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天之樱宁》轩柷

11、第 11 章

　　乘舟蜿蜒于江南芦苇飘摇的河道，轻轻拂去沾落于衣衫上的飞尘，束紧随风飞扬的青丝。
　　一幕幕的景致在眼前无意义的闪过，无限精彩却无限遥远，伸手触摸的结果是盈手更真实的空虚。罢了，放下手，也不想更多地触摸，旁观就旁观吧，谁说这不是一种活着的方式。
　　远处有采莲女悠悠慢歌，歌声旖旎缠绵，一丝一丝化在风里，余韵杳杳。那是怎样的生活方式？在艰苦的劳作中获得片刻的清闲吗？以一世的耕耘换年少的这一缕欢歌吗？任谁听都会情不自禁地醉在这丝丝柔情里，然后浮起淡淡奢念，活一世辛苦不如且自放手，看云卷云疏，忘却红尘。何不陶醉在一曲欢歌里，争什么浮名虚利？
　　樱宁也几乎醉在里面，而那也只是几乎。
　　她微微皱起眉，这样醉软迷离的歌声只令她觉得生疏，是的，歌动听，但是，总有说不出的歌外之音。
　　她深呼吸，风的味道清冽，带着微微稻禾香。歌声忽远忽近，夹杂在风里。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留？”樱宁对莫笑寒强行带她离开的举动颇为不悦。
　　他却只是懒懒看她：“你觉得刚才的场面允许我们留下去吗？”
　　“为什么不能？”樱宁存心与他较真，她轻轻扬眉：“你认为我不能全身而退吗？论武艺，我决不在秦纾雁之下。”
　　“大小姐，这岂是一个武艺可以解决的事情？”莫笑寒奇道：“一个秦纾雁不足为患，她的身手那真是花拳秀腿，不入流的程度。问题在于谁来担上杀洛天选的恶名？当然。洛天选已死，暝阳山庄的落败是眼前的事。但曾受过他恩惠的人决不在少数，虽说是树倒猢狲散，愿意进朋友忠义的人，说不定也有那么几个。现下，想报恩的，想卖人情的，是出手的好时机。秦纾雁是谁？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但也别忘了，她还是暝阳的主人。这样一个武林世家的主人，无论谁都不应该小看的。这样告诉你，难道你尚不能明白她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物？”
　　“得罪不起吗？”樱宁忽而冷笑，“莫笑寒，你恐怕将我也估量得太简单了吧。”
　　莫笑寒一怔，不知她的话从何说起。
　　这回反倒让樱宁不慌不忙，她徐徐道来，声腺仿佛是夜里奔流的冷泉：“这么几天，我也是看清了不少的门道。既然都是同道，有些事大家不如摊开了讲。得罪秦纾雁，我怕什么？你怕什么？既然她都认定家师是杀人凶手，我再怎么辩驳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如此一来，言语间的得罪根本就是细枝末节，骂她几句算什么，难道还会有更坏的结局不成？何况她针对的人是我，你这个陪客无事一身轻，紧张什么？你又为什么火烧眉毛似得出来搅局？你到底怕什么？别急，这只是个小疑点，还有别的可疑的地方。我在江湖里不过是个小人物，泛泛之流。你不一样，虽然自称是个浪子，其实并不然，成天就见你藏头露尾的，不知隐瞒何事。再以你的身手退一万步讲，要躲开秦纾雁的注意还不容易？要全身而退更是轻而易举，而你却处处提防，似乎忌惮什么。否则何以缁衣身形略动，你便出手伤了她？这样细细推敲下来，整件事情里最不寻常的人就是你。莫笑寒，到底你在掩饰什么？顾忌什么？倒不如，你先给我讲个明白。”
　　莫笑寒一怔，她的一番话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一时竟无言以对。
　　樱宁又道：“江湖上的事，我没有经验。但有些事情，我还是看得清楚的。有一句话我送你，莫高估了一个人，也莫低估了一个人；莫把一件事情想简单了，也莫把一件事情想复杂了。”
　　莫笑寒本也是个聪明人，立刻了然，他轻笑出声：“你，我是看简单了。这事，你也看得太简单了。”
　　樱宁不怒反笑：“这话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
　　“那你又以为我会说怎么样的话呢？”
　　樱宁眨眨眼睛，故作思考状：“不如你说一点，我就告诉你一点？”
　　莫笑寒但笑不语，一瞬时、几句间樱宁就化被动为主动，似乎自己再不给她个解释就显得不够坦诚。而从一开始他就是不打算瞒她的。
　　“我是鬼录门的人，从一开始我就是为秦纾雁而来。”
