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游记》追尾的麦麦

142、期望

　　梦境被一片漆黑包裹着。
　　林悦漂浮在半空中，周身不时掠过几抹迅疾的红影，伸手去抓却求而不得。时间慢慢流逝，她却仍是两手空空，便不由得急躁起来，喉间似堵了一口气，无法呼吸。
　　又一抹红影飘近了，且是离得最近的一次，她绷紧了身体，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一次，两手握拳，蓄势待发。她跳了起来，终于将那抹红色抓在手心，低头去看时才发现脚底是无尽的深渊，来不及害怕便猛然向下坠落……
　　林悦睁开双眼，愣愣地看着前方摆着的玩具太阳花——这是来自某个著名电脑小游戏的同款向日葵，伸着两片绿叶身子不停左右摇摆着，为对抗宿命之敌提供阳光。
　　她意识到自己在任秘书的车上睡着了，座椅被人贴心地放下来一半，身上盖着一条绒绒的毛毯，上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不知名花香。
　　“对不起……”她第一反应是道歉，转过头去歉意地望着驾驶座上的人：“耽误你时间……”
　　后半句话再说不出口，因为目光所及之处坐着的并不是车子的主人，而是这一年多来日日夜夜纠缠在心里的人。那一头红发颜色沉丽，像极了梦里她费尽力气捕捉到的一抹影子。
　　所以这是另一个梦吗？林悦痴痴地把人望着，舍不得闭一闭眼，只怕这一次梦醒就再也见不到佳人芳踪。
　　“你哪里不舒服？”
　　她的耳朵动了动，真不敢相信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一双眼睛更加贪婪地肆意打量着，从那高挺的鼻尖到饱满的红唇，心间充盈着激动的喜悦。
　　就是这抹红啊……从那天晚上过后就一直缠在她的梦境里，勾着她不顾一切地在那片黑暗里踉跄着苦寻。
　　林悦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双唇，左手抬起，缓缓地探了过去，大着胆子想摸上一摸，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给握住了。
　　“干什么？”盛天荫目光淡淡地觑着她，红唇微动：“我在问你话。”
　　那一双黑黝黝的小鹿眼很快便瞪大了，林悦呆呆地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五指收拢，感觉到上头传来的真实的、与人十指紧扣的压力，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你是脚受伤了，又不是喉咙出了问题，怎么变哑巴了？话也不会说。”盛天荫任凭小丫头的手捏得越来越紧，眉头微蹙，开始有些后悔坐到这辆车上来。
　　“不想看见我？”
　　多年在感情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经验使她早已能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下做到面无波澜，不论是真正意义上的或仅仅只是表面功夫。她已习惯通过这种不动声色来试探、来观察，再找出对彼此伤害最小化的解法。但今天说这句话时她的心不可遏止地狠狠跳动了一下，不知为何，那天晚上小丫头颤抖的身体和潮红的脸颊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尤其是那双毫无保留的、漫含情意与信任的眸子，好像从回忆中真实地抽离了出来，浮在空气中的某一处，静静地把她凝望着。
　　小丫头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作为对她的问题的沉默的回应，她却有些出神，敏感地察觉到现实中眼前这一双眼睛与那天晚上的又有了太多的不同。
　　它曾是痴缠的、含情脉脉的，现在却变得沉静而哀伤，里头似乎藏了千万个欲语还休的疑问。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后便再没有放开，肘部无一点支撑，就费力地吊在半空中，彼此都没半点要放松的迹象。盛天荫觉得有些不自在，正想撤回手的当口却被放开了。女孩缩回左手搭在自己膝前，目光仍然锁着她，语气平和地问道：
　　“你怎么来了？”
　　这时她仍举在空中的那只手就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尴尬，于是盛天荫很自然地将手搭上方向盘，启动车子的同时也很平静地回道：“去吃饭。”
　　林悦没有追问，也没有不依不饶和喋喋不休的怨妇做派，这倒让她悄悄松了口气，却更加弄不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太阳早已完全沉落下去，车子笔直地朝目的地开过去，街边景物变幻，五彩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映在人脸上。盛天荫借着等红绿灯的功夫偷瞥了几眼副驾驶，意外地发现小丫头并没有再盯着自己，而是长久地注视着窗外闪烁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问一声当然是很简单的，她也有自信小东西一定不会敷衍了事，但那样就显得被动了。决定要说再见的人是她，那就不能在结束后再给出一丁点关心之类的情绪，拖泥带水的，反而累了彼此。
　　她收了心，集中精神盯着路口的信号灯，却听见旁边的人没什么起伏地道：“送我回去吧。”
　　绿灯亮起，车子起步有些慢，盛天荫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又很快地放松了。
　　“饭都不吃？”
　　“回去再说吧。”林悦轻缓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像一把大锤敲在她脑后，“你又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车子微微一顿，在短暂的几秒内提了速，驾驶座上的人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前打了左转灯。
