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遇到你》酥皮糖糕

2、九天

　　海上遥混乱的识海逐渐清明，虽充斥着双眼的猩红血丝未全部褪去，可还是在朦胧中一下子识出了眼前之人。只因为这样独特的魂神气息，寰宇上下不过一位。

　　“澜……澜墨……”

　　海上遥刚刚将此神祇的名字说出，一口血腥便涌了上来。她紧咬住牙，逼着舌头抵在口中的上颚上，生生将这口血咽回了肚子里。

　　“海上遥，许久不见。”澜墨的气息沉稳如初。

　　听到这句话，海上遥的肩膀一松，紧绷的神经每条都松弛开来，并迅速延伸到她那张绝美的脸上，最终凝结成一个无比真实的笑容。

　　由于眼下她的身体过度虚弱，导致方才她唤澜墨的那声仅仅止步于一个未发出声音的口型，可庆幸，澜墨看懂了，且回应了她。

　　这句简短的回应，就像晦暗死寂的深渊中，忽然迎来了一束温暖的光，带着生命，爱，和希望，解救绝望，解救困苦，更解救一颗几近坏死的心脏。

　　浑身停滞的血液再度循环流淌，滋养着她分崩离析已久的七魂八魄。

　　不知是否她的一厢情愿，她好似从澜墨的声音和眸子里捕捉到一丝亲近柔和的暖意。

　　此时的她刚刚挣脱困着她的十二条铁索，靠着一把断剑强撑着半跪在地。心中的失望与希望各执一头，来回较劲。她猜测的是否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这令海上遥的内心忐忑不安，备受煎熬。

　　“许久不见”，澜墨说的这四个字实则是与她太客气了。人家位居九天神祇之首，即便亿万年前她们二人还都住在寰宇之上时，彼此的见面次数也屈指可数。

　　她和澜墨之间实在称不上旧识，更够不上一句“许久不见”的交情。

　　也正因如此，离开了那么久的澜墨再度踏入这方寰宇的原因定不会是因为她。海上遥如此安慰自己。

　　与此同时，澜墨携爱妻的出现，也引起了云殿之中众神的猜测与议论。

　　“这又是谁？”

　　“看样子是海上遥的旧相识了，这是又来了两个帮手吗？”

　　“听闻寰宇之上的那九天神祇，各成各的方圆，各顾各的修炼，虽降临我神界，可不一定就是来相帮海上遥的。”

　　“话虽如此，可现在就下定论未免为时尚早，降临一个两个或许是巧合，可这七天神祇都来了，难不成是来主持公道的么？”

　　“这也未可知啊，你看这七天神祇只围着海上遥看，并未与我神界的战将形成敌对之势。”

　　“难道非要转过身来与我众神刀剑相向才算——”

　　“咳咳！”

　　上座的东南大帝被愈涨愈高的议论之声搅扰了思绪，烦躁地咳了两声，云殿之中才安静下来。

　　镇守铁索的十二位圣神，皆被海上遥挣脱铁索时震伤了魂神，扑倒在殿中动弹不得。盛怒之下他就要亲自出手，没想到就在他觉得可以一击就撕碎海上遥的时刻，七天神祇突然降临神界，站成一个圆将海上遥护在了他们中间。

