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魔王酒店经营日志》鹤隐楼

18、第 18 章

　　室内一时可闻针落，小恐龙和他带的侍从抖如筛糠。
　　“是魔王级的魔鬼……”几个侍从跪倒在地，面色惨白，十分后悔今天出来追自家少爷。

　　文灯等了片刻，伸手轻轻抚在已经吓哭的小恐龙头上，凑近了低声问：“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我，我……”小恐龙满嘴尖牙打颤，差点窒息，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什么都听你的，哥哥不要杀我……”
　　“记住你的话。”
　　绯色双眸随即转向在场的其他人，掠过惊诧的瑟里昂、塞拉菲娜和那萝拉，冰冷的目光轻轻降落在毫无惧意且显得饶有兴致的恶魔脸上。

　　他步步逼近，纤细的手指掐住了维拉里安的脖子，一如他之前对自己做的。
　　两人的距离瞬息之间呼吸交缠，文灯闻了一口周身环绕的浓郁花香，轻声道：“收敛你的气息，魔植，不然我很乐意让你彻底枯萎。”
　　维拉里安依言收敛起原初形态的气息，然而却并未退缩，他稍稍俯身，唇贴近了文灯的耳畔，仿佛情人的呢喃，“我的一切都是您的，但……您如果再不脱离这个状态，恐怕今晚就要睡不着了。”

　　话音落下，文灯面无表情地拉开了一些距离，他刚要说些什么，却突然一顿，僵硬着身体好一会儿都没动弹。
　　维拉里安敏锐地发觉眼前人的耳朵已经开始渐渐发红。

　　“……接下来的事你们自行处理。”文灯冷声说着，转身直飞入自己的房间。

　　那萝拉满头雾水：“老板这是怎么了？”
　　“只是拟态魔法即将失效了。”维拉里安笑道。
　　他刚收敛起的香气蓦然又浓烈起来。
　　恶魔转过身，竭力掩盖住眼中流露出的渴望。没有人知道他看见文灯出现时浑身的战栗。
　　他终于，看到了那生命力的模样。他的召唤者比他想象中要更强大，也更香甜。几乎想让他舔舐那高高在上之人的血液，不择手段地汲取力量中的养分。
　　直到现在，他的心脏也在剧烈跳动着。
　　如果，刚刚能咬上一口，该多好……

　　*

　　文灯进入房间的瞬间，披风便凭空消失，他的双眸也重新染上黑色，表情骤然灵动起来。
　　他趴在床上，安静了几分钟，脸上缓缓浮现出绝望的神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低声叫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小幅度打滚，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
　　【可以把灵魂献给我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忘掉快忘掉……”
　　太，太羞耻了。
　　他开始思索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失忆。

　　缓了好一会儿，文灯脸上的红晕都没褪去，反而有加重的趋势。他用枕头蒙着自己的头，不断默念大悲咒，妄图把一切杂念清除出去。
　　直到被子被人扯了扯。
　　“主人，你还好吧？我敲门你也没听见。”
　　是撒拉斯的声音。

　　文灯这才勉强探出头来，顺滑的半长发乱糟糟，杏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他可怜巴巴：“撒拉斯，我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我还掐了维拉里安的脖子。”
　　“魔鬼的青春期罢了，有这么吓人吗？”
　　灵鸦依旧环抱着双臂站在床尾处。