　　樱宁既没有大惊失色，也没有过于漠然，仅仅流露一点恰如其分的讶异：“你为杀她而来？”她早想到他非泛泛，只是没想到他会自曝家门，鬼录门的人行走江湖是从不留真名的。如此，他的神秘身手与低调的行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不动声色，只是暗中加了一点提防。
　　他忽而自我解嘲：“你怕我？”
　　“怎么会？”
　　“那你的剑上何来杀气？”
　　她觉得可笑：“高估了我吧，小女子还没到人剑合一的境地。”
　　“那你是不信任我？”
　　“不信任又如何？阁下，是想杀人灭口吗？”樱宁淡淡嘲讽。
　　“可见谎话说多了，要圆谎就难了。”莫笑寒倒不生气，“事情我慢慢告诉你，保证没有虚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的天性不随便相信人，即使自己也不喜欢这样个性，而天性就是那融在骨血里难以分离的那种东西，与其拒绝它，不如接受它。
　　她抬头，而眉宇间清亮如剑：“莫笑寒，你带我去什么地方？”
　　莫笑寒漫不经心回答道：“随便，你想去什么地方？”
　　樱宁笑道：“我要回武夷。”她定定地看着他，试探他如何回答。
　　莫笑寒歪着头想了一想：“行，是该回去了。不过还需要耽搁一点时间。”
　　樱宁一愣，不知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仿佛全然没有道理，她问：“需要什么时间？”
　　“解决一点麻烦的时间。”
　　樱宁错愕，不知此话从何讲起。
　　“咦？”莫笑寒突然低声抱怨道：“怎么是她？！”
　　片刻间空气里立即弥漫了仿佛一挣即断的无形杀气。
　　水面上波澜不兴，而那杀意却久久不能退去，三丈远处只见一摇橹采莲的女子娉婷而立，荷叶田田，伊人如水，而她口里仍吟唱那动人低柔的歌声。那采莲女子美得写意，仿佛那寸寸美丽都透过人朦朦胧胧发散出来，那女子美得飘渺，看入旁人眼里的容姿如流动的轻烟一样难以捕捉。若不是那杀气骇人，怎么看都是一幅绝美的仕女图。
　　正是应了不妙的预感。
　　每次见到美丽的女人，樱宁都有惋惜的感慨。美丽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美丽的东西不能持久，谁都知道这样的道理；美丽的人薄命，前例历历，少人例外。诚然，美丽对于女人是一种手段和优势，但是把美丽当成工具利用却是难上加难。美丽短暂而难以驾御，用得不好，反而会反噬自己。清清白白的美丽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落到凡尘里染俗？
　　看到三丈外的女子，樱宁更加惋惜，没有那一身杀气，那丽人还不知多么倾国倾城。
　　莫笑寒回看樱宁一眼，显然极不放心。
　　樱宁见他为自己劳心，觉得和他平日吊儿郎当的形象不符，不禁俏笑说道：“那个美人认识你嘛。”
　　“没人希望被她认识。”莫笑寒苦笑。
　　怎么会呢？樱宁心里不屑道，分明是你自己害怕无命消受美人恩吧。这样想着，就不太想理睬莫笑寒。
　　还是自己找点乐趣打发时间吧，反正自己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场争斗必然与自己无关。干吗浪费气力呢？
　　于是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取出几粒青梅，酸酸甜甜的是樱宁喜欢的零嘴。
　　她远远朝那女子摇摇手中青青梅子，笑语嫣然：“我旁观，你们继续。”
　　莫笑寒狠狠瞪樱宁一眼，然而却移动身形，挡在两人之间。
　　那女子却也一笑，这一笑突然惊碎一个充满杀气的梦。原有的杀气与出现时一般，顿时消弭于无形。三丈远处那女子依旧亭亭玉立，似羸弱女子，盈盈笑意，出尘如仙。
　　“我只是来看看，让他另眼相待的女子到底是何种模样。”她笑意缱绻。
　　“他是谁？”樱宁问道。她不喜欢被人欺瞒的感觉。
　　只是那女子不语，惟笑意绵绵。
　　笑，你笑什么呢？樱宁不解，仿佛世上高人，自诩的高人常意味深长、含蓄暧昧地笑，挂在脸上仿佛是一种招牌。樱宁自己是不怎么喜欢笑的，笑有什么好的？除了可以给脸上增加皱纹外，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师傅也是擅长笑的人，虽然她哀愁的时候多，但是她教过樱宁，女人是应当会笑的。笑可以是一种沟通方式，可以是一种掩饰，必要是也可以是一种杀人的利器。褒姒一笑倾国，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即使樱宁还是不能明白一项肌肉运动怎么会产生如上述效果，她还是将师傅的话信以为真。