　　这场除去海上遥的战斗比他预想中的时间拖延了太久。

　　原本他以为海上遥位居九天境，是个末流神祇，好对付些。谁曾想即便是寰宇之上的渣渣实力，也如此强悍，竟折了他神界如此众多的圣神。

　　他的确是知道九天神祇之间数亿万年也极少走动，只顾各自造化，这才敢动手。可谁知这呼啦一下子全来了，就算是出关也得有个通气的过程不是！

　　海上遥一个九天境神祇他神界都应付不来，更别说位居其上的其他神祇！

　　还没容得他思考对策，紧接着又来了两位！

　　他悄悄在识海中查阅了神界名册，来回翻了几遍也没翻出个是谁来！可若不是他神界的圣神，怎能神鬼不知的登入云殿之巅。

　　不仅仅是这东南帝君，殿上众神也是各怀心思，围在海上遥身周的那七天神祇的存在，无一不令他们胆战心惊。

　　而被七天神祇围着的海上遥，嗓子眼里黏糊糊的，充斥着血腥味儿。除了作出个“澜墨”的口型之外，再没有说出其他的什么。

　　这种痛苦她忍了又忍，感受着旧识们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诸多注意，一贯要强的她无地自容，沙哑着羞愧道：“九天境海上遥，给你们丢人了。”

　　这是她发出声音来的第一句话。

　　声音一出，引得站在她身周的七天神祇皆是皱了眉，便是无有波澜的澜墨也微微变了脸色。

　　寰宇之上虽有境界之分，却无等级之分。在境界的追逐上，亿万年间，除了澜墨与她海上遥，其他七天神祇的境界不断交替变换。

　　这也就是说，澜墨是亘古不变的第一，她——是亘古不变的末流。

　　说句实在话，尴尬这东西，它不是见面少，没有等级的压制，就不存在的……

　　撇开这个令海上遥丢脸的话题，庆幸也有能为她扳回面子的一些，那便是她的声音与魂神，无可争议的排在了九天神祇的最前头。

　　那是包括澜墨在内都望而兴叹的，可如今她的声音……

　　海上遥就算是不去看，也知晓那几位旧识此刻诧异中带着惋惜的神色。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曾经这些让她引以为傲的资本，早在她跌下寰宇之上的某天，就被另一份更重要的东西消灭了。

　　她没去理会他们的眼神，眼中只有澜墨的身影。

　　“你所来何事？”

　　喑哑中掩饰着期待。她不敢抱太大希望，更不敢直视澜墨，只那样偏着脸，竖起耳朵努力的怯怯的认真的，等待着澜墨的回应。

　　殿上怀着其他心思的几位圣神才不会给她说话的时机。他们的嚣张远远超出了想象。

　　就比如还没等澜墨有所回应，就急着起身的西南大帝。

　　"琨西见过七天神祇，不知各位此番前来我寰宇神界，可是陆压神座有何吩咐？"

　　西南大帝的口吻几分生硬，生硬中还有几分傲慢。

　　七天神祇自然是动也未动，没搭理他，表情都没变一下，明显不吃他这套。

　　琨西看了东南一眼，后者低垂眼眸，没有任何表态。他想了想，无奈走上前来，双手简单的作揖，只当自己行了礼。

　　"琨西拜见七天神祇，不知诸位此番前来我寰宇神界，可是奉了陆压神座的命令前来主持公道？"

　　眼前七位还是眼皮都未抬一下。

　　西南大帝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又不好发作，只能再次向东南帝君投去询问的目光。

　　东南正欲开口，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他的双眼一亮，立即起身。西南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脸上难掩喜悦之情，与其他两位寰宇大帝一起迎了上去。

　　“小神拜见赤精神座！”

　　"陆压神座乃是出世散仙，闲云野鹤惯了的，"来人清澈悦耳之音从云顶飘下，站在了距离澜墨两三步的位置，"就算是座下哪个捅破了天，他老人家也不一定知道呢。"

　　“琨西也是这么觉得，”西南大帝算是找到了台阶下，直起身来与赤精亲切地交谈，“只是七天神祇突然到访，我寰宇神界不知该如何招待，本想商议一下海上遥的事情，却不想七天神祇好似并不想过问此事，什么也没说……”

　　西南大帝看看七天神祇，又看看赤精，一脸的为难之色。

　　“想是人家没有听到？”赤精提了一句，给了西南一个眼色。

　　西南心领神会，转身向七天神祇的方向走近几步。只是他正欲开口再次问询，没想到拜荒先开了口，此神正是二天境神祇，仅次于澜墨的存在。

　　幻化之相为一满脸络腮，极其粗犷的男相。眉间印迹为一座直插云霄的高山，浓眉圆眼，宽鼻厚唇，双颊微微泛红。虽随性至极，却也不怒自威。

　　“寰宇上下，神座无有不知，只看你们这些小辈有无分寸罢了。”

