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属》路乔然

4、机车

　　何宜是被刺耳的铃声闹醒的，脑袋刚有点意识，便觉得太阳穴像被锤过般，钝痛感一阵阵袭来。

　　昨夜残留在胃里的葡萄酒似乎还在发酵，熏的她想吐。

　　她边去摸手机边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不管发什么事，她都不会再喝酒了。

　　宿醉的感觉实在太难受！

　　催命的铃声还在继续，何宜强忍着头疼坐起身，捞起不知何时掉在地毯上的手机。

　　园园也不知道在哪儿，周遭的声音有些嘈杂：“西西你起床了吗？再睡要迟到了！”

　　何宜的脑子瞬间清醒，她慌忙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八点十分了！

　　还有二十分钟！

　　她以风残云卷的速度洗漱换衣服，骑着小电驴火急火燎地朝公司方向冲去。

　　何宜家离公司大楼并不远，但骑车也要二十分钟左右，一路风风火火，连闯了两个黄灯，刚好踩着八点半踏入打卡范围圈。

　　听着打卡软件的提醒声，何宜不由长吐了口气，好在没迟到。

　　紧绷的神经放下来后，她开始放慢速度，慢悠悠骑着小电驴找车位。

　　她来的太晚，溜达了大半圈才寻到空位置，应该是刚腾出来的，她这种规格的小电驴放两辆都绰绰有余。

　　电瓶车刚停稳，身后突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

　　没等何宜回头，旁边的空位处，漆黑锃亮的机车头无声滑入，黑色休闲裤的包裹下，一双大长腿遒劲惹眼，肌肉微微紧绷，充满力量感。

　　何宜正从前面篮筐里拿牛奶面包，闻声抬头，机车主抬手掀掉裹在脑袋上的头盔，露出凌乱的发跟俊美冷峭的侧颜。

　　男人抬手，向后拨了下被头盔打乱的头发，露出白净清隽的额头，让他五官更显深刻立体，好看的不像话。

　　何宜被这出众的长相惊艳地呆了两三秒，直到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园园拎着早餐站在写字楼拐角处，冲她挥手，“西西，给你带了早饭，快来！”

　　宿醉了一晚上，何宜早已饥肠辘辘，要是不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胃估计会难受一上午。

　　在欣赏美色跟美食之间，何宜果断选择后者，抱着面包牛奶飞快奔向园园。

　　看着女孩飞快跑开的纤瘦身影，男人低低咀嚼方才听到的称呼：“西西？”

　　园园显然也注意到了站在她身边的机车帅哥，进写字楼的时候撞了下她肩膀：“骑摩托车那帅哥，谁呀？”

　　何宜正专心咬着手中的鸡蛋饼，含糊回答：“唔，不认识，估计也是在这附近上班吧。”

　　“不可能，这座写字楼一共二十八层，上上下下多少只帅哥我一清二楚，这么优越性感的背影，我以前不可能没见过。”

　　何宜嘴角微抽，“你既不是物业又不是红娘，搞清楚这些做什么？不怕康慨哥吃醋吗？”

　　园园摊手，“职业需要嘛，为了我们律所的蓬勃发展，兴南大厦这几座写字楼我经常跟物业去扫楼，每次都能加几十个帅哥美女的微信。”

　　上了电梯，何宜竖起大拇指，“不亏是我园，这合伙人当的，敬业！”

　　今天的电梯间格外的干净亮堂，显然是被保洁阿姨刚刚打扫擦拭过，带着微淡的消毒水的气息，镜子表面水过无痕，亮的反光。

　　由于早上起的匆忙，何宜只是随便从衣柜里扒拉了件白色绣边衬衫，搭配黑色九分阔腿裤，长发很是随意地挽成宽松的丸子，细碎的胎发散落在白皙的额头，还有几缕调皮地钻入脖颈。

　　她今天实在来不及化妆了，只是跟搓澡似的涂了点防晒霜。
　　好在她皮肤白腻如拨壳的鸡蛋，五官精致柔美，天生的好底子，不然怎么也禁不住这么造。

　　因着昨天宿醉的原因，女孩素净的眼底覆上一层青色，往日灵动的双眸今天亦是无精打采，眉眼间浮着淡淡的憔悴感。

　　园园看着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西西，你昨天是怎么回家的，还记得吗？”

　　何宜被问的一愣，下意识摇头。
　　今天醒来才发现，她竟然喝断片了，只记得自己吐了两次，其他啥也没印象。

　　看着她迷茫的小脸，园园循循善诱，继续试探，“你抓着个帅哥，先是强吻了人家，吻完还吐人家一身……你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何宜被她的话惊得瞳眸一震，微微后退两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

　　电梯在十楼处停下，这里整层都属于园园跟她朋友合伙开的律所。

　　出了电梯，园园坏笑着冲她抬了抬下巴，“鉴于你英勇表现，我昨天还让康慨全程录了像，一会儿发你微信。”

　　电梯门合上时，何宜双手抱头，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强吻了个陌生人……还吐了人家一身……

