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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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离酒馆的距离并不近。以裴乾所用的上等骏马来说，单程大约需要三个时辰。
没有人能够以马匹的速度连续奔驰三个时辰，纵使武功再高也并不可能。
李明珠靠在车厢上，抱着暖融融的手炉。
大雪刚停，狂风不止。光是听风声，便猜得出马车外有多么寒冷。
如果真有人一直跟在车后奔跑，怕是会死在路上吧。累死，或者冻死，总得有一个。
李明珠闭上了眼睛。
马车嘚嘚，从三更天一直跑到了天明。太阳一升起来，便渐渐有了人声。
李明珠听到，车外有议论声。
车速很快，经过了无数的地方。但她却始终能听到议论声，一路都没有间断过。
因为隔着车厢，李明珠听不真切，无法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但他们又确实是在不停地议论着什么的。
其实……议论的内容，也不是猜不出吧。
至少裴乾猜得出。
裴乾看着李明珠。她好像几次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刘琼躺在车厢软垫上，睡得正酣。
终于，三个时辰过了。车停了下来，到达了酒馆的门口。
“陛下，”裴乾叫刘琼起来，“我们到了。起来吃些正经的东西吧。”
李明珠没等裴乾和刘琼，自己打开了车门。
车门一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李明珠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战。
她踏下车。
她看到，在马车后，积雪之上，有两道长长的车辙，自车后一直绵延，绵延到看不见的远方。
她看到，在车辙之间，有一串长长的脚印，一直随着车辙，随到了看不见的尽头。
她看到，有人扑倒在车后，重重地喘息着，连手指都无法再动一下。
此人还从未在她面前如此失态过。他会这样扑倒在地，必然是因为，他真的已经完全脱力，无法站起来了。
李明珠移开了视线，走入了酒馆。
她的呼吸长长的，像是喘不过气似的，汲取着空气。
随着自己的脚步声，她听到身后响起了沙沙的声音，还有隔得很远也能听到的粗重喘息。
那沙沙的声音正向她靠近，万分缓慢，沉重，却并不停歇。
李明珠终于回过了头，就见到，地上，辛三半跪半爬，正一点点地向她挪动。
他是真的喘不过气来，也没有一丝力气了。他连头都抬不起来，身体却在很努力地挪动着。
李明珠看着他，看着他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缩短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刘琼已经被裴乾叫下了车。一见辛三，他惊骇非常，指着辛三，半天才冒出一句：“怎么……怎么可能……他……他……真的跟过来了……？这还是人吗？！是……是谁给他马了吗？谁给他马了？”接着，他看到了车后那长长的一串脚印，终于彻底说不出话了。
裴乾也下了车。她看着地上的辛三，神色复杂难辨。
然而，裴乾最终还是没有将李明珠不知道的事说出口。走到了李明珠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腕，道：“进去吧。”试图将她带上楼。
但是李明珠没有动。
她就这么看着辛三，一直一直看着他，面无表情。
她看着他无比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一点点移动，终于爬入了酒馆。
裴乾看着李明珠的样子，看得心里难受。她叹了口气，向旁人吩咐道：“快给小姐拿壶热茶来。”
便有人在李明珠身边的桌上摆上了茶具，烧起了滚烫的热水，为她沏茶。
沸腾的水缓缓注入茶叶，带起一室厚重的茶香。
此时，辛三半跪半爬，也终于到了李明珠的面前。他提起了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极慢地直起身子，跪了起来。
李明珠看着他。
李明珠轻轻地开了口，道：“辛三，我给过你机会了。”
她说：“我给了你不负罪责的机会。”
她说：“我给了你一走了之的机会。”
她说：“我给了你不再与我互相折磨的机会。”
她说：“辛三……我给过你机会了。”
辛三低下头，俯身叩首。他说：“奴知罪。”纵使已经提起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声音还是带着重重的气音，没有多少实声。
李明珠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她一把拿起身旁的茶壶，毫不犹豫地将滚烫的茶水浇到了辛三的脊背上。
纵使辛三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那一刻，竟仍像是沾了火的活鱼一般，身体下意识地弹动，扭曲。
却又很快忍住。
无力的哀叫泄出一半，又被压了回去。
从脊背散出的厚重的热气，雾气氤氲。
李明珠却仍嫌不够。她疾走几步，一把拿过了一名侍卫的马鞭。然后，她走到辛三的身后，用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将鞭子甩到了辛三冒着热气的脊背上。