　　一开口便教众神领略了何为神祇。不过平平一句话，拜荒的嘴巴压根儿就没张开，声音似从天而降，带着回音的钟声，向云殿压下来。其威慑力令四位寰宇大帝不敢轻举妄动。

　　唯有来自寰宇之外的赤精，仗着自己见过几分世面的迷之自信，继续表态：“小神还以为神座他闲云野——”

　　“几只蹦跶的蚂蚱而已，神座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理会。你既称自己为小神，就当知道神座即便是闲云野鹤也无事不知的神通。”

　　拜荒的嘴巴依旧未动，只是身子却是转向了赤精这边，那双圆眼瞪得愈发的圆了。令赤精一阵头皮发麻。

　　云殿上一时没了声音，众神大气不敢出。不过这种时候也总有例外，就是有那么一个人生来便将自己当成一颗无比伟大的葱，仿似只要他站出来就一定有那几分薄面的分量一般。

　　此人便是西南大帝，自觉能够一马当先的圣神。

　　“今日我神界真是好福气，陆压神座虽云游在外，却依旧关切我神界造化。诸位神祇也是给了薄面，虽亿万年不现身，却是今日都到齐了——”

　　“亿万年不现身？所以你才忘了九天神祇是如何的存在了吗？”拜荒的那双眼睛转向他，冷冷道。

　　那眼神的威慑力令西南登时便打了个激灵，他浑身一颤，语无伦次道：“神祇误、误会，小神——”

　　东南见拜荒的眼中闪过寒光，也着了慌，急忙出来解释：“莫说琨西了，我们这三位自登上寰宇大帝之位以来，都不曾见过诸位，若非识海内印有寰宇诸神名册，怕是都识不出诸位的身份了。我神界今日有难，琨西想着诸位来此必是为了帮我等主持公道，还我神界一个清净。只是不知琨西是何处问的不妥，诸位、诸位一言不发……”

　　“亏得你做了个东南帝君，也罢，本君就费些口舌，点你一点。九天神祇各有方圆，此事，你知不知？”

　　“小、小神……”东南不敢轻易搭话，知与不知他都有罪。

　　拜荒看在眼里，冷笑一声：“你知也不知都无所谓，本君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是这么回事。”

　　听到此言，东南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只是没等到他这口气完全出顺畅，就被拜荒接下来的话吓破了胆子。

　　“看你实在无知，本君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寰宇之上，九天神祇，虽各成方圆，却同出一门，共担荣辱，”拜荒慢条斯理的，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自始祖劈开混沌以来，我九天神祇从未打过群架，这其中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你想的各成方圆，只顾修炼，而是寰宇上下，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够挑战九天神祇中任意一天神祇！”

　　东南大帝如五雷轰顶，随着拜荒落下的话音脚下一软，跪下身去。

　　拜荒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东南帝君的头顶，声音继续着：“想是上一任的东南帝君走的实在仓促，没把一些常识讲与你听。在寰宇上下，除了我九天神祇能够称自己为一天，没有任何的神祇能够用‘天’来做自己的量词，这其中的意义你可想明白了？”

　　东南已然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剩下哆哆嗦嗦打着牙战。海上遥明明很渣，明明很渣的！怎么这差了几个境界，神力就差的如此悬殊！

　　“九天神祇，自成方圆，虽无尊卑，却存敬畏。方才无人应你原因有二。其一，我九天神祇出自寰宇之上，受你神界众神朝拜——”

　　东南清楚的知道拜荒现在是在点他们方才的傲慢无礼。

　　“其二，一天境紫龙在此，我其余八天神祇自不必多言。”

