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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招婿东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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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殿东暖阁,水庭逸尾随着冯辅国,急匆匆而来,面色惨淡,一进门,便自取下官帽,跪倒在地道:“臣死罪!”
原熙冽肃然坐在案后,目视着水庭逸,神色间亦有些伤感,半响,方缓缓开口道:“孤八岁起便受教于太傅,太傅当年已是名满京华的翰林院大学士,连皇祖父也是爱重有加,孤虽名为皇孙,亦蒙皇祖父收养宫中,却不过是获罪出京的郡王之子,宫中多的是跟红顶白之人,孤那时年少,却又是桀骜不驯的性子,暗地里不知吃了多少绊子,若不是太傅暗地里多方维护,孤未必能有今天。这番恩情太傅从不提及,孤也从未有一言相谢,但当年太傅体贴回护之情,孤一直铭记在心,未敢有须臾忘怀。”
水庭逸此番来早做好了以死抵罪的准备,却不料原熙冽跟他忆起了当年,原熙冽自少年时便是个冷清的性子,听他今日这番话却说得极是动情,水庭逸心内亦是感动,口中却只道:“殿下言重了,太宗皇帝当日亲自指定臣教授殿下课业,臣食君禄,报君恩,乃是份内之事。”
原熙冽缓缓摇头,继续说道:“待父皇被皇祖父赦免回京,孤长成后亦得了皇祖父的器重,被封为端王,孤的王府一时门庭若市,太傅却渐渐淡出孤的左右。只是朝中每有大是大非之时,太傅却仍不忘在旁提点。孤曾窃以为太傅对孤不仅是君臣之义,更有师徒之情。只是太傅一向待孤甚厚,缘何今日竟会如此负我?!”
“殿下,臣欺君,愿以死谢罪,只求罪不及妻孥,则臣虽九死而无憾。”水庭逸伏在地上,以头捣地。
原熙冽站起身来,慢步踱到水庭逸跟前,沉声道:“原来孤德行浅薄至此么?太傅宁愿一死,都不愿将落儿托付于孤吗?还是太傅觉得靖南王英姿勃发更堪为良配?”
水庭逸大吃一惊,忙双手撑地,抬头道:“殿下何出此言?臣送走落儿,只是出于为人父的一点私心,盖因她自幼便长于山野,不通礼仪,亦难识人心,只合在寻常人家过日子,和靖南王没有半点干系,更不是对殿下有何不满。”
原熙冽听了水庭逸的话,倒是微微一笑道:“落儿风姿,绝世无双,倒不知道什么样的寻常人家能留得住她?其实当日孤在京都城上,观卫翌风和元泰一战时,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却不料今日孤和他均入不了太傅的法眼。只是不知道太傅愿招什么样的东床快婿?”
水庭逸低头沉吟了会,叹道:“不在富贵与否,亦不论才华高低,只要能与小女一心相待,白头不离便可。”
原熙冽听了此言,一撩衣摆,从容下拜道:“太傅既如此说,容孤毛遂自荐。”
冯辅国忙扑通一声,亦跪在了水庭逸跟前。水庭逸望着原熙冽,满脸惊讶,却是无言以对。
原熙冽平视着水庭逸的眼睛,双眉一展,举手盟誓道:“神明在上,原熙冽在此盟誓,从此必一心待落儿,白头不离,绝不相负,若违此誓,人神共诛。”
水庭逸口唇直打哆嗦:“这…这…这…”
原熙冽平和道:“太傅仍信不过孤么?抑或是还有什么要求?”
水庭逸情知大势已去,心内却犹自挣扎,便道:“臣…不敢,只是…只是落儿性子执拗,一时未必能想开,求殿下…能多通融些时日,容她自己想清楚。”
原熙冽眸内喜色一闪而过,唇角略弯道:“太傅放心,孤既然立的是白首之盟,自然有得是时日让落儿转圜。”说罢,便长身而起。
冯辅国忙上前扶起水庭逸道:“恭喜太傅。”
水庭逸一阵苦笑,忽想起一事,忙对太子道:“那凝翠…?”
原熙冽眉头一皱,面漏不豫:“她既入了宫,自然只能老死宫中。”
水庭逸一惊道:“代嫁一事,错全在臣身上,凝翠一直仰慕殿下,亦求殿下能善待凝翠。”
原熙冽眼中如被秋霜,冷笑道:“却不知太傅说的善待是个什么意思?”
水庭逸只觉口中如嚼黄莲,苦涩不堪:“殿下…凝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原熙冽淡淡道:“那过了这风头,便放她出宫吧。”随即似不经意似的又问了句:“落儿是去了龙溪么?”