坚硬的皮鞭带着棱角，划破了棉衣，使血流了出来，还混着刚烫出的脓。
辛三再也没有支撑自己的的力气，整个人滑到了地上，趴了起来。
又是一鞭。
辛三没有吭声。也不知是憋回去了，还是连哀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明珠用尽全力，打了十几鞭，终于用光了力气。
她看着辛三，很突然地，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了下去。
“……明珠……？”那一刻，裴乾，还有刘琼，都没能忍住震惊。
自打李黎去后，秋去冬来，李明珠始终都是那个样子。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就那么活着。
小半年了，她从未有过什么明显的情绪，更遑论眼泪。
可是，如今……她却忽然哭了。真的哭了。
这是她在母亲过世后第一次哭泣。
见李明珠这样，裴乾竟感到有些安心。她赶忙走上前去，摸着李明珠的头发安慰她。然而，李明珠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李明珠只盯着辛三，目不转睛，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说：“你只是在做什么样子。”
她说：“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
她说：“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她说：“你若当真如此看重我，为何要杀死我的母亲！”
她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的母亲！”
李明珠看着辛三。看着看着，分明还在哭泣，她却忽然又笑了。
“认打认罚？绝不离开？舍不得我……你是在演你舍不得我，是不是？”她边笑边哭，“连我的母亲都杀了，你连我的母亲都杀了，现在做的又是什么戏！！！”
在裴乾的示意下，早有人将酒馆的门关了个严实。
地上的人胳膊轻轻抖动，似乎是想撑起身子来，却连移动手臂都没能做到。
有很低很低的声音从地上传来，断断续续，很难听清。
“我……不知……道……”那声音这样说道。
纵使很难，李明珠却听清了。
“你不知道。”李明珠掉着眼泪，“你不知道什么呢？你不知道你为何要杀我母亲？你不知道你为何还要这样做戏？”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又响了起来：“对……不起……”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知道道歉，只知道认打认罚，只知道要还这条命。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
李明珠掉着眼泪，整个人抖动着，满脸都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痛苦。
什么都没了。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亲人，爱人，什么都没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
一旁，裴乾一直在看着李明珠，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得疼。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意思是，”裴乾开口，声音平静而稳定，“他不知道李大人是你母亲。”
“不知道？”李明珠又被气笑了，“全大正都知道李黎是我的母亲！他不知道？你说，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裴乾安抚地摸着李明珠的头发，解释道，“因为他是死士。”
“死士者，工具也。只挑选刚出生的婴儿，自小培养，与世隔绝，除非任务，不与外界相通，连不必要的常识都不会有。工具，自然是能做事就行，知道的越少越好。”裴乾为李明珠擦去眼泪，声音十分耐心，“这种人，杀人只知自己要杀的长什么样子，旁的是一概不知的。如此，他自然不知道目标就是你的母亲。”
李明珠慢慢睁大眼，眼泪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可是……”她开口，“他来过我家很多次。”
说到这里，她自己却想明白了。
她每次跑到屋顶，都谎称自己睡了。而李黎当然不会在她睡觉的时候找她，这也是她偷上屋顶十年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实际上，李黎甚至通常不会在晚上出门。在李明珠上屋顶的那个时间，李黎十有八九都是在距离挺远的书房中安静地处理政务的。
而辛三来找李明珠，本来时间就不多，又有死士“不知目标之外事”的习惯在，自然每每是径直来找她的，不会关注其他。
所以，辛三，竟从未和李黎打过照面。
一次都没有。
李明珠站在原地。
李明珠慢慢地蹲了下来，将手掌遮盖到眼睛上。
她大声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原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