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歌手》折纸为戏

20、第二十章

　　闻韶的手指在黑白键上飞快地游走。
　　时隔太久，他已经有点不记得当时许子深的准确回答了。
　　他只记得一向沉稳淡然的许子深看了他许久之后，眼眶刹那间一片通红。

　　他知道许子深曾经被抛弃两次，一次来源于他父亲的轻蔑高傲，一次来源于他母亲的无可奈何，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都给他留下了难以介怀的伤害。
　　他对家人这两个字不抱有任何期待，所以闻韶格外想上前拥抱他的孤独，想告诉他，你也是可以有家的，我就可以当你的家人。

　　一直到现在。
　　闻韶依旧这么觉得。
　　只是不敢再告诉他了。

　　一曲弹完。
　　闻韶有点脱力地松开手。
　　他投入的情绪实在太浓，反复冲刷着他残存的理智，曾经抓心挠肺彻夜的思念在这一刻仿佛被具象化。
　　原来音乐也能实现愿望。
　　他闭上眼默默想，那思念走了一光年，竟然真的阴差阳错地把许子深重新带回了他的人生里。
　　——即便是用这种方式、这种身份。

　　好半天，闻韶缓过来后，才假装轻松地笑了声说：“是不是比林覃的版本好听多了？”

　　“当然。”
　　哪怕闻韶弹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初版，林覃都依旧无法与之同日而语。
　　只是比起林覃偷走后修改的为了讨好粉丝的版本，这首对恋人诉说思念的感情更为明显。
　　与其说是分开后的怀念，更像是与相爱的人因为不得已的现实分隔两地，只能用音乐来诉说衷肠的现在进行时。

　　许子深忽然想，在分手后的两年里，是不是也有其他人曾经进入过闻韶的世界，又或者说，他有没有在这两年内喜欢过别人。
　　光是想到这一种可能，他就觉得心口一阵压抑。

　　“说起来，你怎么想到在房间里放钢琴的。”
　　闻韶侧了侧头问他，“你自己想学？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一点都不感兴趣呢。”

　　“想过。”
　　“但没学好。”
　　许子深说，“太难了。”
　　分手后的那段时间，他到处都找不到闻韶，也看不到他任何的踪迹消息。
　　闻韶搬家离开，又拉黑了他所有通讯方式，接下来就是长久的闭关，像是从他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

　　无处可寻的许子深，买了一架钢琴。
　　闻韶以前喜欢弹，但最开始出租屋里没地方放，后来有条件了却也没什么时间弹了。
　　他想学会它，然后用这种方式离曾经的闻韶更近一点。
　　他在自己世界的每一处角落，寻找靠近他的方式。

　　可是弹琴好难。
　　就像找闻韶一样难。

　　闻韶不明所以道：“所以你没事学这个干嘛？”

　　许子深看他两秒，最终只移开视线，平静说：“我闲的。”

　　……

　　闻韶弹完琴的时候，林覃的表演也结束了。
　　他又往下看了几个演出，心觉实在无趣，懒懒洋洋躺在沙发上，很犀利地开始挨个点评：“这个一眼假唱。”
　　“这个也是，连嘴型都对不准。”
　　“这个倒是真唱，还不如假唱呢，真是辛苦这届观众的耳朵了。我看以后没有金刚钻还是别揽瓷器活了，如果想靠车祸上热搜的话当我没说。”

　　嘴欠得很，但倒是句句实话。
　　许子深就听着他骂，随后跟着轻笑了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闻韶给他找补了点面子：“别把你自己的艺人也给骂进去。”

　　许子深却摇头：“他们和你还是没法比。”

　　闻韶微微怔然，随后压住一点异常的心跳，不正经地挑了下眉：“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几十年都不世出的天才好不好？”
　　他重新望向屏幕，状态比上次看自己的表演已然好上许多。
　　那个时候的他充满了不确定与迷茫，这一次在看舞台的时候却是在想，如果他今晚登场，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许子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没有出现什么过度反应后问：“想上台吗？”

　　“废话。”
　　“当然想啊。”
　　只是怕自己状态不行，重演一次临时退场的闹剧。
　　再来两次，恐怕他在业内本没多好的风评就要雪上加霜了。

　　许子深点了下头后，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闻韶。

　　闻韶接过翻了翻，抬起头道：“《蒙面歌手》？综艺吧？”
　　他刚想说我不想参加综艺，在翻了一页后却又顿了一下，“是……带头套唱歌吗？”

