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属》路乔然

6、旖旎

　　坐在对面的朝露轻咳一声，眼底似乎隐着笑，“何宜姐，这是我表哥，他跟我一样，也在十八楼上班。”

　　介绍完，又转而面向男人，语气带着似有若无的调侃，“哥，她叫何宜，就是昨天我跟你们提起的买奶茶帮我付钱的漂亮小姐姐。”

　　男人正在专心吃饭，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温温淡淡地嗯了声，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何宜心底划过一丝尴尬，毕竟几杯奶茶也值不了多少钱，让人再请一顿饭着实不好意思，不过她对朝露第一印象不错，想着多个朋友也未尝不可。

　　朝露眉眼间闪过无语的情绪，快的让人捉不住，转而又笑呵呵用公筷给何宜夹菜，“何宜姐，这里的松鼠桂鱼跟桂花山药可好吃了，我每次来必点，你尝尝。”

　　没把身旁男人的反应放心上，何宜点点头，唇畔浅浅淡淡的弧始终没落下。

　　不过整个饭局，基本只有朝露跟何宜的交谈声，刚开始还会刻意找话题谈工作上的事，话匣子打开后，从衣服化妆品再到日常护肤，两个人越聊越投机。

　　朝露的未婚夫偶尔插上两句调节气氛，何宜右手边的男人则全程没开过口，一直在默默吃饭喝汤，好似不存在。

　　不知是不是何宜的眼花，在探究到她声音里浅淡的鼻音后，男人的眉宇拢起很细微的褶皱。

　　饭吃到七八分饱，朝露突然托腮笑眯眯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眼神不言而喻。

　　男人抬眸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喝完杯中茶水，起身，迈着步子走向收银台。

　　何宜侧首朝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望了眼，眸底闪过淡淡的犹疑，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感觉，这男人看上去这么眼熟，好像最近在哪见过。

　　吃完饭刚出餐厅，园园便发了条微信过来，说过会儿去楼上给她送果茶。

　　何宜回了个“好”字，手指无意在聊天页面上划了下，园园昨天上午发给她视屏被失手点开，昏暗暧昧的灯光下，被她攥着衬衫前襟的男人五官突然清晰起来。

　　同样的颀长挺拔，同样的俊美冷漠。

　　男人双手抄兜独自走在前面，背影冷峻高大，何宜攥着手机的手指骤然一震，整个人也僵在原地。

　　朝露正在跟她津津乐道着附近不错的甜品店，察觉何宜的异常也顿住脚步，侧首看她，“怎么了，何宜姐？”

　　有些话问起来可能为难，但是现在不说以后相处估计会更尴尬。

　　何宜压住胸口的那份难为情，有点豁出去的感觉，“你们……前天晚上，是不是去过……四海餐厅？”

　　昨天上午的注意力全在自己强吻别人又失态吐酒上，刚刚随意一瞥才发现，右下方那个身穿水绿色长裙捂嘴偷笑的姑娘，怎么看跟朝露都有几分像。

　　朝露卷翘的睫毛眨了眨，眼底渐渐蓄起一层笑，“应该，好像是，去过的。”

　　那笑旖旎却不露骨，但还是看的何宜脸颊滚烫。

　　她呼吸一窒，话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怪不得那个男人在饭桌上这么不待见她，论谁在跟朋友聚餐突然被强吻还吐了一身污秽，也不会有好脸色。

　　看她满脸羞愧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朝露嘴角的笑意加深，挽住何宜手臂往前走，“何宜姐，你不要有心里负担，我哥是千年老光棍，有美女投怀送抱高兴还来不及呢，不会计较这些哒。”

　　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跟梁琛并肩走在前面的男人高大的背影微末地绷直了些，脚步依旧有条不紊。

　　话虽这么说，但何宜还是尴尬的头皮发麻，把人强吻了还让人家请吃饭，真是大型社死修罗场啊！

　　吃完饭，朝露说他们下午有事，要去地下室取车，何宜则一个人回了写字楼。

　　进了电梯，她紧绷的情绪这才微微松懈下来。

　　想起吃饭时那男人冷峻淡漠的面容，何宜柔美白皙的小脸垮了垮，有些生无可恋。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喝酒误事啊！