　　其实当一个人无缘无故对陌生人笑，十有八九不是出于真心喜欢的缘故。
　　看眼前的女子，樱宁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一笑倾国。色如春花初妍，那女子的笑仿佛能沁到人的骨子里去。
　　她笑，显然也不是喜欢樱宁的缘故。
　　“我认识你？”樱宁故作天真。
　　“不认识。”那女子道。
　　“那你我之间必然有个彼此都认识的人。”
　　“不错。”
　　“只是你不愿意告诉我。”樱宁对自己猜谜的能力很有信心。
　　她却但笑不语。
　　樱宁叹口气，故意调侃莫笑寒：“她不会是你的旧情人吧，太不幸了。”
　　即使是樱宁这般不通世故，此刻大约也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晓梦迷蝴蝶，血泪红杜鹃”——江湖同道提到缪缱绻时，总是如此形容。她既似一段蝴蝶翩翩迷人美梦，又似一朵带来腥风血雨的红杜鹃，让人爱也让人怕。无人知晓她的来历，但却绝对不会有人不知道她的异能——洞晓天机。
　　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教别人害怕的。
　　樱宁也不例外。她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可以让如此名动天下的女子来见一面，她也不知道究竟她认识的什么人可以与缪缱绻如此熟稔。所有的所有仿佛都被掩饰在半掩的纱幔后，别人从里面窥视她，她却一无所知。如此被人蒙蔽的感觉她并不喜欢。
　　缪缱绻忽然转而问莫笑寒，柔柔袅袅：“如果这女孩注定成为这段江湖恩怨的牺牲品，你如何打算？”
　　莫笑寒却比樱宁想象中冷静，他回答，也许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用他回答：“缪姑娘能预知天下所有事，何必多次一问。”
　　缪缱绻倒也不生气：“妾身无德无能，预知天下事——不过是江湖同道的谬赞。有些时候，知道一个人的秘密多一点，他下一步的落脚处也就不难推敲出来了。”
　　“那缪姑娘问我，是因为所知的秘密还不够多吗？”莫笑寒试探地问道。
　　樱宁不知道莫笑寒的心里盘算着什么，而他如何考虑在她看来，也与她无关。谁都不能左右谁的想法，她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当然，自己的行事，亦不可为他人所左右。这更是至理名言。她自有她的生存之道，何需别人置喙？
　　“如果我是他，”樱宁郎声说道，不急不缓，只是很客观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在乎谁是那个牺牲品。你看，一切都注定好了，不是吗？”
　　缪缱绻此时脸上方才起了一点淡淡的表情，其实她的笑容反而是没有表情：“你真这么决定？”
　　樱宁见她凝视自己，却真起了一丝丝不安。她不是没听过缪缱绻的手段，可是话都说出去了，如何收回？也罢，都是注定了的，不是吗？她微微抚了抚裙边的褶皱，仿佛这样就能令她安心。
　　莫笑寒此时却是惊疑不定，以他与缪缱绻多次的谋面经验看，她不似是向樱宁下杀手。但他也知道缪缱绻是无钱请不动的主，没有谁在背后花银子请她，她怎么可能千里迢迢涉水江南？这背后莫非暗示了什么？难道缪缱绻和自己冲着同一件事情而来。
　　他皱眉道：“她与此事无关。”他急于撇清樱宁的干系，但是他也心知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托词，缪缱绻此来绝不会没有原由。
　　缪缱绻启口，却仿佛是安慰莫笑寒：“不必担心，妾身只是对小姑娘有点好奇罢了。”
　　这话却更让莫笑寒存疑。
　　“人说，绸缪井的缪缱绻无利不动，专与人做交易。”樱宁扬起脸，依旧双眸清澈如水，却又寒如冰霜。
　　她一直在考量是否需要揭开密团的真相。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自己没有出来过这一趟；如果她没有出来过，她也许仍旧是武夷山下不把天高地厚放在眼里的小女子，躺在蓝天下幻想江湖，憧憬自己有一天会名动天下的、练剑的女孩。但是真正走出来了，她却退却了。隐约间她知道自己卷入了一趟江湖纷争，她渐渐踏足入内的是从此无法只由自己掌控的、称之为命运的江湖。也许这是她从前未能知晓的规则，可是她却在知晓后犹豫了。犹豫在于——是投身纷争的江湖，创造自己的一片天地，还是及时抽身，至少还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前者充满了未知数，后者是可以预见的乏味。
