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鸭仙》君潋儿

3、一次被骗的经历

　　琴匣还真实地拿在池生手里，山坳和洞口却不见了，李寻又惊又惑地挠着头：“咦？之前还在这的，落师兄也知道，我们一起进去的！”

　　众弟子奉落师兄为主心骨，先前对李寻说的话他们本就没有多少信任，如今得了李落的肯定，众人不禁都有些错愕。

　　大型疑惑现场没有持续很久。

　　作为妖山里土生土长的妖精，本想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池生觉得自己必须得出声，否则这些仙门弟子若非要探究出个底朝天，恐怕他的家蝶谷也保不住了，于是试探地道：“这山是妖山。”
　　言下之意便是，自然不能拿正常的思维去理解这里的奇异现象。

　　他成功引起了一波关注，几个弟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没好气地道：“这哪来的这么丑的呆头鹅？”

　　好嘛，这回不是呆头鹅了，直接降级成为丑陋的呆头鹅。
　　池生严重怀疑仙道的人是不是都分不清鸭和鹅。

　　李落简单地将前因后果介绍给他们，尤其说到池生误吞了紫蛛精的妖丹后，明显看到这些弟子们的表情不是那么对了，有人在私下窃窃私语。

　　“可我们原本就要把紫蛛精抓回去，这下是不是得带这只臭鸭子回去了？”
　　“妖丹转移了……‘那东西’还能在吗？”
　　“到底有没有‘那东西’，还得让琅雪君来判定，我们少说多做总不会错，否则师尊他定斥你……”

　　池生面无表情：“……”
　　他并没有听明白这些人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但他再次捕捉到了一个名词。

　　琅雪君。

　　这是池生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
　　据他们而言，这人似乎是他们的师尊，其地位或许就如同蝶谷里德高望重的树爷爷一样。三次中有两次听到这个名字，都是这个人要训斥自己的弟子。
　　是个大佬，鉴定完毕。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山洞，洞外仍在落雨，十几个等候着的弟子站在一队牢车边，见到他们出来，再次上前与落师兄嘘寒问暖，对方亦好言好语地感谢。

　　李落看了看天，叹道：“这雨居然还没停，在我们未进山前分明还是晴空万里。不愧是妖山，天气这样奇异。”

　　池生看着李落。这人在弟子间确实很受欢迎，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像蝶谷里仰头就能看到的月牙，很漂亮很温柔，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也是这样。

　　他离开蝶谷入凡世，不求大富大贵、或是在外面的世界掀起什么风雨，只有一个愿望——找到曾经救过他的恩人，报恩。

　　在他小时，还是一只毛都没长全，只有黄胎毛的鸭子时，曾经不小心顺着水流流出了山谷。疲惫饥饿，又找不回家的时候，他被一个少年所救，成功回到了山谷，免去一场悲惨的夭折命运。

　　找到那个有着不遇不可求的玲珑心的少年，与他要保护好自己的羽翅一样重要。

　　池生一时被迷惑，想起了恩人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李落几眼。
　　——这样的被迷惑在他亲自把自己送入牢笼中时戛然而止。

　　一个个牢笼由四轮车运着，连成长长的车队。每个笼子里都装着妖，不约而同地直勾勾地盯着池生。这是种族上的压制，他们应该都是狼虎豹熊一类，池生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李落解释：“小鸭子，你灵力弱，无法避雨，在笼子里可避免你被雨淋湿，并非要囚禁你。把法器拿好，出山时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交代好后，李落便带着弟子们开始起身赶路。他们这回没有御剑，牵来毛发无一丝杂色的纯白骊驹，一众白衣仙士翻身上马，仙气飘飘、引人瞩目。

　　入夜后，众弟子们画阵留下线索向师尊琅雪君告知方位，并暂歇林间。池生从打盹中醒过来，揽了揽怀中琴匣，忽闻耳边有一声促狭的笑声和轻佻的口哨。

　　“呦，小鸭子，醒啦？”

　　与他打招呼的正是他旁边那个笼子里的妖，那人身体精瘦修长，嘴角叼着一棵草茎，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眉眼间吊着风流。

　　池生没在他的身上感觉出别的妖带给他的恐惧感，甚至很友好。在笼子中囚坐本就无聊，于是两人交换了姓名，池生得知他叫韫宁，是从但灵山逃下来的弟子，还是只臭鼬。
　　“……”池生不动神色地向反方向移了移身体。

　　“喂，我还没嫌弃你这只鸭子会不会乱叫呢，你倒先嫌弃起我来了！”韫宁摸了摸下巴，“咦”了一声，“你这只鸭子倒是奇怪，居然话这么少，怕是没憋什么好屁。”

　　他眨了眨眼睛，认真道，“过奖了，在下的屁虽然不好，但定是没有你臭。”
　　这回换对方无语了。

　　说不上谁比谁多占了便宜，两人只好不再呛嘴，少年很有愿意聊天的欲望，他的头半靠在铁栏上，双条腿吊儿郎当地支在一旁，认真说起事来：他奇池生不是但灵山中人，为何还要跟着这些仙门弟子。
　　池生只说自己也要出山。

　　韫宁嗤他傻，极度颓废似地将头倒在一边：“完喽完喽，你这傻鸭子，爱跟着就跟着吧！”
　　池生有些着急：“什么意思？”
　　看他一眼，韫宁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的草茎，开始给他解释。