水庭逸心中一顿,苦笑道:“殿下英明。”
原熙冽自案上拿了一枚赭黄色鱼符,递给冯辅国道:“你到高公公处多调些人手,去龙溪接落儿回宫,记住万不可张扬,可若有人阻扰,则杀无赦。”
冯辅国双手微颤,接过鱼符,心中大喜过望。这大内的高手从来只归高公公一人节制调度,所以即便新皇登基,高公公仍是地位超然,自自然然的又成了新皇跟前的第一人,想当年冯辅国自己也曾位列其中,当然知道这中间的奥妙,眼见着离自己多年的目标又近了步,冯辅国不由喜上眉梢,忙跪倒在地道:“老奴谨记太子之命,必不负所托,尽快迎回水妃娘娘。”
水庭逸却是不明所以,见连大内的暗卫都动用了,不由颤声道:“殿下,这是何意?”
原熙冽摆手示意水庭逸稍安勿躁,只对冯辅国道:“孤知道你是个能办事的,但愿你这次也不会让孤失望,去吧。” 便叫退了冯辅国,这才转身对水庭逸道:“卫翌风日前匆匆离开京都,孤怕他也是去追落儿,所以不能不有个防备。太傅常对孤说卫翌风狼顾鹰视非人臣之相,确是一语中的,这些时日据孤暗中查证,卫翌风非但暗中培植自己的军队,在江湖上也自有一股势力,只是此时尚不是孤和他摊牌的时候,所以只能动用大内的暗卫。”
水庭逸听这话心内一震,想着女儿夹在这二人间只怕是祸非福,口中不由道:“殿下既然已知卫翌风狼子野心,为何还将长乐公主嫁他,又给他靖南府二十万大军的编制?”
原熙冽苦笑道:“因为他卫翌风手中现有四十万大军,因为如今我华朝三分之一的税赋都在供养他卫翌风北地戍边,因为如今之势,孤不及他。”
水庭逸惊道:“太子殿下何必妄自菲薄?”
原熙冽澹然一笑,眼中却尽是犀利之色:“太傅,这话并非妄自菲薄,可孤也只能跟你说说而已。当日孤在京都城墙上,观卫翌风和元泰一战曾叹道:“是真男儿当如是!”,可皇家不容真男儿,吾辈自幼便被迫学着韬光隐晦、学着不务实事,因为这样才不会为上位者忌,才能在这深宫中活下来。彼时,孤曾想过孤若能和卫翌风易势而处,断不会有当日兵临城下之辱。卫翌风他六岁继承王爵,十二岁便开府理事,他靖南府又尽得华朝南部富庶的二十二城,三代累积加之卫翌风多年经营便有了如今之势。而孤如今接手的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摊子,而且父皇又病重不起,孤现在也只能安抚于他,待时机成熟时,再决一雌雄。”
水庭逸听他一席话,连连颔首,心中却暗忖:“他对落儿势在必得,倒不知几分为了落儿,几分为了卫翌风。”
正在此时,宫人来报:“太子殿下,长乐公主和靖南王今日回门,现在宫外求见。”
原熙冽笑着和水庭逸道:“人说背后不能说人,今日信矣。”转而对那宫人道:“你自去和公主说太子因着水妃娘娘的事暂时不想见客,请公主和驸马改日再来吧。”
那宫人称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宫门外,原熙妍听了宫人的回话,甚是诧异,对卫翌风道:“太子哥哥竟会因为个侧妃不想见我?”
卫翌风挑眉一笑,眼内似有柔情转过:“听说水妃乃是水太傅之女,想必温雅可人,甚得太子欢心,殿下关心则乱也是有的。”
原熙妍轻笑出声:“昨日倒不曾见到,太子哥哥宝贝似藏在寝殿里,连茶都未出来敬一下。倒不知道太子哥哥真得喜欢起一个人来竟会是这么个情形,芙儿姐姐的醋坛子只怕是早已打翻了。”
卫翌风亦笑道:“坊间流言,太子和太子妃不睦竟是真的么?”
原熙妍笑道:“只怕比珍珠还真些,太子哥哥成月数都不到芙儿姐姐房里,连皇祖父都惊动了呢。”话一出口,熙妍已知道不妥,不由脸上红晕。
卫翌风只做不知,温然道:“既然太子殿下今日不得闲,便还是改日再来拜会罢,父皇和太后那里既已请过安了,就别再叨扰了,你我还是回府去吧。”
熙妍柔声道:“就由王爷做主吧。”
卫翌风微微一笑,随手捻去不知何时粘在原熙妍肩上的一枚枯叶,柔声道:“那便走吧。”
两人便相携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