　　紫、紫龙？紫龙！

　　东南大帝心下大惊，猛的抬头，一双眼珠就要惊得掉出来，脸上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不是亿万年前就消失了吗！

　　赤精也慌乱了起来。急急环视大殿，寻找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

　　以他现在的神力，应当能识觉出来的。

　　没有，还是没有，难道这拜荒在诓骗他吗？赤精怒火中烧，就要发作。就在他迈出一步与身边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整个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身边这二人难道是敛去了神力吗？他竟然半点都察觉不到圣神的气息。可若不是圣神，又怎会出现在这云殿。

　　赤精慢慢把脸转过去，还未看得见全貌，只对上一双清澈的带着几丝愤怒的眸子，移开再去看另一双，是一双茶色眸子……慢慢变成绯紫色……

　　七星紫芒摄魂术！

　　“啊——”

　　赤精一声惨叫，摔倒在地，抱着头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双眼空洞无神，神力已然尽废！

　　七天神祇神情依旧，显然早已了解一天境的手段与脾性。可云殿中众神就无法淡定了。赤精可是有名有位的神祇，神力远超四大寰宇大帝的存在。

　　“到三界入轮回去罢！”澜墨一挥衣袖，惨叫的赤精便没了踪影。

　　东南大帝一下子清醒过来，吓得连连磕头，涕泣道： “龙尊久未现世，还请听小神、将、将这来龙去脉讲与您听，九天神祇与我诸神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处！是海上遥偏偏要来我神界寻人！寻不得便毁我神界，伤我众神。您若不信，尽可去查看法界、无量神界，与我寰宇神界，这三界五行中所有的界域之门，已经被海上遥捅出了数个无法修补的窟窿！再看看这一殿的狼藉，我、我……”

　　“难为你见了神祇依旧端坐在上，原来是被这一殿的狼藉绊住了腿脚？”

　　“啊？”东南大帝蒙了，一时竟接不上话，止住哭声抬头去看澜墨，见这女相竟隐隐翘着嘴角。

　　拜荒的话是吓死人不偿命，这紫龙的话是噎死人不偿命啊！一个还比一个狠！

　　东南把他所有的心思都调用起来：“哎呦——龙尊啊，您不知小神这位子有多难，且不说要管理神界秩序，就算下头的法界，三界，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啊——”

　　“如此说来，这位子确实难做。”澜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是啊，是啊——”东南大帝连连附和。

　　“那不如把你派到□□去走一遭？人皇，冥帝，还是天帝，三个位子随你挑。”

　　东南大帝在澜墨瘆人的嘴角上再次错愕。

　　“想是□□你还觉着辛苦？那本君再给你想个去处，不如出了三界五行——”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听闻这澜墨亿万年来一直以女相示人，想是心都腌黑了！

　　东南大帝再顾不上什么，抹了把眼泪大声哭嚎，开始推诿：“龙、龙尊，小神记、记得陆压神座从不管我神界之事啊！不如小神将此事报上去——”

　　“是的，神座逍遥寰宇外，不管神界事。”

　　“是啊是啊，故小神的事情不必劳烦龙尊操心——”

　　“本君只是个热心肠，看你实在累糊涂了，想做个顺水人情帮帮你。”

　　“小神、小神不敢、不敢啊——”

　　“那你方才的哭诉难道不是想让本君帮你想法子分忧吗？”澜墨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盯着东南的眼睛，关切地问。

　　“小神、小神——”东南大帝在澜墨面前实在装不下去，索性也不跪了，直接坐在地上抹起眼泪。

　　澜墨一笑，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道：“无妨，若是哭一会儿好受些，那就哭吧，本君等着你，云殿中如此众多的圣神也都看着你呢，对你的难处会倍感同情的。”

　　东南大帝：“……”

　　澜墨挑眉问他：“怎么不哭了？”

　　东南大帝双肩一塌，有气无力道：“哭，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