　　“姑，姑姑？！”文灯吓了一跳，连忙梳理了头发从被子里爬出来。
　　灵鸦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给你施加了魔法之后，就去和撒拉斯探讨你的营养水配方了，刚刚才回来。这是只有上位魔鬼才能使用的魔法，我把力量分享给你，并让你提前获得未来的形态。不过，这种未来形态是基于整个族群而创造的，所以你的思维也会被扰乱……毕竟你还什么都不会，只是一个初生儿。简而言之，你只是体验了一番大多数魔鬼的青春期。再会蛊惑人心，也总有一个初学期，不是吗？”
　　“青春期？”
　　“没错。每个魔鬼在能够掌控力量的时候，都喜欢去试验自己的强大。我的蠢弟弟古御一百岁时，终于被允许去发展自己的眷属。你知道他对目标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灵鸦挑眉“他说——‘低级的蜱虫，还不来亲吻我的足尖，这将是你永生的荣耀。’”
　　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古御？！
　　文灯脚趾抠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你的强大，你的语言也令人不敢怀疑。怎么样，成为魔王的感觉？和现在截然不同，不是吗？”
　　文灯这才勉强把那些难为情置之脑后，回想起那种睥睨一切的力量感，心中也不由得激荡起来：“嗯，完全不一样。我觉得我可以做到所有事，每个人都无法违抗我。整个宇宙都依靠着我运转。说实话，还有点恐怖。”
　　灵鸦扬起嫣红的唇，笑道：“看来你已经有了体悟。不错，魔鬼也会堕落。他们沉迷于天赋与力量，变得妄自尊大，目空一切，最后落得悲惨的结局。奥罗修斯也曾险些落入这样的境地，但好在，他遇见了你的母亲。”
　　见文灯还在思索自己说的话，灵鸦笑着拍拍他的头：“今天的课就到这，去收拾你的烂摊子吧。”
　　撒拉斯叹了一声气：“巨刺龙的小少爷，还需要主人你去沟通。”

　　说起这个，文灯耳根又红了，磨磨蹭蹭地整理好衣服，拖沓着脚步跟着出去。
　　一片狼藉的大厅此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比起原来空旷了不少。而缩回到正常体型的小恐龙正被五花大绑地乖乖跪在地上。
　　见到文灯来了，他头都不敢抬，恭敬无比地道：“尊贵的主人，您的仆人巴纳比聆听您的吩咐。”
　　文灯：“……”
　　他嘴角抽了抽。
　　这么头五大三粗的恐龙怎么会叫小兔子啊！而且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地管自己叫仆人啊！

　　强行忍住羞耻，文灯在众人的目光中勉强没有露怯，清了清嗓子，竭力冷静道：“你带来的人呢？”
　　“塞拉菲娜大姐姐已经让他们回去向我爸爸禀告发生的事，和，和去要账了。”巴纳比老老实实。
　　文灯顿了顿，又问：“你知道自己今天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吗？”
　　“呜呜呜呜呜呜，我知道了，对不起，主人。”

　　眼见着他又要开始哭，文灯一个头有三个大，忙喝住：“你可以变成人形吗？这样太大了，有点不方便。”
　　小恐龙点点头，体型随即缓缓缩小，最后从一堆绳子里爬出来一个小男孩。他看起来至多8岁，长得很皮实，双目炯炯有神，可以窥见长大后也会是个五官端正的英武男人。
　　然而现在他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哭包。
　　大眼睛里泪光闪闪的，像谁欺负了他。

　　哈弗森已经开始往他手里递吃的。

　　文灯：“……哈弗森，先别优待俘虏。”
　　“他还小。”哈弗森不管不顾地塞零食。
　　被打乱了节奏，文灯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那么，我们就可以开始聊聊赔偿问题了。你的父亲毫无疑问要支付账单，但你本人，也要负起相应的责任，明白了吗？”
　　巴纳比手里攥紧了零食，怯怯地盯着文灯，“明白了，我要怎么做？”
　　“呵呵，既然你非要住在这，就打工抵债吧。”文灯看向在一边的塞拉菲娜“巨刺龙有什么特点？”
　　塞拉菲娜一边打量文灯，一边道：“体型庞大，天生巨力，而且拥有极快的速度。他们的身体免疫火元素魔法和水元素魔法，同时很擅长物理攻击。”
　　“他们的文明呢？”
　　“他们和嗜星者出自同一个宇宙，实力强大，掌管数十个星系，是多宇宙中为数不多能与嗜星者匹敌的种族。而巴纳比的父亲诺曼公爵，是血牙帝国最为杰出的战士，他的母亲更是帝国千年来第一位成为元帅的公主。”

　　文灯越听越奇怪，有这样的爹和这样的妈，巴纳比怎么会长成这样？
　　“他好像天生有些缺陷。”塞拉菲娜看了眼苦巴巴站着的小孩一眼，附在文灯耳边用气声说道“主要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能是因为双亲的力量太霸道，他还年幼，遗传后很难消化，所以……有点，影响脑子。”
　　文灯一下有点维持不了故作冷漠的表情，难办地也看了小孩一眼。