　　“妖精呢，体质与妖力得天独厚，许多仙道师门眼红于他们的天赋，但自古有人妖互不侵犯的规矩，他们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杀妖，便物尽其用，掳妖精回师门奴役，给弟子做陪练的对象，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韫宁轻笑一声，见池生听得认真，眼中闪过狡黠的神色，“但灵山上的妖精实在受不了这种虐待，这才齐齐逃出了师门，来到这个传说是妖精的圣地的妖山，本来以为啊，从此就能逃离魔爪，没想到他们竟怕我们把事情暴露出去，亲自来下山抓！”

　　池生呆住，舌尖有些发颤：“……居然是、是这样的吗？”

　　“他们怎会拒绝主动送上门的妖！嘛，现在看来，他们抓你又有了一个理由。”韫宁向他手中的琴匣努努嘴，“妖精的妖力是可以打开峡道的媒介，你拿着出山的法器，他们还得利用你离开这座妖山，暂时是不会伤害你喽，不过我们这些妖可就惨喽，说不定还会被用来祭阵。”说罢，他以手为刃，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池生下意识向李落的方向看去，那人正与李寻并辔齐驱，两人有说有笑。似感受到了池生的目光，李落测过头与池生对视，清浅地笑了一下。

　　池生默默地移开了眼睛。

　　晨起之时，众人再度赶路。落雨嘀嗒，林深雨染，潋滟水彩。车马行进到山口处，两边丛山峻岭，汇集此处，劈开一道细窄的峡道。
　　仙门弟子纷纷下马。

　　一宿没睡的池生闷闷地道：“他们骗了我，我要逃走，我不能被抓上但灵山。”

　　正打着盹的韫宁听到他说话，立马喜笑颜开：“这就对了小池生！出了这山口后可就是彻底出山了，你若想逃走，只能趁现在的功夫了！”

　　“……我要怎么做？”
　　韫宁指着他怀里的琴匣，嘻嘻笑道：“你手里有这个东西，还怕不能逃走？”他附耳过来，“到那时……”

　　两人打好算盘后，恰好李落已经走到池生面前，打开了笼门。
　　池生在众人的目光下自顾自走到了山峡之处。狭窄的山口有劲风袭来，将他身上宽大的衣袍荡开，他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的山石，山石周围缠绕古老的藤蔓，这些山石不知有几百年的历史，青苔铺连成一片。

　　池生对李落道：“我得需要有别的妖帮我，启动阵法需要妖力。”而他没有很强的妖力。
　　他指了指那只臭鼬妖。
　　李落便遣人去打开韫宁的牢笼，那束缚妖精的笼子不是普通凡物，而是用深海精铁打制而成，外施仙门符咒，会限制关在里面的妖精的全部妖力，让他们不敢造次。笼门甫一打开，失而复得的法力便汹涌而来！

　　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多谢啦！小池生！”顺势间以手作爪，飞扫四周，瞬间在面前还未反应过来的弟子们的胸前挠出三条血痕！并身体灵活地跳开——

　　事态紧急，李寻李落两人齐齐执剑向前，金光闪耀，灵光剑影，韫宁上身俯地，臀部高抬，一条黑白相间的属于臭鼬的尾巴露了出来！

　　李落“喂”了一声，在间隙之间看了呆愣的池生一眼，又匆匆对弟子们道：“阻止他！别让他逃了！”

　　下一刻，屁气四泄！
　　这屁气不仅臭味轰天，并且色呈灰黄，瞬间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趁这个功夫，所有囚笼的门锁皆被他破坏，原本被俘虏的妖精全部逃了出来。

　　李寻暗骂一声：“爷爷的！”

　　气体也模糊了池生的双眼，他甚至被呛出了泪，看着韫宁与众妖精欲要逃走的身影，他喊道：“带我一起！”

　　韫宁似是没有听清，大笑踏空而起，脚下生风，飞跃而去。

　　与此同时，一道雪白的剑光破空而来！
　　风疾电掣般的速度，所有雨滴不沾其身，撕开雨帘，毫不留情地刺入韫宁的尾巴，将整个身体顺势钉在地面！

　　天地静止，如同被定格一般，只一秒的时间，哗哗雨声再度响起。
　　未见其人，先出剑意！剑鸣声嗡嗡作响。

　　被困于地面的弟子们兴奋不已，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转忧为喜，不禁纷纷道：“琅雪君！”

　　“是师尊！师尊来了！”

　　始终被屁气折磨的池生半跪在地上，抬着头牢牢盯着天边。

　　所有顷刻间逃走的妖精们皆被一道道金光锁链拴住，捆妖索一根便是万丈光芒，一瞬间十几根齐出，顷刻间便照亮了阴雨下昏暗的天地，仿佛劈开了一道天痕，有神圣耀光绽放。光束皆笼在一人掌中，那人如同神祗般自天边而落，仿佛在手张开一道道金光闪耀的伞骨。

　　他的背后电闪雷鸣。

　　落地后，捆妖索仿佛化作了气体般瞬间消散，琅雪君一扫衣袖，妖精自动被关入之前的牢笼中，空气中的臭气也仿佛惧怕这等高人的势力，竟迅速散去。

　　他蓝衣银绣，一滴斜雨也没落到身上，宽大的仙袍上流滚着雪白的光色，银质镂花腰铠裹住细瘦的腰肢，一半墨发扎着高束发冠，一半垂落在背后，如流泻的长瀑。

　　本郁郁寡欢们的弟子瞬间由阴云密布转为阳光明媚，如同嗷嗷待哺的小鸡崽，齐齐凑上前：“参见师尊——”

　　这人极具俊美，肌肤白雪，眉眼染墨，眼眶狭长，目光冷淡到了极点。如同冰雕般的一个人。

　　琅雪君。
　　他们的师尊。

　　池生看着他一点点地走进，眼睛逐渐睁大。
　　——这人……有着与他恩人如出一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