　　*
　　何宜下午两点半上班，有些家离得远的同事中午会在办公室眯会儿，怕打扰到他们，何宜跟着园园悄悄下了十楼。

　　律所这边园园有自己的办公室，她还专门买了两个午睡的折叠床，基本都是她跟何宜在用，偶尔康慨来，何宜也会回十二楼，腾出空间让他俩腻歪。

　　五月底的天气已临近盛夏，三十出头的气温，正午阳光明亮晃眼。

　　何宜跟园园每人抱着杯果茶在深色的办公桌前相对而坐，边心不在焉的刷着手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听何宜讲着跟朝露相遇的过程，园园手机也不摸了，眉头拢成一团，若有所思，“这也……太巧了吧？”

　　何宜咬着吸管，“说巧也巧，说不巧也有这种可能，毕竟四海餐厅在江城挺受欢迎的，人流量大，兴南大厦也算本市地标式写字楼。”

　　园园又将那段何宜的醉酒视屏调出来，眸光里流淌着掩不住的欣赏，“不管怎么说，这男人长相跟身材都是顶顶拔尖的，把你的初吻交给这种人，不算吃亏。”

　　何宜一听到视屏里的声音就头皮发麻，她伸手飞快划掉。

　　“还不吃亏？今天中午吃饭，他就跟个制冷机似的，浑身冒的寒气快把我冻僵了，连朝露未婚夫都知道打招呼，他半句话都没搭理我，从头到尾，只用余光扫我一眼，后来从朝露那里知道他就是被我吐了一身的那个人，我尴尬的恨不得当空消失。”

　　园园撇撇嘴，“至于吗，大老爷们的这么保守，亲一下而已，又不是把他睡了。”

　　何宜黑线：“……”这是重点吗？

　　抬眸看了眼何宜郁闷到不行的表情，园园笑了下，“不过仔细一想，那帅哥烦倒情有可原。”

　　何宜看着她，眉头皱的更深了。

　　园园笑有点邪，“你那天吐了人家两次，刚接完吻就吐这种伤人的行为就不说了，第二次人家抱你上车，你直接吐他大腿上，而且位置……有点尴尬。”

　　何宜抱住头，崩溃的想，跟朝露当朋友这件事，她是不是应该再考虑考虑？

　　周律要请吃饭正式公布女朋友这件事，何宜没说话，园园也不会给他准确的答复。

　　康慨毕竟跟他认识多年，实在找不到借口推脱。

　　在周律跟何宜这件事上，虽然看不过，但两个人毕竟从未确定过关系，想谴责也无从下口。

　　下午三四点左右，何宜正在整理项目档案，微信页面突然闪了下。

　　还以为是的领导有事找，点开一看才发现是周律。

　　两个人微信好友两三年了，聊天的次数却少之又少。

　　前两年，何宜还会因为少女时期的心动，时不时找他东东西西的闲扯，周律心情不好会跟她吐槽，心情好时也会逗逗她，或者跟康慨他们几个人聚会，只要园园来，他也会主动打电话邀何宜出来。

　　说不上多主动，但既不疏远亦不拒绝，给甜头吊一段时间，又不咸不淡地默然。

　　这招数换在久经情场的老手身上可能不够看，但当年得何宜感情却是一片空白。

　　这半年多，周律几乎很少再主动跟她在微信上搭话，也是从那时开始，园园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邵晴跟她男朋友关系僵持，似乎在闹分手。

　　潜意思是，周律又去陪她女神了。

　　周律：周五晚上的聚会去吗，定在了御膳坊。

　　御膳坊？
　　何宜嘴角掀起讥诮的弧度，还挺舍得下成本。

　　这酒店在江城虽不是翘楚，但在中餐厅里也是名声显著，若是要点面子的，进去消费一顿，算上烟酒，七七八八也得四五千。

　　周律出身比不上邵晴，身为工程行业的技术人员，工作两年不到已然月薪过万算得上优秀，但在这个地方挥霍一顿，也要去掉他将近半个月薪资。

　　对他来说，不可谓不说是出手阔绰。

　　何宜手里的项目档案还未整理好，不想加班，便懒得搭理他。

　　忙忙碌碌到下午五点，终于赶在下班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还余十来分钟打卡，何宜伸了个懒腰，起身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杯温水。

