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你走开》瑾瑜先生

5、第五章

　　宴会结束后，众人都离开了临溪厅，秦昭落后几步，出来时发现父亲正站在门前的杏树之下，似乎在等他。

　　秦侯爷慢走几步来到秦昭身侧，神情和蔼：“今日回来还未与你好好说说话，明日为父要进宫，并不得空，后日你来主院，咱们父子聚聚，你也该正式拜见一下你继母。”

　　秦昭看向面前的父亲，他年近四旬，容貌俊美，身上带着常年高居上位的威仪，此时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仿佛一个慈爱的父亲，可就是这个人，辜负了他的娘亲，如今又要带另一个女人来占据他娘亲的位置。

　　秦昭垂首，嘴角勾起一个略带酸涩的笑：“父亲见谅，后日我已与卫瑾约好了要外出拜见云先生，不好违约，以后再去主院拜见吧。”

　　秦侯爷沉默，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中满是寂寥：“那就以后吧。”

　　秦昭大步离开了，夜风吹起他的袍角，犹如蝴蝶展翅欲飞，黑暗中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与夜色融为了一体，秦侯爷背着手站在那里，眼中有着墨一般浓的化不开的愁绪，苏拂轻轻为他围上披风，语带安慰：“夜深了，回吧。”

　　秦侯爷看向苏拂，再望一眼秦昭离去的方向，喃喃道：“好像只是眨眼间，昭儿已经长的这么高了……”

　　……

　　秦昭所住院落名为“澜竹院”，因院中遍植翠竹而得名，他刚进院子，大丫鬟怀心便迎了上来，她是秦昭娘亲留下来的丫鬟，在澜竹院中一向体面，此时小意问道：“世子晚上可吃好了？用不用再进些宵夜？”

　　秦昭脚步不停：“你知道我从不吃宵夜的。”

　　怀心一滞，解释道：“奴婢是担心世子在宴上没吃好。”

　　秦昭看怀心一眼，进房间后自行换了家常衣裳，对站在屋外的小厮墨玉和青枝道：“去睡吧，明天卯时去校场。

　　武安侯府先祖以军功起家，这几代虽往文臣上转变，但府中小辈自小习武的传统一直都在，秦侯爷这一辈中数老三秦元初的身手最为厉害，成婚之后也依然保持着早起练武的习惯，他不仅自己练，还负责教授小辈，秦昭自小在自家三叔的训练下，身手很是了得，而秦瀚就是个充数的，秦瑞还太小，姑娘家是不用参加的，但秦辰有时候也会来。

　　墨玉和青枝应了一声就走了，而怀心却站在原地，脸带犹豫吞吞吐吐，似是想说什么，秦昭拿了一本书看着，并不发问，怀心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世子您一向与侯爷不甚亲近，以前就算了，可是如今侯爷娶了新夫人，若是世子您仍旧疏远侯爷的话，对咱们可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秦昭姿势不变，只淡淡地问道。

　　怀心看秦昭不像生气的样子，斟酌着说道：“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奴婢是怕侯爷对世子您……”

　　秦昭的目光倏然变得凌厉，他看向怀心，眼中带着凛冽寒意：“你是想走陈妈妈的老路吗？”

　　怀心悚然一惊，身上止不住地打颤，忙蹲身颤颤巍巍道：“是奴婢逾越了，奴婢错了。”

　　怀心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留下秦昭一个人在屋内，他仍然在看书，只是很长时间都不见书页翻动，终于，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手抚眉心，眼睫轻颤，此时屋外的风越来越大了，竹影在窗纸上来回晃动，屋内的烛光也摇曳起来，明明灭灭飘忽不定，让人徒生黯然之感。

　　这样安静的夜晚，秦昭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他刚刚十岁，娘亲好不容易再次有了身孕，全家都为之高兴，可是有一天父亲突然从外面带回一个女人，名叫蕙娘，那是一个如杏花一般娇弱的女人。

　　之后他的生活就全变了，他记得娘亲总是哭，爹爹则很长时间不露面，舅舅来理论过，却与父亲两个人不欢而散，他只觉得那段时日的天空都是灰暗的……最终娘亲早产了，挣扎了一天一夜之后才生下瑞哥儿，可是自己却去了。

　　那个蕙娘最终被送走了，可是他的娘亲却回不来了。

　　从那时起，他身边的陈妈妈，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娘亲是因为郁结于心才难产的，直到有一天祖母知道了此事，她便被送到了最偏僻的庄子上，最终病死。

