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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水芹是个女孩,十来岁的样子,身上总穿着灰色的麻布衣裳,袖口挽至肘处;她脸蛋有些扁圆,眉眼寡淡,皮肤却出奇地细白柔滑,许是常年受这山水的滋润。
      这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天气只是照旧好。水芹背着箩筐,右手按住蓝布肩带,这筐对于她的个子有些大,镰刀在筐里晃着挺吓人。
      她从村头右边那条路走下去。
      水芹菜能吃,就是茎细汁水少,吃着有种野菜特有的干涩感,所以村民并不常吃它,略作桌上熟味的调剂而已,水芹对于这种与自己同名的植物也并不存在偏爱,她每天都来是为了割些给家里母猪吃,带着这么大一个筐是为了割多点儿,她每天给各户准备猪食,就可以攒到平日口粮,过年了把母猪卖掉,换一只小猪仔和新衣裳、新物件。
      一个小孩独自活着,总不能要求她自己耕种自己编织,村人对她挺宽容,其实用不着她去干活还债,像村长就明确表示可以把她接回去好生养大,水芹当时五岁,筐都背不动,在他家住了两年后搬回原来自己家,村长拗不过她,叮嘱隔壁卖茶水的寡妇帮忙照看,闭上眼摇摇头,长烟杆管孔冒出烟圈,“这孩子,不知说她懂事还是倔呐。”
      七岁的水芹其实不懂事,也不倔,她只是不喜欢待在村长家的大院里,看老头子吐烟圈,胖婆娘训丫头--村长也有个女儿,年纪比水芹小两岁,小丫头有些小姐脾气,两年来没跟水芹说过几句话。说白了,五岁的孩子记事,不是什么都不懂,她不喜欢看见别人家和和美美的样子,她融不进去。
      出于某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负面情绪,水芹决定自己搬回家,孤独就暗自酝酿。她那时候也没想出来要怎么养活自己,在家里饿了三天后被好几天没看见她的寡妇破门而入,事实上那扇破门没闩上,一拂就开,也不知那天出了什么怪事,于是寡妇抓着闻讯赶来的村长,眼圈发红,“您可没看见啊,我当时推门,一推没推动,我知道这孩子倔,没想到她还能把门给堵上,这可怜孩子当时饿晕了,手里还攥着水芹菜不放,她肯定是要把野菜生吞啊。”
      水芹默默回想,她当时只是听到外面有猪叫声,哼唧哼唧,吵着她睡觉解饿了,一想,寡妇时常一人在家无聊,茶水也卖不安分,肯定是出去时忘了喂猪。院里潮湿的角落还有曾经种子散落,长出一小片水芹菜,她摘了以后又恍然想到可以留一些给自己吃,进了屋就想着先理出来一些,谁知门刚关上,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那堵门的想必是她的脚。
      但她没说话,小孩子不说话就是默认呗。
      村长那时候还高大,往她面前稳稳一站,她刚才被喂了一碗糖水,现在有力气倚靠在桌子边,被村长的影子笼罩。
      “你才七岁,也没人教过你做饭,你怎么活?”
      直说不管用,得让这小崽子服软。
      水芹望着他,好一会,稚嫩的嗓音沙哑道:“我还是想待在这里。”她是学过书的,不是不知道礼貌,不说尊敬,连个称呼都没有。在场的大人们都有些难堪,但不好冲小崽子发脾气,总归他们是清楚了她的态度。
      村长转身走了,撂一句,“别总把门关着,也让人看看你怎么样。”
      出了院子他跟身旁人苦笑,“七岁啊,七岁怎么那么多心思呢。”
      后来,村民便记着每日给她送点吃的,她也从那日中醒悟过来,自己一个人关上门确实没法子活。她去了私塾,老先生没收她学费。她去割水芹菜,给送过食物的人家送过去,久而久之,成了一桩貌似交易的习惯,又或者是貌似习惯的交易。还记得村长的话,每次出去,家门都大敞着,等回了家再闭门造车。
      10岁那年,她找村长要了一只猪崽,就此养了下来。
      这么多年,就这样过下来。水芹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她说不出来,可仔细想想,她的生活本该就处处不对劲才是。
      回想往事,她觉得自己应该有点动作,但总归是按捺住了某种心理,平稳地走下小路,到那片水芹菜地里。
      镰刀挥了半天,才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人。这地方水芹野长,掩住身形,那人又穿的绿衣裳,无怪她没看见。
      她却没停手,一路挥舞,镰刀最后还是往那人靠过去,刀尖停在那人面庞上方几寸远。
      是个女孩子,看年纪跟她差不多,眉眼细长,颇有点小美人的模样。乌发绿裙,水芹觉得自己想错了,其实她挺扎眼的,不至于看不见。但看见了又怎样,她又做不了什么。
      转身要走,身后人却突然有了动静,“不应该来探探鼻息嘛,看到陌生人不该来帮助她吗?我...”
      她话没说完,被水芹一个转身打断,准确说,是看到她平静的眼神后好像忽然噎了一下,话被卡住。
      “然后呢?”水芹的嗓音有些低哑。
      “然后发现我是没呼吸的,你就大声呼救,我再站起来给你个惊喜。”女孩表情很呆,眼睛很明显的过度睁大,一副受惊的神情。
      水芹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没什么表情,“你应该高兴我不是太有情绪,不然我可能会骂你。”
      “为...”女孩再次把话吞了下去,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半天没动作,水芹作势要转身。
      “别!”那女孩以极快的速度冲上来,双臂环上水芹脖颈,水芹挣了一下没挣开,眼神终于有一点波动。
      女孩把手放下去后退半步,“我叫阿萝。”
      她又用手指了指那条细长的河流,“沂水,水芹起的名字。”
      水芹这下眯了眯眼,吸了口气要把话压下去,但还是开了口,“你是不是希望我说,当时我给这河起名字的时候只有自己在?”她没看阿萝突然亮起来的眼睛,“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是妖怪,”然后偏了一下头,其实这时候皱眉是更适合的表情,但她有些做不来,“实在,非常,非常,显然。”
      脑子里过了很多话,那些情绪越发不受控制。可是为什么要跟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妖怪说话呢?她为什么要跟他们说话?水芹深吸一口气,按住右肩带往回走。
      “水芹,你不怕阿萝是妖怪吗?”自然是没人说话的。
      “水芹,阿萝想跟着你。”
      “水芹,阿萝是藤蔓妖,就长叶子的那种。”
      人影已经晃过去看不见了。阿萝低下头,还没会化形的荆棘妖戳了戳她的腿,就差没把“痛心疾首”刻在茎上。
      “得亏你运气好,不然这种智力,什么时候能修成形啊,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嘻嘻,又没人教我傻子两字怎么写。”
      等荆棘走了,她才敛下眉目,算是露出了第一个符合她长相的表情,“我能怎么跟她讲话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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