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星盟都跪求我嫁给那条龙》云时霁

1、第 1 章

　　新星历十四年，地球，梦想大陆邱山区。

　　邱山区是邱山学院的所在地，是被全球人民顶礼膜拜的教育圣地。这并不是因为邱山学院有多么出类拔萃——事实上，它在全星盟浩如烟海的各色学府中勉强能跻身三流——而是因为，它是目前地球上硕果仅存的一所学校。

　　九月三十日，邱山学院第一千八百周年校庆，举世瞩目。
　　瞩目到什么程度呢？

　　——据说在外头，邱山校庆的一张入场券被炒到四千星币，是地球人均年收入的两倍。

　　可就是这样也鲜有人出手，不仅因为其地位超然，还因为校长花了大手笔准备的晚宴：除了味道相对高级的营养液不限量供应，每四个与会人员还能平分一个苹果。

　　苹果可太稀罕了。如今地球生态系统崩溃，全星盟基本都没有星球适合天然可食用植物大规模生长，苹果这种东西只有财力雄厚的大实验室培育得起。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营养剂完全可以满足人体需要，只不过难吃而已。

　　不过总有人运气不好，比如义务教育部的生活老师——俗称宿管——就因为一场来势汹汹的感冒，而不得不在家休息。

　　容与生就一副病秧子模样，整个人单薄而苍白，这时正是下午，室外温度超过三十五度，他却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长袖衬衫，扣子一直扣到形状明显的喉结上。他没骨头似的蜷在沙发里，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因为鼻塞，桃花眼里隐隐泛起一层水光。

　　沙发前“蹲”着一只头顶光脑的机器人，容与纤长的手正有气无力地搭在控制板上，操纵着悬浮在空气里的旧零件做布朗运动。
　　随着太阳渐渐偏西，容与的眼睛愈发频繁地瞥向门口，神色间颇有几分警惕。

　　在零件第三次由于他的心不在焉而掉在地上时，机器人阿法加终于不满地发出了警报声。回过神来的容与“啧”了一声，解释道：“我得趁着那小兔崽子回来之前回床上躺着去。”
　　阿法加没有语言模块，自然无法反驳他，于是容与怂得更加理直气壮：“做家长的，不能让孩子担心。”

　　他家孩子叫顾凛，跟这满地的旧零件一样，也是容与捡回来的——当年只有八岁的顾凛准备在断网断能源、零下二十度的学校玩长达一个月的荒野求生，幸亏碰上了查寝的容与。
　　这孩子家里太穷，出来上学之后，监护人就卖了他的房间贴补生活。

　　阿法加转过脸来——它的“脸”是一块显示屏——上面显示着一行嘲讽的红色小字：监测到目标人物与您的距离不足十米。
　　容与对此颇为怀疑：“校庆哪儿那么早结束？我看你该大修了……谁！”

　　家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满地的鸡零狗碎被阿法加悄无声息地搂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下一刻，一个挺拔俊秀的少年一脚踏进家门，有些疑惑地问道：“还能是谁？”
　　然后他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出来了，热度退了吗？”

　　容与做贼似的低下头，下一秒，就见阿法加端着温水和药片滑了过来。容与和机器人配合十分默契：“我出来吃药嘛。”
　　顾凛一脸不赞同地走过来，弯下腰，打横把容与抱起来往卧室走：“吃药也不用跑出来。”

　　容与的老脸一直红到耳朵尖，这么大岁数了还被人抱来抱去……他们家孩子向来是个贴心小棉袄，就是这两年越来越贴心，棉袄穿着有点热。

　　重新被塞回被窝的容与怕他兴师问罪，赶紧转移话题：“今天学校庆典，你怎么跑回来了？”
　　顾凛：“校庆没什么意思，我回来看看你——对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饭盒，摆在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头是还新鲜着的一角苹果。

　　顾凛撇开眼，说：“学校发的，我尝过了，酸不溜丢的，没什么意思。你试试，不好吃就……”
　　少年顿了顿，这么稀罕的东西，到底没舍得说扔。

　　容与促狭地眯着眼笑了起来：“那是你不会吃，待会儿我来处理。”
　　他扭头跟阿法加说：“先称一两糖……唔，二两吧，不是酸么。”

　　天然提取的糖比苹果还金贵，顾凛听着就觉着肉疼，赶紧阻拦：“用得了这么多吗？”

　　容与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并不在意一顿吃掉多少继续，没准哪天就得带孩子喝西北风这种小事。
　　他揉了揉顾凛的头：“做成果酱能吃很久，去看你婶婶的时候，给她带一点。”

