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GL）》御乐

5、05

　　05）

　　我们考完的那天，是星期四；我跟依月去看展览那天，是星期五。之后来到了周末，本来是想好好休息一下的，却被诗云一通搞神秘的电话给召了出去。

　　我还在列车上，一大早七时半就被人从空调和被窝里挖出来，还被爸和妈狠狠的瞪了几眼，我心情恶劣之极，语气接近糟糕的对着电话那边的诗云低吼道：「大小姐，这演的哪一出啊！一早上就打到我家里来，还给不给人睡觉的！又不跟我说清楚，妳想怎样啊！」我乱揉着我那头还没来得给梳理的鸟窝，想起天才刚亮起来，诗云那记吵得全家人都鸡飞狗跳的电话，就窝火之极。最糟的是她还要含糊不清其词，只不断说有人跟踪，搞得我以为她两天之内刺激过度，患上被害妄想症。

　　「我……我……总之妳快来吧，我说不清楚，外边好像总有人看着我似的，好恐怖啊！我害怕！」

　　我听着诗云那小妮子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声音，更加的头痛了，但是她又不像装出来，而且也犯不着一大早打来吵醒我家换我一顿骂。除非在我不知道的某个日子里，这位大小姐患了被虐狂。

　　「行了……二十分钟内到妳家楼下。」我忿忿不平的关了电话，靠，星期六考完试，竟然还要爬这么早的，老天爷真的很喜欢折磨我，到底是哪里看我不顺眼了……

　　我算了算路程，刚过了沙田站，二十分钟内到旺角，犹有余暇。诗云那妮子最好是真的有事，不然我一定打她的屁股……话说回来，要是她觉得自己被人跟踪的话，作为一个弱女子，不是都会立刻打给男朋友的吗？她吵我有啥用……顶着两个堪比四川国宝的熊猫眼，在仅余的十几分钟车程里，我选了个靠近车门的位置，再次把自己扔进梦乡。

　　诗云住在一栋只六、七层高的唐楼里，因为都是二、三十年楼龄的老旧建筑，所以是没安装升降机的，而诗云住顶层。也就是说，继一大早起来后，我还得爬七层百多级楼梯去找那个磨人的小妖精！＝“＝凸

　　幸好，虽然没升降机，但这里的照明系统去年有改善到，不至于黑摸摸一片，否则在接近「无视」的情况下，想要不被梯级绊倒是一件挺困难的事。在我累得半死地爬到顶层，终于看到诗云她家的门铃。

　　当我意欲报复性地死命按动她家的门铃前，却见诗云已经把门给打开了，然后伸出头来，四下打量着，左右于向各瞪了三遍。那个紧张的样子，让我错觉我闯入了甚么秘密的生化实验区。我看着诗云，手指还放在门铃上没按下去，她似乎毫不在意吓着了我这个大老远跑出来的朋友。

　　「我说，妳作为主人家，最低限度也该请我进去，喝极茶水吧？妳不觉得这样子把我晾到外边很不厚道吗，而且，我还没跟妳计今早那通电话的帐。」我不得不怒气冲冲的提醒眼前这个小妮子我的存在。

　　「凯晞……谢天谢地，妳总算来了……」某女生像是似时才看到我似的，立刻施展天赋的戏剧才能，换上婆娑泪眼，像只无尾熊似的挂到我手臂上。

　　「我五分钟前就已经站在妳家门口了，只是妳完全没有招呼我进去的意思。」我怒瞪着诗云，同时七手八脚的把她给扒下来，这样被人黏着的感觉真的很……恶心！「说吧，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啊，伯母，早安。」这时，我注意到她家妈妈也受不了这顿闹，披了件晨袍跑了出来招呼我。

　　「哎呀，凯晞妳来了啊，唉，我就说阿云这孩子，一大早就把全家人闹了个鸡飞狗跳，希望她没打扰到妳。」许妈妈很热心的拉着我进了她们的家，顺道给我端来一杯温开水，算是安慰一下我那被某女子伤了的弱小心灵。

　　诗云对着我打眼色，同时一手悄悄的伸到我腰侧，轻轻的捏着，了解到妳的暗示后，我对许妈妈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碰巧有事来这区要办，顺道来看看诗云罢了。」天知道我办的到底是甚么事，需要这么早从粉岭跑出旺角……

