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星盟都跪求我嫁给那条龙》云时霁

7、第 7 章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容与突然回过神来。
　　即将拉响的警报戛然而止，机械藤蔓在堪堪触碰到容与的皮肤之际，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不动了。

　　容与的呼吸轻而悠长，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那藤蔓，陷入困境的手小心不碰到它，而另一只手则飞快精准地找到了与他记忆中分毫不差的机关。

　　“乖，回去。”容与低声说。
　　片刻后，凶狠的机械藤蔓居然真的缓缓松开即将到手的猎物，悄无声息地退回黑暗。

　　容与面无表情地拭去额上的冷汗。
　　他是昔日最负盛名的少年天才，从不会囿于平凡的枷锁。

　　次日清晨，八台叫早机器人轮番上阵，就差在容与的卧室里跳一场新年舞会，总算把人从睡梦中吵醒。此时已经错过了郁森林单方面决定好的出发时间，容与又特地磨蹭了一会儿，估摸着郁森林得耐性行将耗尽才终于慢吞吞地下楼。

　　整个基地的人类和人工智能都到了，在一层的客厅里整整齐齐地站成四排，个个表情肃穆得仿佛在出席上司的葬礼。郁森林铁青着脸坐在餐桌旁，一看见容与便立刻站起身：“走了。”

　　容与却慢条斯理地在他对面坐下：“我还没吃早饭。”
　　郁森林看起来很想把容与当早饭吃了，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摸不清这个纯血人类的底细。

　　昨天郁森林联络了谢里夫，刚一提起“容与”和“基地”，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星盗头子居然顿时失态，大骂自己说“自作主张的傻逼”。再之后如何他就不知道了，因为谢里夫砸碎了屏幕，单方面结束了这场汇报。

　　顶着双侧太阳穴翩翩起舞的小青筋，郁森林生硬地吩咐：“准备早餐！”
　　容与垂下头微微一笑，忍气吞声的人设看来很不适合这位大佬；他即将在隐忍不发的沉默中走向灭亡。
　　第一份便当，加热完成。

　　服务机器人鱼贯而入，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很快摆满了整张餐桌。最后上来的是一盆刚出锅的汤，端汤的机器人甫一在郁森林身边站定便突然死机了。只见它全身关节瞬间锁死在当前状态，整盆汤倒扣在毫无防备的郁森林身上。

　　一场巨大的混乱就此拉开序幕。

　　郁森林当即痛得跳起来，好巧不巧把伤处正撞在桌沿上，额上当时就冒了冷汗。两台医疗机器人迅速冲过来，一个按住伤患，一个准备包扎。

　　这本来是个再常规没有的操作，然而负责包扎的机器人刚剪开郁森林的裤子，就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一剪子下去直接豁开了伤患的大腿肌肉。偏偏另一台机器人还在尽忠职守地按着他，以至于他连反抗都不行。

　　鲜血喷涌而出。
　　惨叫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容与别开脸，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痛到表情狰狞的郁森林恶狠狠地瞪着容与，容与毫不畏惧地回复了一个略带嘲讽的微笑。愤怒的血液瞬间充满了郁森林的大脑，淹没了他的理智。然而他来不及发作，下一刻，厅里蓦地暗了下来。

　　好像古时候的“天狗吃月亮”，太阳被吸入黑洞，白昼陷入永夜。
　　容与的声音叹息一般，轻飘飘的，仿佛无处不在。他说：“再见了。”

　　海底基地的人有应急措施，训练有素的人工智能负责检查故障、执行复位操作，在黑暗中毫无视觉优势的人类则原地待命。
　　除了郁森林。

　　此人可能已经被容与气疯了，居然依靠惊人的意志力克服了疼痛，不甚灵活地朝容与的方向扑过来。可惜他连容与的头发丝也没能碰着；在漫无边际的幽静中，所有人都听到了金属划开皮肉的钝响。
　　和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

　　郁森林一死，这群星盗顿时陷入群龙无首的乱战。郁森林带来的副手略高李察半级，然而一个强龙一个地头蛇，两派人谁也不肯服软。一片混乱中，容与大摇大摆地走到别墅门口，打了个响指。

　　一艘制作粗糙的船从天而降，容与两手一撑，从入口处跳了进去。
　　——这是容与拆了几台机器人，临时拼凑起来的船。

　　发动机粗犷的轰鸣声盖过了大门被撞碎的声音，片刻后，海水倒灌进建筑物内，瞬间填满了整栋别墅。
　　气势汹汹的洋流席卷而来。

　　容与粗制滥造的小船质量居然很过硬，在汹涌的浪潮中逆流直上。过了不知多久，漆黑的海水变成深蓝色，这说明他即将到达海洋透光层，通讯信号能覆盖到的地方。容与迫不及待地开启个人终端，准备先给顾凛报个平安。

