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景心

31、风起青萍

　　陈七回了春畅苑，却得知靖南王进了宫。原来是皇上亲自设了九盏宴席，款待未来的女婿。陈七只的待在卫翌风的书房里等着，不时长吁短叹。倒是管世轩不忍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你还是先下去息着吧，王爷这进了宫，一时半会的且回不来呢，叶姑娘那里有陈元跟着应该没什么大碍，况且既是叶姑娘起心要去的，就是王爷在，只怕也拦她不住。王爷他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陈七苦笑道：“但愿如管先生所言。”想想也没其他办法，只好先下去息着。哪知这一休息，直到月上中天，卫翌风才回府，陈七忙上前一五一十禀告详情。卫翌风听完了，面沉似水：“她要去找什么慧明大师，怎么先前我一点都不知情？”众人听了这话却不好也不敢搭腔。

　　卫翌风越发的脸黑：“就不该由着她去什么大相国寺，真是胡闹！”

　　话说到这里，管世轩只得出列辩白：“叶姑娘天资烂漫，对王爷也是一往情深，突然之间叫她面对王爷和公主大婚，情何以堪。让叶姑娘避一避，原也是上上之选。”

　　卫翌风听了，冷哼一声却不说话。初见时叶落的样子仍宛在眼前，那么巧她的马堵在了他的路上，那一刻他当她是别人安置的妙子，饶是如此，当寒风徐徐，雪花点点中，他看清她的容颜时，他已打定主意这个人他要了。他给了她靠近的机会，却发现她并非如自己所想；他试探她，撩拨她，笑看她或嗔或怒，那样碧清纯粹的一个人渐渐也在他心中荡起涟漪，那样的心动，在他十四五岁春游陌上时看到那人在桃花从中巧笑嫣然时也曾有过，只可惜最终不过是个笑话。只是他现在已不是当年的少年郎，她既让他动了心，他当然也拿捏得住她的人，勿论她是谁，她这一生都会被他牵在身畔；马车里软香温玉在怀，他差点儿便强要了她，可她的青涩无措、惊惶失神终是让他止步，他和她来日方长，又何必急在一时；京都里叶峄城的出手、原熙冽的试探他一一化解，她是他张网捕来的青鸟，他自会将她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且容他人染指。原以为只是这样而已。

　　当日圣旨赐婚时，他心中并无一丝犹豫，世人都知他手拥重兵，权倾一方，怎知他亦有难言之隐。他谋划多年，方有起兵勤王时的一呼百应，如今叛乱已定，在朝廷眼里，他这四十万大军便是尾大不掉，养虎成患。怎知他其实也是骑虎难下。如今若朝廷一旨夺了他的兵权，他自不会束手就擒，甘做俎上鱼肉，只是“安靖之乱”平定不到两年，人心思安；今上虽然懦弱，却不失仁厚；太子原熙冽胸有丘壑，年少有为。郭氏一门，郭松忠勇殉国，郭家军忠义之名天下皆知，郭子怀更是门生故旧遍布军中。他若就此起事，胜算最多不过五五之间，保存实力，徐图后计，不动则已，一击必中才是他的所愿。所以皇帝的指婚旨意便如是给他这个想下台的人搭了个梯子，正搔在了那痒处。，那四十万大军虽被一分为二，却仍在他的节制之下，靖南王府的那二十万兵制，更可以让他尽选军中精锐，至于娶公主，他倒是无可也无不可，皇帝的嫡女确也是靖南王妃的合适人选。大局既已定，他也是觉得心上一松，喜悦之余，便想到了叶落，他只想看看她，拥她在怀中，听她软语嗔言，怜她满面羞红，原以为只是这样而已。

　　那日她手持香堇虚抵着他，俏脸微扬，老神在在道：“自然是明媒正娶。”他看她眸清似水，娇俏如花，心中一愣神之际方才了悟，他悄悄的张开了一张网，落网的却不只她一人。

　　她要的，他自然会给，待回了靖南，禀明了祖宗，他仍会以正妻之礼娶她。大婚之事虽是恼人，他起先却也未想刻意瞒她，他于她从来是三分试探，却有七分笃定。他自会告诉她王妃可立他日却也可废，她才是他要呵护一生的人，他日即便公主有孕，也是留女不留男，他的千秋功业只留给他和她的孩子。她不谙世事，纲常礼仪更是不通，他倒不以为她会在乎王妃的份位。可皇家若是定要把这婚事办得轰动满京城，他也不忍心让她斯人独憔悴。菲菲说什么去大相国寺祈福不过是回避之计，他当时倒也乐得顺水推舟。早知道她一声招呼也没有，便擅自去了什么涣阳，当初便是绑，也应该绑她在身边。