　　她忙起来就容易把所有事抛在脑后，以致一下午都没想起来要喝水，闲下来才后知后觉，咽喉处好像更痛了。
　　心中微叹了口气，看来这场感冒是躲不过了。

　　何宜办公桌斜对面坐着公司行政乔乔，女孩长着张白白软软的包子脸，比她小两三岁，玩心浓重，每天最积极就是下班、干饭。

　　她斜倚在落地窗边，边小口抿着热水，边笑着跟已经跨上背包只等打卡后健步飞出去的的乔乔聊天。

　　还未说两句话，便听到玻璃门外传来两道咚咚的叩门声。

　　偌大的办公区人不多，零零散散地坐着四五个，何宜跟乔乔的办公桌离正门近些，落在耳边的敲门声便更清晰。

　　两个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外。

　　这两三年的时间里，园园曾不止一次劈头盖脸地痛批她，对周律动心不过是见色起意，再加上太过年少心思单纯，容易先入为主。
　　若是她能抬眼瞧瞧身边异性，也不至于被个男的不明不白地吊了这么久。

　　不管怎么样，园园有一点说的很对，刚开始对周律那点微末的喜欢，也的确始于颜值。

　　一米八的身高，穿着黑衣长裤，整个人看上去凌厉挺拔，留着比寸头稍长些的黑色短发，形状好看的剑眉下，那双眸子湛黑如墨，此时正直直盯着何宜所站的方向，眉头微蹙着，似乎有话要说。

　　何宜双手捧着杯子微微挑眉，表情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

　　她来这个公司快一年，园园往这边跑的最勤，就连康慨也来过五六次，唯独他，明明就在十六楼上班，这是第一次过来。

　　何宜放下杯子，冲对面所有所思打量来人的乔乔笑了笑，“我去说几句话。”

　　乔乔双手环胸，挑眉，“你男朋友？”

　　何宜微怔，下意识摇头，“不是。”

　　“他在追你？”

　　“并不是。”

　　乔乔撇嘴“奥”了声，突然道：“那你没事离他远点。”

　　周律敲过门便去走廊处等着了，应该听不太清她们的对话，但乔乔突如其来的语气，倒是跟园园如出一辙。

　　何宜放杯子的手一顿，站着原地笑着望她，那双漂亮的杏儿眼清明透亮，似乎在等她解释。

　　乔乔皱皱眉，似乎不愿意说太多，但到底还是被那双含笑眼睛看的心软了下，“长得沾花惹草的，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

　　看着她可爱又不屑的眉眼，明明年轻稚嫩却露出一板一眼的严肃表情，何宜到底还是笑出了声。

　　她点头，回答的认真，“好，听你的，以后离他远点。”

　　可能也清楚自己是来邀请人的，所以就算何宜出来的磨叽了点，周律阖了阖眼，到底还是掩去了眸底那抹细微的不耐。

　　“我下午给你发微信，怎么没回？”

　　男人的声音虽极尽平和，但何宜还是从那腔调里捕捉到细微的烦躁。

　　可能对某些人来说，双标就是与生俱来的本性，放在何宜那儿多稀松平常的事儿，轮到他那儿，也值得显脾气。

　　何宜懒懒散散地依着玻璃门，漫不经心道：“哦，可能下午太忙，忘记了。”

　　周律抬眼，并没拆穿她，“周五晚上，我跟邵晴请吃饭。”

　　是通知的语气，没有询问，没有邀请。

　　何宜眯眼盯着他打量了会儿，心想，如果一个人一直被温声细语的捧着，是不是就理所当然地会以为，他配？

　　何宜嘴角挽起弧度，“周五晚上啊，不知道呢，可能要跟同事聚餐。”

　　话音未落，已经打好卡准备冲向电梯的乔乔从两个人中间掠过，顺便觑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拆台，“周五我们不聚。”

　　然后风一样溜走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表情有一秒钟的僵硬，何宜按住自己想把她抓回来的冲动，恢复自然无谓的笑，看向脸有点冷的周律，“可能是我记错了。”

　　周律缄默地看了她会儿，声音微沉，“何宜，我一直把你当成好的朋友，跟康慨园园一样。”

　　好朋友吗？

　　何宜眼底浮现一抹讥诮，这借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向来知道如何在她已经结痂的伤口上补刀，让她心有余悸，不敢再自以为是的靠近。

　　他是深情痴缠的备胎，她却不想那么廉价地被人挥之即来招之既去。

　　何宜嘴角的弧度加深，漫不经心道：“对呀，自然是朋友，但跟康慨他们还是没法比的，夸张了。”

　　周律蹙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何宜出声打断了，“刚刚跟你开玩笑呢，放心吧，周五我会跟园园一块去的。”

　　说完，也懒得再去关注男人的反应，转身回到自己办公桌，打卡，收拾东西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