　　“对，你可以穿着特制服装上台，所以场下观众在你登台前，都不会知道那个人是你。”
　　“你也不需要演唱自己的歌。”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也可以随时退出。”
　　许子深问，“你想试试吗？”

　　许子深想过很多。
　　从闻韶上次的表现来看，他的恐惧应该只有在陌生观众面前才会触发。
　　触发的点到底是观众，还是观众对于闻韶本人打量，这个许子深不得而知，但他想，削弱闻韶本身的存在感，以一个蒙面歌手身份登场，或许会好上许多。
　　他知道，对于闻韶来说，无论是知名度还是复出的声势，都不如他能重新站上舞台本身更重要。

　　不用直接见人。
　　其他人也不知道那是他。
　　闻韶呼吸微颤，感觉自己的心脏血液忍不住跟着雀跃起来。
　　对舞台的渴望在那一刻压过了曾经徘徊的噩梦，他捏着文件思考许久，随后点了下头：“我试试。”

　　……

　　《蒙面歌手》是一档音乐真人秀节目，播出两年多，收视率一直保持的不错。
　　然而在这档节目火起来的时候，正是闻韶从娱乐圈里消失的那两年。
　　闻韶确实不太爱上综艺——不过仅限于那些只需要他当评委或是玩游戏的那类综艺，对于这类提供会演出机会的综艺他还是很乐意尝试一下的。

　　录制那天，闻韶简单听了一下流程。
　　他将被套在一个巨大的玩偶猫皮套里，交流的时候变声器都会将他的声音作特殊处理，只有唱歌的时候会用自己的原声。
　　每期会出场三位歌手，然后会选观众投票数最高的一个晋级下一场。

　　《蒙面歌手》的导演组一向青睐于有实力的歌手，对于这两年闻韶不露面一直觉得可惜。
　　这次闻韶虽然没公开复出，却接了他们的邀约，全节目组上下都跟着激动起来。
　　对于他唯一要求的保密性，节目组当然也爽快应了。

　　“按照我们的节目的规则，您需要给自己取一个代号。”
　　工作人员笑着征询他的意见，“因为给您安排的头套是猫形的，所以我觉得您可以往这上面想一下，当然如果想不出的话也可以交给我们节目组来决定。”

　　闻韶想了下，说：“要不然就叫七条猫吧。”

　　这名字有点没头没尾，工作人员也有点好奇道：“为什么？”

　　“猫有九条命。”
　　闻韶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而我已经用掉两条了。”

　　工作人员有点没听清，愈发疑惑了：“什么？”

　　“没什么。”
　　闻韶打定主意，“就叫这个。”

　　大明星嘛，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
　　工作人员表示理解。
　　等他出去后，闻韶坐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曾经两次想过死。
　　第一次是妈妈阻止了他。
　　而第二次，是因为许子深重新找到了他。
　　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二十三岁和二十五岁的闻韶不幸走上过那条路，然而死里逃生的他现在站在这个位置，决定将第三条命抓住，好好活。

　　门被悄然推开。
　　闻韶正抱着猫形头套准备往上带，对上许子深一走进来，明显浮上笑意的眼睛，撇嘴道：“好笑吧？还不是你给我选的。”

　　“不好笑。”
　　许子深敛起笑，问，“准备怎么样了。”

　　“彩排也走过一遍了。”
　　闻韶的语气听起来很淡定，“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子深却像是听出了他话里那点小小的紧张，“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随时结束。”

　　“不了。”
　　闻韶挑了下眉，“我可不想再进医院抽一次血了。”
　　这一次，他一定可以。

　　……

　　闻韶是第三个出场。
　　主持人在前面串完场，场下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闻韶听着观众声嘈杂，上台的步伐怔了片刻，然而只顿了一秒就继续往前。
　　他看见乌泱泱的一片人群坐在下面，低声议论纷纷，但笨重的头套却意外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在他开口之前，没有人会知道那是他。
　　一般明星的行程，在录制前都会有人透露出去，但许子深为了他这次上台下了很大的功夫，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没有提前透露半点消息。
　　除此以外，也没有人想到他会来这。
　　所有人都觉得闻韶那么大动干戈地解约又重来，一定会用一个轰轰烈烈的方式复出，怎么会来这么一个音综，躲在头套面具后面，用这种低调的半匿名方式和大家再见面。

　　但闻韶却觉得，这样很好。
　　就像大家还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在学校，在广场，在酒吧，在无人问津的小舞台给大家唱歌，用纯粹的音乐来捕获场下的观众的喜欢。

　　镁光灯像细碎落银一样撒下来。
　　闻韶握住了话筒，音乐声在耳返中响起。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