　　怎么可能！

　　借她十个胆也不敢啊！

　　何宜现在上班的公司在十二楼，没有园园他们律所那么财大气粗，他们在江城属于分公司，主要承接些本地的技术性工程，所以只是租了整层楼的二分之一作为办公室。

　　所有办公区域都是用玻璃门隔开的，领导的办公室刚好靠近走廊，到底迟到了几分钟，生怕被逮个现行，何宜抱着小挎包，猫着腰从走廊飞快闪向自己办公桌。

　　今天工程师们都出去做项目检测去了，她所在的办公区没几个人，何宜边啃着鸡蛋饼边安排今天的工作任务。

　　冷不丁地，微信页面突然跳出一条消息，园园发来的视屏。

　　想着她在电梯里跟自己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何宜咽了口吐沫，竟然有点不敢点开。

　　她四周扫了眼，确定没人后，悄悄给手机连上蓝牙耳机。

　　嘈杂的音乐餐厅，因着醉酒，双颊水媚嫣红的女孩紧紧攥着男人衬衫前襟，两个人挨得很近，男人下颌线紧绷，眉眼间有一丝不耐，出于礼貌并没有推开她。
　　女孩没有丝毫的怯意，她先是娇笑着说了几句话，接着抬头直接吻了上去。

　　视屏里传来园园的惊呼声，似乎还有点欣慰，“我家水嫩嫩的小白菜终于学会挑猪了。”

　　这形容，何宜嘴角抽了抽，尴尬的想叉掉视屏。

　　就在这时，视屏里的女孩突然偏开脸，原本是捂嘴跑开的，可惜双腿速度没跟上，身子微抽，准确无误地吐在男人熨帖的毫无褶皱的白衬衫上。

　　看到这儿，何宜表情僵住，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铺天盖地的羞耻感迎面扑来，天呐呐呐……真的好丢人啊啊啊啊！

　　视屏暂结束时，画面定个在男人脸上，剑眉紧蹙，冷硬的下颌线紧绷着，那张俊美的脸阴沉的似乎能滴出水来，何宜都没脸看第二遍。

　　蓦地，她脑海里闪过在早上机车男那张冷峭干净的脸，同样的冷峻深刻的线条，两张相似度极高的面容重合在一起，这种猜测让何宜呼吸陡然一窒。

　　何宜动作略有些艰难地扶上额头，不是吧……报应来的这么快……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试图挥去脑海中这荒诞的想法。
　　江城这么大，两个完全不认识陌生人能偶遇的概率极低的，一定是她宿醉一夜脑袋还没清醒，看晃眼了。

　　为了缓解看完视屏后的尴尬感，一上午，何宜都在马不停蹄地忙碌，恨不得把最近一个星期的活都干完，直到园园的微信电话突然打进来。

　　“西西，没点外卖呢吧？”

　　何宜扫了眼电脑屏幕下的时间，这才意识已经十一点多，快到饭点了。

　　虽然园园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欢快，但何宜还是敏锐地发现，不同于早上聊天时的随意，她淡淡的腔调多少有点飘忽。

　　为了方便继续工作，何宜开了免提，不过她没拆穿园园的那点小情绪。

　　“没呢，还在忙，你中午怎么吃？康慨来送饭不？”

　　园园那边顿了几秒，似乎在压着什么情绪，“西西，今天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不然中午我今天请你吧？”

　　何宜轻笑，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园园，咱俩认识了不那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到底怎么了？”

　　知道瞒不了，园园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义愤填膺道：“昨晚刚成的那对在朋友圈秀恩爱，看的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何宜正在敲键盘的手指骤然顿住，黑眸微沉，像是不透光的深海。

　　已经开始在朋友圈秀恩爱了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似乎察觉到那边的异样，园园手忙脚乱地安抚：“西西……你还好吗？”

　　“去吃酸菜鱼怎么样？后巷门那家，咱们好久没一起吃过了。”

　　何宜的声音温温淡淡，听不出什么起伏，像是真在认真跟她谈论今天中午吃什么。

　　“好，那我过会儿上去找你。”

　　何宜还在忙，标书要写，检测报告要整理，意见书要核对上传。

　　纤细葱白的十指在漆黑的键盘上跳跃，越敲越快，越敲越急促，噼里啪啦的声音环绕在耳边，不像是在工作，更像是在借着工作泄愤。

　　回头看看几段文字，错字连篇，前言不搭后语，只能全部删掉，从头来过。

　　何宜秀致的眉眼浮起淡淡浮躁，她深吸了口气，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准备坐电梯去十楼等园园。

　　本想视而不见的，但等电梯途中，何宜实在抑制不住心头沉郁的燥意，最终还是点开了朋友圈。

　　周律的微信头像是很简单的男生背影，满天落霞余晖做背景，看上去孤独且落寞。

　　他平时极少发朋友圈，一个月最多也就两三次，内容也是朋友仅三天可见。

　　何宜记得他上条朋友圈还是十六天前，跟几个朋友去市体育馆打比赛。

　　今天只是发了张合照，还是男性角度的自拍。

　　男生在前面宠溺笑着露出半边脸，他后面的肩膀上趴着个性感成熟的女人，女人五官英气中带着几分妖娆的妩媚，红艳的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像是带毒的黑玫瑰。

　　配的文字亦是简洁明了：嗯，在一起了【玫瑰】

　　两个人的共同好友不少，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底下密密麻麻的都是赞。

　　照片上两个人的笑容是那样甜蜜，晃得人眼睛酸涩胀疼。

　　何宜面无表情地退出微信，按灭屏幕，将手机放入裤袋。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