　　“你在犹豫吗？”缪缱绻真似有洞晓人心性的能力。
　　“不。”樱宁做了决定，有些东西本身就不是人力可以掌握的，与其在短短数十年生命里留白，不如戳破那层迷茫的白纸，心甘情愿坠入深渊。她忽然有了如此的觉悟，再坏，不过是一死的事情。
　　“我要与你做笔交易。”她没有犹豫。
　　“那你就是我的顾主啦。”缪缱绻仿佛早就知道答案，“我不做没有收获的交易，你觉得你付得起我出的价吗？”
　　莫笑寒想要阻止樱宁：“你疯了，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樱宁置若罔闻，她觉得自己生来就只有依靠自己，自己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她不想理会别人的感受，她也不会去配合别人的步履，她要做的事，哪怕会妨碍到他人，这都是与旁人无关的。她忽然有了一种预感，仿佛她这一问，便会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她却也不相信这样的预感，甚至她觉得可笑，哪里来这么多不祥的预感，所有人心的动摇都是因为自己的不确定和胆怯。
　　“既然是交易，那必然是各取所需。我相信我这儿总有你想要的对价，否则，你不会专程而来。难道只为见我一面？”樱宁安安静静地笑，镇定非常，什么事一旦下了决心，就再没有害怕的理由了。
　　缪缱绻为她的聪慧而晒然，她喜欢聪慧的人，她喜欢跟他们打交道。她纤手一指莫笑寒：“他是否需要回避？”继而微微欠身，完全是接洽顾主的姿态。
　　樱宁仔细想了想，忽然叹口气：“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呢？”她看了莫笑寒一眼，“我相信他。”她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时用的是什么样的心情，也许只是希望在听闻答案的时候有个熟悉的人陪在身边。
　　缪缱绻自然不会反驳她的决定：“那好。先看你是否能接受我的对价。如果你答应了，我们的交易开始，你方才可以说出你的要求。”
　　“好。”樱宁平静道。
　　缪缱绻忽而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分明是为了让樱宁听个真切：“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时限一年。”
　　“好”。樱宁问道：“是谁？”
　　缪缱绻的嗓音柔美而飘渺，仿佛脱离尘烟：“你认识的——幽华。”
　　“好。”樱宁淡漠地应了一声，缪缱绻想要谁的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答应了，也就是说，她可以提出她的要求了。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迟疑了，满眼清河碧绿，一一风荷举，那多少的静谧悠然，她就有多少不安愁绪。她就是这么决定了吗？是这样吧，张口问她，如果知道了答案，也许她的漂泊就可以结束了。
　　真的可以结束吗？她却苦笑，怕是更多的未知吧。
　　可是都已经是决定了的事了，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是的，她出来游历为的是一个朦胧的未了的心愿，一旦了结，她便可抽身返回。她不想继续夹在莫名其妙又事不关己的纷争里。虽然，缪缱绻的对价是杀幽华，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如果杀不了幽华，缪缱绻自然会在一年以后跟她索要新的对价。她无名无利，反倒成了最大的优势，最大的代价不过是拿她的命去顶。然而这个不过是个最糟的可能性罢了，事情总能有好的转机不是吗？如果这个是无法做到的事情，以缪缱绻的先知先觉，又怎么会提出如此荒唐的对价呢？
　　她觉得现在是结束的时间了。
　　樱宁抽出随身携带的始影剑，是的，这是她多年从不离身的剑，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更熟悉的器物了。
