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北堂如墨

9、九

　　易扬和贺世宇各怀心事，虽然并肩走着，但是两个人中间却依稀出现了一道别人不易发觉的间隙——至少，易扬这样觉得。他发现眼前这个相处五年的朋友似乎变得陌生，变得敏感、多疑。以前的贺世宇虽然也是很敏感，但当重晓拒绝贺世宇的时候他却并没有怀疑自己，而这个角色换成了闻婷，结局却是大大的不同。看来，爱情真的可以颠覆一个男人对身边所有人的看法——哪怕是曾经亲密的朋友。
　　易扬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看到两片相连的浮云被一阵轻轻的风吹散。
　　贺世宇的眼前猛地一亮，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易扬知道，他一定是“很巧”地遇见了让他朝思暮想的闻婷。
　　“呦，这不是闻婷吗？怎么这么巧？”易扬用力地向闻婷挥了挥手，不理会面色突变的贺世宇那稍显惊恐的眼睛。
　　闻氏招牌的微笑，暖暖的，像今天的温度。“是啊，这么巧。你们这是去哪啊？”
　　隐约看到闻婷捧在手中的复习资料，脸色变了变，随即坏笑着说：“那你这又是打哪来，到哪去？”
　　闻婷似乎没有看到对自己连连使眼色的贺世宇，甜甜地回答：“我刚到书店买了些复习资料，你们要不要看一看？对高考很有帮助的。”
　　麻烦了。贺世宇仿佛被雷劈中一般。
　　记得三年前在和易扬打闹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他的书丢出了窗外，结果……假如不是周围的人拦着，自己就会被红着眼睛的易扬丢出窗外了。于是贺世宇知道，如果自己某一天“虐待”了易扬的书，那明年的那天就是他的周年祭日。当将这个想法说给易扬听时，这个家伙居然说凡是打扰自己看书的人都会得到“地府观光单程车票”一张。而今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贺世宇居然擅自立起了书店“内部装修”的牌子，而且居然这么快就被戳穿……他不敢再想了。
　　易扬慢慢地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一脸尴尬的贺世宇，轻轻地摘下眼镜，忽然猛地一拳打在了贺世宇的腹部，贺世宇痛苦地弯下了身子，蹲在了地上。易扬伏下身，轻声地说着什么，然后扬长而去。
　　闻婷惊呆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好好的两个人会这么快就翻脸，而且看贺世宇痛苦的表情，易扬下手应该不轻。闻婷并不清楚男人与男人的交往方式。
　　“贺世宇，你怎么样，还好吧？”闻婷跑过去扶起仍蹲在那里的贺世宇，眼神里满是慌乱，却浑然不知已散落一地的资料，“易扬也太过分了，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不用下这么狠的手啊。”
　　“没关系的，闻婷，我没事。”贺世宇调匀了呼吸，在闻婷的搀扶下站起身。
　　看着贺世宇脸颊边仍在滚动的汗珠和他痛苦却强颜欢笑的表情，仿佛下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一般，坚定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贺世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勉强地笑了笑，“好吧，麻烦你了。”
　　闻婷的长发被风吹拂着，一丝丝地掠过贺世宇的脸颊，一丝丝淡淡的香气也被轻轻的风送入贺世宇的鼻孔。看着闻婷认真又关切的眼神，贺世宇的心中有着甜蜜，也有一丝慌乱，尤其是在回味着易扬最后的话。
　　“小子，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千万别让我失望。”
　　“易扬这个家伙，做得居然这么绝。不过倒是蛮佩服他的演技的，就是……下手太狠了点。”贺世宇揉着仍在隐隐作痛的腹部，苦笑着。不过结局还好，至少，他与闻婷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易扬叼着烟，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眼神恍惚。
　　他在想着刚刚那一拳的意义。
　　真的是为了自己对贺世宇的承诺吗？一定不是，易扬骗不了自己。他知道，刚刚的一拳更多的是愤怒。会是那种愤怒呢，是他的不信任，还是他恶作剧的欺骗，还是他的重色轻友？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不管是贺世宇的哪种行为触怒了自己，似乎都没理由下那么重的毒手。这似乎是发泄，发泄着心中一种莫名的情感。至于这种情感的名字，易扬并不知道。