　　其他人告诉他陈妈妈年纪大了回乡下老家去了，他装作相信，却在陈妈妈死后专门去看了她的尸体，她被一张破席子盖着，露出花白的乱糟糟的头发，以及一只粗糙的手。

　　那是小时候轻哄他睡觉的手，可是那时的他内心却无波无澜，他想，陈妈妈的背后是谁呢？应该是他的舅舅吧？

　　秦昭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被别人掌控的人，他的亲人，也不行。

　　……

　　第二天卯时初，夏凉打着哈欠从被窝里爬出来，睡在榻上的坠儿也迷迷糊糊地醒来，一边揉眼一边嘟囔道：“姑娘，你真要去校场啊？”

　　夏凉已经穿好了衣服，答道：“对啊，上次我发烧你也见了，多危险啊，差点就小命不保了，主要就是身体不好，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锻炼，把身体练的棒棒的”，夏凉自己拿毛巾擦了脸，嘱咐坠儿道：“你睡吧，时间还早呢。”

　　坠儿也爬起来帮夏凉收拾，她听完夏凉的话之后咧嘴一笑：“姑娘，你是因为昨天被老太太说又矮又胖，所以后来辰姑娘一提早上可以去校场锻炼，你就答应了吧？”

　　夏凉蹬一眼坠儿，特意强调道：“就是为了锻炼身体”，之后脸上又露出一丝向往：“当然如果能长高些就更好了，懂不懂？”

　　“懂”，坠儿配合的应着：“那姑娘你去吧，以后你就是咱大渝朝的一代女侠。”

　　“你就瞧好吧。”

　　夏凉兴冲冲地就走了，上辈子秦昭早起练武的时候她还迷糊着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出院子和秦辰汇合之后就往校场走去，路上秦辰还说道：“你今天先去看看，我爹训起人来很严厉的，你要是觉得做不来的话也没什么的。”

　　“嗯，你放心”，夏凉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英气十足的秦辰，觉得只要能长高，一切都不是问题。

　　校场上，秦昭正在与府上的护卫对招，他身姿矫健出手凌厉，一招一式颇有章法，夏凉和秦辰一边观赏着，一边走到秦元初跟前，夏凉端端正正地喊了一声“三叔好”。

　　秦元初此人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没正形一样，但在校场上却格外认真，认真打量了夏凉之后道：“你们姑娘家练练也好，总要比一般闺秀们强壮些，只是你刚来，身体看着又有些虚弱，总要慢慢进展才是，先去跑几圈吧，跑累了就停下，切勿勉强。”

　　夏凉听毕在原地站了良久，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然后她抬起头，直面朝阳，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外围，早晨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背上，一向胖乎乎的背影竟然也高大坚定起来。

　　夏凉此刻的内心似有一面鼓在震动，让她整个人热血沸腾，想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上辈子平白无故的在玉佩里闷了二十年，重生以后吧，先是生病，后来又要装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要文静娴雅，如今，终于有一个可以尽情撒欢儿的时候了！

　　她先活动手腕脚腕，再来一个弓步压腿，摆好起跑姿势后，脸上满是坚毅之色，此时她的脑中浮现的都是以前上学跑早操的情形，那时候一大群人一起跑，跑完之后身心轻松，整个人都舒展开了，那时候多青春啊，多热血啊，多让人心潮澎拜啊……

　　可这种感觉已经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久远的她都要忘记了，夏凉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一双眼中星光点点，似是载不动她的一腔感慨与激情，旁边的秦辰看了很是疑惑，这不就是跑个步嘛，怎么还激动成这个样子了，嚷嚷道：“跑不跑啊？这都酝酿了半天了。”

　　“跑！”

　　语音刚落，夏凉就跟个炮弹一样飞出去了，想当年齐天大圣刚被唐僧解救出来时也就这个样子了，于是，秦昭一场对决结束以后，就看到夏凉正在满场子疯跑，圆饼般的大脸直迎晨间的微风，隐约可见脸蛋儿微微颤动，一双眼睛闪着亮光，跟前方有金山银山似的，把秦辰远远地甩在身后，秦元初站在一旁摸着光滑的下巴，一脸思索：“难道我看错了？这个丫头还是个深藏不露的？”

　　秦元初话刚说完，就见夏凉双手按着左腰处慢慢停了下来，摇摇晃晃的跟喝醉了一样，脸上更是皱成一团，似乎很是痛苦，秦元初一看就明白了，两手一拍：“得，岔气了！”

　　墨玉站在秦昭跟前，他是天生的八字眉，不管做什么表情都是一副衰样，这时一脸愁的看着夏凉，慢吞吞地问道：“世子，咱这位新姑娘，是不是……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晨起的风还带着凉意，轻轻吹起秦昭额前的碎发，产生微微的痒意，他抚一抚鬓角，一侧唇角微微弯起，带了一丝戏虐的味道：“可能吧。”

　　墨玉歪着头看向自家世子：哎呦，今天世子看着心情不错啊～是武功又精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