　　「妳来了也好，就跟阿云聊聊吧。这孩子，一早就拆天般吵着，怎也静不下来，折腾着我们全家。凯晞妳陪陪她罢。我得要回去补个眠了，中午还约了黄太太她们喝茶的啊……」许妈妈一般碎碎念着，一边走回睡房去，大概许爸爸是根本懒得起床管他的女儿。

　　「妳倒真厉害啊……」我睨着诗云：「到底怎的一回事？」

　　「到我房间里去说……」她拉着我的手，也不理我手里还拿着盛满水的杯子，很粗暴地、几乎是用推的把我推进她房间里，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她要推倒我，尤其是当我的屁股贴到她的床沿时。我满脸斜线，该不会她一大早把我召唤出来，就为了推倒我吧？

　　「妳那是甚么眼神……」她看着我警戒的神色，用着不屑的神色道。然后又吃吃笑起上来：「我知道了，妳该不会以为我想□□妳吧……」

　　「量妳也没那个胆量。」我放下手中的水杯到她的床头，鄙夷的道。

　　「这可说不定呢……」她此时却觑准时机，扑到我身上，双手撑在我耳旁，以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我：「也许，」她俯身到我耳旁，呵着气笑道：「我其实只是想吃了妳？」

　　我的心，急速的跳动起来，因为诗云平常不轻易展现的妩媚，该死的，那是种对我致命的诱惑，我几乎有拉下妳的脑袋一吻那娇唇的冲动了。但是梓思的脸突然跳进我脑海，我想起前天与她肩并肩的片刻温暖，连忙举手顶着诗云，道：「别玩啦，说吧，一早叫我来甚么事了……」

　　「啧，都不好玩的。」她扁了嘴然后爬起身坐到书桌前的椅子去。看着她坐得端正的坐姿，我的脑海有一片空白，要是我们真的接吻了会怎样？间或也会冒充一下她的女友替她赶走不喜欢的男孩，或是女孩，可我们之间从来都是纯纯的友谊关系，为甚么忽然间就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难道即将而至的分离、对未来的彷徨真的让彼此之间有甚么改变了吗？

　　「吶……云，如果我们接吻了会有甚么样的后果……」我躺在她的床上，枕在她的枕头上，一股槴子花香悄悄钻入我的鼻里。她房间的天花是漆淡蓝色的，像天空一样，甚至有几朵手绘的白云，可能出自她的手。我转过半边身，看着她：「妳知道我是甚么样的人吧……」喜欢女生的女生，我很早就跟诗云说了，或者说她当初一眼就看穿了我，我不知她这样一个漂亮、理应有一卡车男生追在身后跑的女生，为甚么会涉足这样的圈子，或者说，会有那么深的认识……

　　诗云梳着头发的手停下了，僵在半空，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玩一下，哪会有甚么后果……我们都是女生不是吗？女生本来就常常有些亲密的举动。」亲密得……接吻吗？我不想反驳诗云的不合理处，尤其是她根本就知道我只爱女生不爱男生。

　　当初兴致勃勃地死缠烂打问着我为甚么会喜欢女生不喜欢男生的她，有可能忘得了我给她的答案吗？大概日出西方时有可能的。但是深思是无益的，我选择做一只躲回自己小居的乌龟，逃避敏感话题。

　　「对了，妳好像说过有人看着妳吧，怎么回事？」

　　「啊，妳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她恍然大悟的叫起来。

　　我囧！不是妳一大清早打电话给我说有人看着妳的吗？要不然我哪用在爸妈杀死人的目光下出门！诗云妳这个小害人精！

　　注意到我明显快要喷出来烧死人的怒火，诗云急忙赔笑，扬起她自认为最大魅力的笑容「诱惑」我：「别气啦，人家只是一时忙了啦。过来看看，就是那里，看见那个穿灰色风衣的人了吗？就是他一直看着我。」她爬上床来，脸贴到玻璃窗上去，伸手指了指一个立在路灯下，似乎很想掩饰掉自己身影的鬼祟人。

　　「妳确定妳没弄错？」我狐疑的看了诗云一眼。

　　「妳竟然怀疑我？！」她再次伸出「灵犀一指」捏着我腰侧，真ＴＭＤ的痛！

　　「我投降了，投降了，妳说是他就是他吧……欸！」我本来就很狗腿的笑着，可那位鬼祟先生突然抬头看向我们这里，视线一接触一撞击，我立时就很肯定诗云一定没搞错人。

　　「原来真的是他！」

　　「不就是他吗？」我笑了起来，有点阴沉。我就说怎么那人看上去那样熟悉，原来还是熟人啊……这下有得好玩的了。虽然吵醒我的是诗云，可这家伙也算是个间接犯人，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原则做人的我，是怎样也不会放过那家伙的，而且，古贤都说「要么不整人，要么就把人整得半死不活！」