　　偶然间，易扬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道无论在哪里都很闪亮的身影。是袁蕾，那个提醒着自己时刻去看天空的人。
　　袁蕾似乎也看到了恍惚的易扬，表情很尴尬，因为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易扬认得，是她的男朋友，康光晨。
　　易扬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转瞬即逝，在第一时间换上了一张既自然又热情的面具，打着招呼，“康光晨！”
　　康光晨微微皱了皱眉，轻轻躲开了易扬拍向自己肩膀的手，用一种略带轻蔑的语气不带感情地说，“今天你似乎很闲，没有陪别人逛街？”
　　似乎没有听出康光晨的弦外之音，易扬打着哈哈，满不在乎，“没有你老哥运气好，轻松抱得美人归，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猪猪肉肉！”
　　袁蕾垂着头红着脸，笑着不说话。而康光晨的脸也红了，但是在易扬看来似乎是因为气血上涌所致。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有时候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不知不觉间就会说出杀伤力很大的话来。当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走远了。望着那熟悉的背影，易扬的眼睛中的神色捉摸不定，右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一滴水滴滴透过眼睛直接落在易扬的眼角。易扬回过神，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飘洒着细细的雨丝。他悄悄地走向一个偏僻的角落，蹲在那里，回想着与袁蕾之间的羁绊，丝毫没有顾忌地上的积水。
　　对易扬来说，有关袁蕾的记忆都是开心的，除了康光晨的出现让使美好的记忆夹杂了一丝遗憾。很久之后，他知道自己对袁蕾的情感绝不是“好感”那么简单，而是升华到一种叫做“爱”的东西。但是当时的易扬似乎并不清楚。现在在他的心目中，袁蕾只是“美丽”的代名词，能够与她在一起是一件足够露脸的事，而自己似乎不配这么“露脸”，无论是身高还是相貌，都比康光晨差上那么一大截。易扬苦笑着，不理解一向如雄狮般骄傲的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女生的面前如此自卑。
　　“雨过应该就会天晴吧
　　若知道痛了就要珍惜了啊
　　恋爱中有人被打垮
　　有人长大
　　你还爱我吗……”
　　轻声地哼唱着忧伤的旋律，易扬将头埋在了膝间，任雨淋湿。
　　这时，一声清脆的硬币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而雨点也不再落在自己身上。易扬抬起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菲菲。
　　“我以为是个乞丐，却没想到居然是你。”高菲菲替易扬撑着伞，语气很温柔。
　　易扬站起身，沉默良久，忽然洒脱地笑了笑，“昨天晚上梦到了周公前辈，他说如果今天在雨中扮演乞丐的话，我就会遇到人生中的真命天女。没想到居然是你。”
　　高菲菲的脸红了红，轻声地骂了句“贫嘴”，便不再说话。
　　“刚才听见我唱歌了吗？怎么样？有没有被我优雅的声音所迷？”
　　高菲菲优雅地指了指地上的一元钱，“这就是本公主赏你的。”
　　易扬弯腰拣起，在衣服上擦了擦，放进上衣口袋，然后单膝跪在地上行了一个绅士的大礼，嬉皮笑脸，“多谢公主赏赐。”
　　“起来吧。”高菲菲故作严肃，但隐藏不了眉宇间的笑意。
　　易扬不情愿的起身，嘟囔着，“真不懂游戏规则，都不知道说声‘免礼平身’，还公主呢，真扫兴。”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高菲菲拉住易扬。
　　“去买张大饼吃。做戏当然要做全套，要当乞丐就要敬业。”易扬轻轻挣脱拉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首歌就一元钱会不会太贵了！”高菲菲望着易扬的背影，突然喊道。
　　“小气。”易扬仍然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地唱着：
　　“大雨狂奔狂飞
　　带着我的心碎
　　往事哭瞎我的眼睛也没有感觉
　　爱你爱到不能后退
　　走到哪里都是崩溃
　　埋葬我的善良纯洁竟然是你的后悔！”
　　看着渐行渐远的易扬，高菲菲忽然觉得他不算单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怪人。”回过神来，她再一次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