　　导航偏离，女性柔和动人的提示音一遍遍地响着，被人粗暴地按掉了。林悦在皮质座椅上蜷着，歪头望了望女人绷紧的侧脸，留恋的视线从那双饱满鲜艳的唇上划过，很快便移开了。
　　二十二点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长街上行人一波波地来去，热闹的夏夜仿佛没有尾声。交通状况并不算通畅，但车程终究是走到了头，沉默的三十分钟对林悦来说既折磨又甜蜜，但她却已不敢再去猜另一个人的心情。
　　车子驶进小区，停在楼下，高大的楼栋灯火四起，最顶上属于她的那一小间仍然黑着，林悦伸手去摸安全带锁扣，心中的不舍一点也不敢在手上表现出来。
　　“走得动吗？”突兀的问话声打破了长久来的缄默，她推开门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
　　“嗯，没关系的。”
　　“……记得吃饭。”女人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透露出一丝别扭的在意，林悦抿了抿唇角，含糊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热浪未消，全方位地向她包裹而来，脚踝仍然肿痛不已，林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忍不住转头去看，贴了遮光膜的车窗只映出一个孤单的影子，里面的风景一丝一毫也见不着。
　　她忽然有些后悔那么干脆利落地下了车，就算惹人不高兴，能多赖一秒钟也是好的。然而车子也是迟迟未动，林悦揪着心，忐忑不安地又等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见动静，便一瘸一拐地扶着车前盖慢慢挪到另一侧。
　　她鼓足勇气在驾驶座关得死死的车窗上敲了敲，过了片刻，黑色的玻璃降下来，露出里面那张美艳至极却又冷感十足的脸。
　　“怎么了？”不言不语的凝望终于让里面的人沉不住气，女人侧过脸来，高挺的鼻梁让她的捏紧的指尖有些蠢蠢欲动。
　　她摇了摇头，想多看一会儿，又担心把人给看恼了，两手有些紧张地缩回胸前，死死地握着背包的肩带，在脑海里拼命搜寻一些不说也可说了又不至于惹人厌烦的废话。
　　“今天……谢谢你。”她绞尽脑汁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声道谢，却看见女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那双妩媚的、微微往上翘的眼睛视线凌厉，如钉子一般将她钉牢了。
　　“不舒服就回去睡觉。”
　　林悦暗自长舒一口气，自醒来后就生出的一些渺茫的害怕与不安终于消亡无踪。无论如何，至少现在这个人的情绪还能被她牵动着，会被惹怒、生气，那就是……很好的，比无动于衷只是出于责任的关心要好得多。
　　她弯起眼睛，露出个盈盈的笑容，唇角却拼命地往下撇着，想掩饰但完全做不到。于是这个笑渐渐扩大，从亮晶晶的眼到微微颤动的腮边的肌肉，无一不彰显出其主人发自内心的愉悦和开怀。盛天荫见了这一幕，一双细眉先是有些惊讶的上挑，随后又狠狠地蹙了起来。
　　“你……”她张唇刚想斥责两句，不料眼前一黑，小丫头扶着车窗很迅速地将小脑袋瓜子探了进来，在她颊边落下一个响亮的吻。
　　盛皇的话事人呆了片刻，抬起手愕然地捂着左脸，待要追究时就见犯人早已全身而退，两手抓着背包带子笑眯眯地立在车窗外，乖巧得像是幼稚园等待老师吩咐的小朋友。
　　“我今天很开心。”小朋友成功偷香，兴奋劲还没缓过来，一双小鹿眼亮得像是藏了天上的星星，闪闪烁烁，全神贯注地向她投射过来。
　　“伤得不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
　　盛天荫眼皮狠狠地一跳，心火一下就烧得有些旺了，但若急着出声否认，岂不就像小儿吵架一般？这样没有面子极不成熟的事，她盛天荫还真是做不出来。
　　小丫头见她不答话，又是盈盈地一笑，脸上的神情竟然可称得上羞怯。
　　“我……一直都很想你。”
　　自机场分别那天起已经多久了？上一个夜晚屋里灯光昏暗，时间仓促，她都没来得及好好观察小东西的脸，现在回想起来，这小丫头比起一年前又长开了许多，脱去了难得的青涩，已经开始有女人俏丽的影子了。
　　生平第一回，她竟然在别人对着她说话时出了神，意识到这一点后却发现小丫头的话已经说到了尾声。
　　“等到下次见面，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神游的思绪猛然被扯了回来，盛天荫瞪着眼，想抓着人重申——第一她们不会再见面，第二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对，竟然让这个小丫头觉得……她对她有期望？什么期望？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自说自话的小东西朝她鞠了一躬，扶着车前盖一步一拐地挪远了。盛天荫左手已经搭到了门边，犹豫了好久还是做不出追下车解释这种有失体面的事，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团小小背影消失在路灯下，走进深深的楼道里。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很重的车门碰撞声，林悦闻声回头，引擎轰鸣，楼道口已见不到跑车的影子。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慢慢挪到电梯口，伸手从背包里摸感应卡。
　　短暂的两秒过后，她疑惑地把包翻到眼前，走廊锃亮的光线下，一大包装着瓶罐的塑料袋上LOGO醒目，她将写着某药房的袋子拨开，露出了里头颜色各异的药膏和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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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副CP有点长，可能会开一篇新的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