　　婶婶姓罗，是顾凛的法定监护人。她没虐待过顾凛，他上学前生活最艰难的那几年，也尽量保证了他的基本生存需求。如果他们的生活好一点，罗女士说不定也会在顾凛身上倾注几分爱。

　　可是没有如果；顾凛和他监护人的关系注定不会比隔壁邻居更亲近。在他有余力的情况下，他愿意接济罗女士，可是要给她带这么珍贵的礼物，顾凛多少有点不乐意。

　　容与觉得好笑：“你这孩子，咱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不是要念高等教育了么？你还没成年，得监护人签字同意才行。”

　　顾凛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可还是说：“不急吧，又不一定能考上。”
　　容与倒是信心十足：“不可能，你是我见过的天赋最好的孩子。”

　　罗女士居住的幸福城算是新区，不过因为没人维护的缘故，看上去旧得厉害。外墙斑驳成一块块的，到处染着水锈。罗女士家住十三层，电梯早就坏了，容与爬得气喘吁吁，差点当场厥过去。顾凛忍不住说：“下次还是我背你吧……”
　　他边说边敲了敲门，哪知罗家根本没锁门，轻轻一碰就开了。

　　这房子确实小，隔出一间小卧室，厅里就只能挤下一张双人沙发和小餐桌。罗女士抱着她的儿子木木站在窗边，正出神地往外看，压根没注意有人进来。

　　倒是木木看见顾凛，眼睛一亮，叫了一声：“哥哥！”
　　顾凛对这个乖巧可爱的弟弟是比较喜欢的，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罗女士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有点意外。她放下木木，客气地招呼客人：“快进来坐吧。”

　　平心而论，罗女士也算是清秀美人，然而坎坷的生活早早在她脸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她的黑眼圈有点重，本来就不甚灵光的眼睛更显得木呆呆了。

　　顾凛把那瓶果酱放在桌上，说：“回来看看您。”
　　罗女士好奇地看着那瓶苹果酱，容与笑道：“给您带的苹果酱，孩子吃了强身益智，女士吃了美容养颜，阿凛的一点心意。”

　　罗女士没见过苹果酱，可她知道苹果是多昂贵的东西。她的手脚顿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只顾小心翼翼地托着小小的玻璃瓶，客人也不管了。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容与也不是个会打圆场的人，只好直奔主题。他打开个人终端的虚拟屏，虚空中出现了一页文档：“阿凛要念高等教育了，可是年纪不到，得您签字同意才行。”

　　罗女士满脸惊讶：“高等教育？可他才十六岁啊。”
　　几秒钟后，她突然脸色变了，断然拒绝：“我不签！”
　　两人都愣在当场：“为什么？”

　　罗女士像被人按了开关似的，黯淡的眸子突然迸发出狂热的光芒。她干瘦的手拉住顾凛的腕子，力气之大让顾凛一时竟挣脱不开，硬是被她推到窗边：“你看看！”

　　她的窗户正对着空旷的活动区，稀稀落落地摆着最廉价的人造植物，间或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口氧气。有个调皮的小姑娘，约么三四岁的年纪，挂在一棵五六米高的人造树中央，正手脚利索地往上爬。
　　容与挑了挑眉，评价道：“插上尾巴就是猴了。”

　　在新星历时代，这是一句实打实的赞美。
　　纯血旧人类的时代早已过去，混血人类——指的是拥有动物形态和行为特征的那些人——才是精英阶级的中流砥柱。混血表征是非常珍贵的天赋，大概率意味着等级不低的精神力。

　　罗女士热切地盯着顾凛：“那个小丫头叫言言，住在我们楼上，她全家都是纯血人类，就是因为买了卖了个保姆机器人，她才表现出混血表征！木木已经三岁了，再不买就来不及了！”

　　说实话，顾凛挺理解她为人父母的心，可是——
　　“这跟我上学有什么关系？”

　　罗女士脸上现出一丝茫然，然而很快又恢复了坚定狂热的样子：“你可以去工作，你还有四年才成年，你提早一年赚够买机器人的钱，就能提早一年上学，怎么样？”

　　顾凛气笑了：“不怎么样，我四十年也赚不够那么多钱。”
　　他火气上来，带着点鱼死网破的意味，又补了一句：“你儿子也用不上保姆机器人。”

　　虽然顾凛说的是气话，可也是事实。保姆机器人的价格足以使一个中产之家倾家荡产，指望一个刚完成初等教育的少年，不如做梦来得快些。

　　可她好像根本听不进去。罗女士用沉默固执己见，那股狂热劲儿一过，她甚至比之前更加死气沉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