　　宁捷沉默良久，见卫翌风脸上仍是阴晴不定，忍不住劝道：“王爷放心，既有墨风他们跟着，叶姑娘不会有什么事的”。管世轩听得此言，眼角不禁一抽。

　　清晨，涣阳报恩寺来上香的香客从山门一直排到了半山腰，山路上熙熙攘攘也全是来上香的人。叶落没想到一路上快马加鞭，最后却碰到这样的阵仗，顿时傻了眼。陈元忍住笑对她说：“叶姑娘，咱们这就叫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叶落忍不住问过往的香客：“老婆婆，何以今天上香的人这么多？”

　　那老婆婆看叶落娇俏喜人倒也乐意作答：“年年人都是挺多的，今儿是大年初一，这是头注香啊，前面的位置自然都留给了达官贵人，咱们平头百姓只好天不亮就来站山门。今年又请了慧明大师觉远大师多位大师讲法赐福，好些人从昨晚便开始排队了，这人能不多吗？”

　　叶落听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对陈元说：“幸好幸好是没跑了和尚也没跑了庙。”忽然意识到这话似大不恭敬，便吐了吐舌笑了起来。陈元也笑了起来：“这下姑娘就安心了吧。”叶落将手中的马缰交给陈元道：“陈大哥你就在这山脚等我罢。”陈元急道：“那怎么行？”叶落道：“那我先去等着，你将马找地方存了再来找我。”陈元看看山上如蚁般的人流点头道：“好吧。”当下两人便分头而行事。叶落急步登到山腰，排在队伍中，随如涌的人群缓缓移动，直至中午方进了寺门。

　　寺门内两旁是寺院的游廊，供奉着无数镀金的铜佛像，面前点着长明灯。三五一群的香客跪在佛前虔诚参拜。寺院中间是一座白塔，里面供奉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四面千手观世音佛像，更多香客手持香烛，顺时针绕着金塔缓慢前行，匍匐参拜。叶落径自往里，穿过几重佛堂，最后来到一座巨大的经堂，尽头立着一尊释迦牟尼巨佛像，左手下垂结“与愿印”，右手屈臂向上伸，结“施无畏印”，两旁胁侍的是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佛像前点着无数莲盏明灯，烛火中整个经堂显得金碧辉煌。

　　经堂的右首一字排开，坐着十数名高僧，后面则密密麻麻坐了数百名僧侣，整个经堂里回响着悠扬的诵经声，简单地音节，在吟唱中不断被重复着，有着洗心滤神的魔力。男女老少，双手合十跟着跟着吟诵，依次到佛前虔诚叩首，又汇成一股人流，在高僧们面前走过。为首的一位老僧，面容清癯，寿眉垂眼，以柳枝取净水轻点香客，依次赐福。叶落径直插入人群中，缓缓走向那老僧，只觉心中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片刻之后，叶落终于走到那老僧面前。那老僧手持柳枝蘸净水轻点叶落眉间，叶落伸手轻握住那柳枝朗声问道：“大师可记得十三年前上元灯节在大相国寺走失的孩子吗？”那老僧一愕，看着叶落，面色茫然。叶落直觉一颗心顷刻间沉入谷底。后面的人群传来嗡嗡的声音，直将叶落往前挤，叶落身不由己往前走了两步，却听那老僧说道：“你是水…公子的孩子？”叶落猛得回头，更大的人群的力量径自拥着她往前，叶落忍不住高叫了一声：“大师！”。那老僧向她微微点头，转身招来一僧侣，附耳低语了几句。那僧人便走了过来，带着叶落走出了经堂到了一间禅房，那僧人对叶落施了一礼道：“请施主在此稍待片刻，慧明大师待法事了了，自然会来见施主。”叶落双手合十道：“多谢师傅."

　　禅房内供奉着一坐观世音像，像前一缕檀香袅袅，远处的诵经声隐隐传来，叶落想起老僧那句：“你是水公子的孩子？”心潮起伏，十六年来未解的身世昭然若揭，叶落隐隐有些激动，心里却更多了分踏实。叶落走到观音像前，双手合十，飘然拜倒在地：“多谢菩萨保佑。”心中亦开始默然诵经。

　　过了许久，一个小沙弥低头走了进来，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施主请用些茶。”叶落一看是一盏清茶，两块酥饼，才惊觉她已大半日没进过饮食，便道了声谢，走过来托起茶盅一饮而尽，又吃了几口酥饼，过了片刻，只觉昏昏欲睡，便扑倒在了桌上。恍惚中似有些人走进了禅房，有一人谄媚的笑道：“公公您看如何？这招式不怕老，管用就好。”

作者有话说

　　sorry，因老爸老妈都生病住院了，这文要停更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