　　“我要问的是，这柄剑的雄剑在哪里？”很多年前，师傅就告诉过樱宁，始影是一把雌剑，如果能找到另一柄剑，也许樱宁就能知晓她的身世。
　　她把始影剑递给缪缱绻，为得是让她看个真切。
　　如果缪缱绻知道另一柄剑的下落，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樱宁觉得厌倦，从前她是不会这样的，是漫长而无目的的旅途让她厌倦了吗？她也说不清楚。
　　缪缱绻用手轻轻推开了始影剑：“不必看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她轻轻地挽起垂掉在额前的发丝，意态旖旎动人：“如果我没有认错，它应该是始影剑。始影剑向来只用以传承，少涉杀戮，因此江湖上认得的人不多。它剑身修长清丽，是为女子之剑，男子用之流于阴柔，这个就是它虽是名师锻造却不显于江湖的缘故。你是想知道她的雄剑啊，如果我说出来，你不可能没有听过它的名字。”
　　“是什么？”
　　“冥阳——暝阳山庄传承之剑。”缪缱绻竟有了笑意，事情变得出乎她意料的曲折有趣。
　　樱宁震惊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空洞，“在秦纾雁处吗？”
　　“不”缪缱绻笑得妩媚，“它失踪十多年了，因为暝阳已故老庄主洛岭还未来得及把冥阳剑传给长子就死于非命了。随着他的故去，冥阳剑也失踪了。十多年间暝阳山庄遍寻未果。不过，最近有人在附近一带看见它现身了。”
　　“在哪里？”樱宁急切地问，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否叫做焦灼。
　　缪缱绻忽然换了个话题，她问莫笑寒：“七年前，武林中无浊门覆灭的事，你是否记得。”
　　莫笑寒沉着声音道：“当然记得。”
　　缪缱绻轻笑出声：“无浊门本是道宗，清净无为，不与世争，虽用剑之道武林无出其右者，然却不为人所熟知。七年前，忽而卷入宫廷内乱，被朝廷诛灭，据知是无一人生还，可怜可叹。其中的诸多奥妙，确是外人所不知的。七年前，无浊门在桃花坞（好土名字……）最后一役时，只留有无浊门一门主三剑主中的最后一位——庶剑主。无浊门三剑主：天剑、庶剑、弃剑——单论剑术，当以庶剑为尊。想必你是知道他的名字的。”
　　莫笑寒已知是无法再隐瞒了，只得无可奈何道：“庶剑幽华，十二扬名天下，十四夭折。江湖上再无如此人物。”
　　“看来他骗过了江湖中所有人呢。”缪缱绻忽然笑道，“你们都没注意到吗，他的配剑就是——冥阳剑啊。”

　　走在小镇的大街上，樱宁第一次真正觉得不知道去往何处。第一次真正体味道何为漂泊。漂泊是一种不确定的状态，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将至何方。只是不确定的动荡的感觉大概都可以归入漂泊。如果真可以如此漂泊，那么为什么要为没有归宿而烦心呢。
　　她忽然特别怀念曾有的漂泊与未知的状态，因为未知，就有无数的可能性。相比较已知的真实，她觉得现在的“已知”才真正充满徒劳与无力。
　　要相信缪缱绻的话吗？要履行承诺吗？如果选择相信，一切从未真实在她生活中存在过的事情立刻就变程了现实。人们为什么要乞求“梦想成真”呢？
　　真相多数还是不知道的为好。至少可以留有美丽的虚幻和飘渺。
　　既然已经知道了某个结论，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法回头。她可以假装不知道什么，当然她也可以毁约。其实毁约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她觉得所有的所有都变得再无法回头了呢。
　　这样的真相让她继续恪守承诺，变成一件极端荒唐可笑的事情。
　　莫笑寒走了，他并没再过问什么。显然他也被什么事情困扰着，如果缪缱绻的话是真实的，那樱宁与他就不能再是朋友了。他要杀她的家人，她的陌生的、全然没有感情的家人。相信同样困扰的表情也一定能在她的脸上看到。
　　既然如此，樱宁知道告别的时刻到了，她要离开这座江南小镇回武夷了。
　　也许是求一个心安，也许是欺骗自己遗忘，或者只是为了逃避。
　　其实她明白，走到哪里，一切都只是个开始，此刻的决定，不过是个以告别作为开始的瞬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