家的孙女赐给我做侧妃了，可上次爹爹也是将决定权扔给了萧家，这次仍是…”赵王紧握着放在桌案上的手，“要是太子与楚王联手让太子登了大位，那我…”赵王睁着害怕的眼睛拍桌道：“不行，即便我不拉拢楚王，也绝不能让太子得逞。”
“所以三王该如何做？”姚慎问道，
赵王咬着牙关，狠下心道：“若要让李孝义改变主意答应，便需要比东宫更重的报酬，而我能拿出的，只有王府的元妃之位…日后的皇后之位。”
“师父让我放下的芥蒂，是这个么？”赵王看着端坐的老人，原来他早已看透。
“下官知道，三王心中早已有元妃之选，可是如今木已成舟，天命不可违，欲成大业，这念想，便该早断。”
赵王犹豫了一会儿，应道：“师父教诲的是，学生明白了。”
“来人，准备双雁写一份草贴子，再备一份厚礼，本王要亲自去山阴伯爵府。”他朝屋外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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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照再次洒向大内的楼阁，文德殿前的钟鼓院，晨钟已经敲响，六参官从垂拱殿散去，皇帝带着上殿札子回到文德殿批阅。
“陛下，山阴开国伯爵府的奏疏。”
内侍的通报让御座一旁的翰林学士也停了手中的朱笔。
皇帝接过奏疏笑道：“看来，李家也不想委屈自己的女儿做妾啊。”旋即看了看一旁的萧显符，“朕记得李孝义也曾与显符你一起共过事。”
“回陛下，是，但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臣刚被太宗皇帝派到三衙，李都虞是武举状元出身，臣就在他的手下做事。”李显符回道。
“李氏谋逆一案…”皇帝喃喃着什么，旋即朝座下候旨的翰林学士、知制诰吩咐道：“世南，拟旨吧。”
“关于册山阴伯孙女为赵王妃的诏书，词头你看着写，写完了给朕…”皇帝吩咐道，
“陛下…”知制诰周世南停下准备诏书的手，起身走到皇帝身前，拱手道：“容老臣多嘴一句，太子殿下是储君，陛下事事偏私三王，就不怕殿下寒心吗？”
皇帝抬起头，目光深邃的盯着周世南【儿也是您的骨肉，爹爹真的偏心到要把所有东西都给三哥吗？】
皇帝按着自己的额头，“都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不会偏心，再给太子拟一道旨吧，明日早朝公布。”
建平七年十一月冬，吏部司封造册，礼部刻印，门下省出旨，册山阴伯爵府李孝义之女为赵王元妃，昭告天下，于次年开春完婚。
——垂拱殿——
同日早朝在朝堂前，门下省官员当堂宣读诏书，“门下，皇太子卫曙，年岁渐长，于储君位十九载，无偏无党，王道荡荡，今以命其出班外廷，即日起任开封府尹。”
诏书内容以及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整几日，便印满了民间的小报。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克定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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