　　「啧……怎么他那样烦的，我都跟他说过不喜欢他了……」诗云是标准的看到蟑螂的表情。

　　「都怪妳魅力太大了，谁也敌不过妳的吸引。」许大美人是校里有名的校花，这样的名头，总是特别容易激起那些征服欲过强的男性色狼。

　　平常，诗云都会用很不屑的语气骂着：「男人！」哪知她今天却失常，只继续开着我的玩笑：「那妳怎么没被我吸引了？我就知妳一定是随便说说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我身上去。」

　　皇天后土，苍天可鉴，我可是从来都没这样想过啊，真是比窦娥还冤……话虽如此，我心中警铃大警，最近大家都怎么了，一个接着一个闹失常。此时诗云一点也不像她平日的样子……为免话题继续往诧异的方向前进，我连忙岔开：「妳不是很讨厌他吗？我跟妳一起整他然后甩掉他怎说？」

　　小妮子一听，可来劲了，猛追着我问，我见她暂时忘了那些有的没的就放心了，便俯过去在她耳边出谋献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拉锯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大概接近十时，也就距离从我家出来大概两个多小时，诗云挽着我的手臂下楼，而我得扮演一个完美的护花使者。我眼尖的发现，甫见我们下去，那位鬼祟先生便立刻躲到停泊在附近的一架汽车的后边，企图掩饰自己存在的事实，可惜他的移动速度快不过我的眼睛扫瞄器。

　　其实鬼祟先生并非鬼祟先生，首先，他既不姓鬼也不名祟。其实他是我的同班同学，叫王浚康，长得很高大，也算是小帅哥一枚。我们学校在我这一届一共有六班，后来中四中五就分成了两班理科班、两班文科班和两班商科班。我们班是两班文科班里的资优班，因为修读的是纯文科：中国历史、中国文学和世界历史，好动的男生们根本就不喜欢这些，所以我们班男生很少。一班四十人，可我们班的男生两只都可以算尽了，占不到两成人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对这个王浚康有点印象。

　　我们是Ｄ班，诗云则是隔壁Ｅ班，可我认识得她早，后来两人一直有一同参加些补习班。我也不知道王浚康是怎样认识诗云的，可他对人家死缠烂打，不断骚扰诗云。而据我所知，诗云也从来没说过她喜欢王浚康，反而在王浚康第一次告白时就以强硬的语气告诉他两人没可能。而后诗云也尽量避免两人有所交集，她对这个极尽骚扰之能事的男生有着强烈的厌恶感。想不到他现在竟然厚脸皮到找上门来，也难怪诗云这样害怕了。

　　一清早起来，发现某个宣称很爱妳妳却不爱他的男人站在自己楼下，大概没几个女的会觉得浪漫，认为对方是个变态的应该不在少数。

　　我拖着诗云很迅速绕了个小弯，转到街角处，果然看见王浚康顾不得自己要掩饰跟踪狂的身份，立时跑着追过来了。我打定主意要累死他，不让他追到，便又再拉起诗云迅速跑了起来。

　　旺角一带，小巷子本来就多，而且又杂乱无章，是死胡同还是快捷方式还说不定。可是我先前就是在这里附近跟诗云一起补习的，对那些如迷宫般复杂交错的街道倒是熟悉得很，几乎是刚从哪里钻进去，就已记得会从哪里钻出来，然后可以窜到哪里去。也就这个原因，我和诗云占了地利，一时间，在速度上就没输给体力比较好的王浚康，双方还是保持着一种巧妙的距离。

　　只是这样一直绕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和诗云这样一路「落跑」，已经横过了大半个旺角，都快要摸到油麻地的边皮了，而且诗云不像我身体那样好，若非怕王浚康会作出甚么恐怖举动，怕是早已支持不住，累倒半路了。

　　反正也差不多了，我拉着诗云看准时机在最后一刻横过马路，再顺手截了一辆出租车便跳了上去，透过车尾的玻璃，还可以看到王浚康一脸愕然，显然没想到跟着我们跑了大半个旺角，最后我们竟然会乘车走人。只是他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过了那路口后便又立刻截了架出租车往我们追来。可公路车多，又有交通灯阻挠，却是没有那么容易追上了。