　　顾凛接通得比他想象的还要迅速。
　　容与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端顾凛激动而疲惫的声音就灌满了他的耳朵：“你在哪儿？人还好么？”
　　容与笑了：“我没事，下午就能到家，你给我准备一点……”

　　要什么呢？容与没能说完。
　　通讯信号断了，海水重新变得漆黑。
　　——他的船在下沉！

　　容与迅速扫描整船，发现船尾不知什么时候扒上了一只巨大的鳕鱼，现在洋流下行，这条鱼实在太重，居然以一己之力把整船都坠了下去。

　　这条船的能源是容与精确计算过的，带不动这么重的鱼。他加足马力猛地打了个转，想把大鳕鱼甩掉。可没想到它力气实在太大，这一下不仅没成功，反倒激怒了它。

　　鳕鱼有力的尾部疯了似的抽打船体，小船剧烈地晃动起来，容与整个人被甩在舱壁上，撞得晕头转向。而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这要命的时候，能源警报急促地响起，十秒钟后，整艘船陷入了黑暗。

　　容与现在距离海平面少说还有一百多米，待在船里，只能等着氧气耗尽窒息而死；而如果要游上去……他不可能游上去。
　　——这个距离恰好超过了人类无装备潜水的极限，就算没超，容与这种病弱体格也不必肖想。

　　温控系统正在失效，氧气也逐渐趋于稀薄，容与的神志开始变得模糊。
　　海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应该是他的船被那条鳕鱼撞破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吧……

　　恍惚间，容与似乎听到了顾凛的声音。那一定是幻觉；他的时间到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些年本来就是他偷来的时光。

　　“容与！”
　　顾凛抱着昏迷不醒的容与，整个人都慌了神。他跟阿法加在容与消失的岛上忙活了三天，才终于定位到了容与的信号。他不顾老机器人的阻拦，立刻戴好装备，冲进海里。

　　没想到来得正好，恰逢容与的船被一条大鱼抽得稀碎。顾凛顿时急了，分水破浪气势汹汹地朝那条鱼游去，全没想过自己一个没有携带武器的弱小人类，怎么打得过这么庞大的海洋生物。

　　幸亏鱼类的智力普遍不高，大鳕鱼被顾凛的气势吓得立刻夺路而逃，不然他跟容与谁也回不去。

　　顾凛把几乎失去意识的容与抢到怀里，先给他戴上氧气面罩，然后慢慢上浮——容与体格太弱，得慢慢适应水压。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他们终于浮出水面。阿法加早在岸边等候多时，第一时间抛下绳索，把两人拉了上来。容与也渐渐缓过神来。他的脑子还有点跟不上：自己不是要死了吗？怎么顾凛还在旁边？
　　一边这样想着，他一边伸手掐了一把顾凛的脸。

　　劲儿还挺大，掐得顾凛“嘶”了一声，扭头瞪了他一眼。

　　顾凛的交通工具是前几天缴获的那架DM327，有一个小型医疗舱。他把容与塞进去，一个十分钟的恢复疗程结束后，容与的各项体征总算稳定下来。
　　顾凛这才启动了DM327：“好了吗？要回家了。”

　　回家这个词汇简直太美好了，让刚才死里逃生的容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被事无巨细的老机器人裹成一个蚕茧，毫无形象地缩在座位上。顾凛偏头瞪了他一眼：“笑？我快被你吓死了……”
　　却见容与蓦地变色，猛然直起身体：“小心！”

　　顾凛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明白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DM327倏忽间平移了一公里，二人在巨大的加速度的作用下，被狠狠拍在舱壁上，五脏六腑都差点被撞得移了位。
　　然后他听到容与几乎破音的喊声：“降落！阿法加！降落！”

　　这架DM327在短短几天内先是经历了顾凛的暴力拆卸、业余改装，刚才又被星际导、弹的余波燎了一下，已经油尽灯枯，全靠阿法加精湛的技术才勉强以一个不会把人摔死的速度落在地面。

　　容与狼狈地爬出舱门，抬头望向半空。那里悬停着一架飞行器，十分骚包地做成豪华游轮的模样，“甲板”的位置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墨镜遮住大半个脸，分不出美丑，只能看出他的下巴长得有些过分，像一把刻薄的铲子。

　　铲子摘下礼帽，慢吞吞拍在胸口，拿腔作势地对着容与遥遥一躬身。
　　容与终于缓慢地点了一下头，算作回礼。

　　他从未这样冷漠过。
　　新敌旧友，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