　　又听了许多介绍，盘算了一会儿，文灯继续说：“也就是说，巴纳比家很有钱，赔款是不用担心了。那么，在你惩罚结束前，你就先在这打工抵房钱，我会让维拉里安收拾一间员工宿舍给你住。至于你的岗位嘛……”
　　文灯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午间餐厅最忙，你就在餐厅给哈弗森打下手和送餐吧。午休之后，再由你负责新项目。瑟里昂，设计一个泥潭游乐园交给狸尺尺，争取尽快落地开张。”
　　“哇噢，收到。”瑟里昂欣然接受。

　　小崽子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泥潭？”
　　“巨刺龙的养身圣地，血牙帝国的瑰宝，灰河泥潭。”文灯娓娓道来“我想你的父母应该很乐意用一部分来交换你的自由。听刚刚的介绍，泥潭可以养护皮肤，滋养血气，长期浸泡还对提升武技有帮助。而巨刺龙天生就可以分泌泥元精，增加泥潭活性，所以，到时候我们的泥潭就靠你来维护了。巴纳比，你可以胜任吗？”
　　巴纳比晕头转向地点头：“听主人的。”
　　“很好。乖，跟哈弗森玩儿去吧。今天你还不用上班，可以先熟悉酒店。”文灯上前温柔地捏捏他嫩滑的脸蛋。
　　巴纳比小脸顿时通红，蹭了蹭文灯的手，才跟着哈弗森亦步亦趋地离开。

　　等人离开大厅了，文灯松了口气般说：“怎么样，你们和他父母联系过了吗？”
　　那萝拉唔了一声，“他的侍从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号码，我还没联系。”
　　长长叹了口气，文灯下定决心道：“我来说，把号码给我。”
　　接过号码，拿起身份卡，点开联络功能，输入区号和号码，文灯找了个沙发正襟危坐，肃然着一张脸等待接通。

　　那头接通得很快，才滴了三声便有人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是一个长得方方正正身材高大的男人，五官很有一些巴纳比的痕迹。
　　“我儿子干的好事我已经知道了，想必您就是魔王酒店的老板。”诺曼说话一板一眼的，嗓音洪亮却沉稳。
　　见人好像比较好说话，文灯松懈了攥得死紧的手指，“是的，诺曼公爵，贵安。关于您儿子，我希望赔偿方式分为两部分。赔款方面，账单已由您的下属带回，愿您在三日内结算完成。而另一方面，我会留巴纳比在酒店打工以示惩罚，为了提供他的岗位，我方需要您支援一些物质资源，即灰河泥潭的泥浆。大约5亩就好。您可以考虑几天，但我的要求不会做出改变。”
　　诺曼面色一僵，好半天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声音都高了一个度：“灰河泥潭？！那是帝国的圣池，就连我夫人想引一点泥浆进庄园都花了好几个月。5亩，几乎是大帝私人温养池的规模，恐怕我……”
　　“有巨刺龙一族在，泥浆是可以无限再生的。我方才已经听员工报告，贵国每年在黑市出口的泥浆就多达上百万立方米，几千立方米应该不难吧。”
　　诺曼显然没想到对方连这都知道，不禁更加紧张：“这不是我可以涉及的，这是大帝执掌的产业。并且黑市泥浆的价格十分高昂……”
　　“那就请您向我展示贵方的诚意吧。也请您放心，巴纳比在这里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也许换个环境，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就这样说好了，请您好好考虑我们的合作事宜。”
　　文灯温声说完，直接挂了通话。

　　像是精力都耗尽了，文灯疲惫地站起来，“维拉里安，谢谢你的讯息，你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呢？”
　　一个足不出户的恶魔居然连别人国家的黑市交易都一清二楚，文灯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就自己回房间了。他的社交能量已经彻底告罄。

　　目送文灯离去，塞拉菲娜沉沉道：“老板今天改变也太大了。”
　　“要是之前的老板，能得到相应的赔款就要高兴得不行了，今天却……”那萝拉也诧异。
　　撒拉斯一副感慨的语气：“他的血脉已经觉醒了。魔鬼永远不会吃亏，他们在利益的天枰上只会占据优势。这样也好，他开始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