　　此时，正当我们互倚着、在出租车司机奇怪的目光下喘着气时，诗云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古典激昂的旋律在静默的车厢里，很吵，而出租车司机瞪着我们：「客人，妳不听吗？」大有要是再吵就把我们扔下车去的架势。

　　我知道诗云很怕是王浚康那变态打来，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情总要面对的。我也不理会诗云，拿了她紧握在手中的手机，便按下接通键。果然便传来王浚康的声音：「云，我……」靠，谁让你喊得这样亲密的！

　　王浚康大概还不知道此时接听的不是他的云（诗云：我本来就不是他的！），为免他说出些更呕心的话污辱我的耳朵，我赶紧截住他的话头：「九铁红磡站上盖的停车场见吧。」

　　「欸，等等，妳是……」

　　我没有理会他说甚么，也没有让他说甚么，变态跟踪男的话谁有兴趣知道啊！

　　「不用怕，没事的，我一定帮妳。」抱了抱诗云脆弱的身子，我让她知道我一定会在她身边支持她。虽然这一场追逐战里，我们占领上风，但我很清楚，诗云一直都是害怕着王浚康的，不然她用不着打电话告诉我。甚至现在，我还是可以感觉到她在颤抖着……变态跟踪男对她的伤害太大了。报纸上这种新闻总是卖很多，可哪天会想到相同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叫人怎么接受。

　　红磡车站是九广铁路和直通车的停驻站，上盖的停车场，通常供给奔走两地的商人使用，星期一至六都冷清得很，星期天即使人多了点，还是说不上热闹。别说人，想找只鬼影也难，算是这区里比较静的地方。我和诗云待在停车场的顶层，本来还想再跟王浚康来场追逐战的，但想想实在没那种必要，凡事还是说得清清楚楚好些。

　　五月天，躲在停车场里很闷热的，还是这里有些风好。风吹过，让我的脑袋活动起来，不至于少年生锈。

　　感觉到诗云突然倚靠着我，我不用回头就知道王浚康来了。好样的，竟然使诗云怕成这样子……「来了吧。」

　　「我没想到是妳，司徒凯晞，虽然拉着云一直走的人确实跟妳长得好像。」

　　「是不是我差别不大，最重要是云不喜欢你，你怎样死缠烂打也没用。还有，别再云啊云的乱叫，她不喜欢！」我挑明主题，真的不想跟这个人啰嗦。反正已经中五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撕破了脸又有甚么关系。

　　「可我喜欢她，不，我爱她！」某名男生开始陷入歇斯底里。

　　「你还没听懂吗？是人家不喜欢你！云她一点也不喜欢你！」靠，这家伙是榆木做的脑袋吗？怎么怎样说也沟通不到的！

　　只是，让人欣慰的是王浚康听到这句话终于有点被打击到的样子，满脸难以置信，以致我深度怀疑诗云以前跟他说「不喜欢他」时用的是不是火星文，要不这男的怎么像是第一次听到这言论。

　　可是我的安心并未能持续，像是打拳皇游戏一样，这家伙很快又重拾自信，超级自大＋自以为是的道：「不可能，云，我知道妳是在试验我。我是这样优秀的人，领袖生、棋艺学会的主席、化学学会的文书……我这样优秀的人要到哪里找？我知道妳是对自己感到自卑、不安，才会想要这样来试探我的爱的。但宝贝，我爱妳啊，妳完全不用担心！」

　　０口０！我完全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在那边自我表演的男主角，这演的又是哪一出？我完全不敢相信有人能自大如此，白目如此。我和诗云都是满脸黑线的看着那位，我几乎可以肯定对面的家伙是大男人主义的言情小说看太多了，说不一定我储物柜里一年前失踪的几本言情小说就是被他偷去了……

　　这下诗云也怒了，抓着我的手，冲着王浚康嚷道：「我喜欢的是凯晞！所以我不喜欢你！死也不会喜欢你！更不会爱你！拜托你收起自己的自我幻想！我是怎样也不会喜欢你的！」

　　「这不会是真的！这不可能……妳怎么可能，云，妳一定是在气我。我跟妳保证，我跟杨文恩真的没关系的，那次只是……」

　　在我再次呆着的时候，诗云却迅速转过身来，拉下我的头，将她的唇覆上我的，三秒过后，她转头望着王浚康，道：「这下你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