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关于窥视 ...
-
珍露德的面貌要视乎你用怎样的心情看它而定。假如你当时吹着口哨,昂首阔步而行,那未你对它的认识是从下而上的:窗台、飘动的窗帘、喷泉。假使你当时指甲掐着掌心垂头走路,你的眼睛就只看见地面、阴沟、路洞盖、鱼鳞、废纸。你不能说这一种面貌比另一种面貌更真实,可是,你所听到有关珍露德高处的传说,大部来自别人的记忆,因为他们正在向珍露德的低处下沉,每天沿着相同的街道走,每天早晨看到墙脚嵌着前一天的愁闷。
——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关于窥视
蓝走出自己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沿着走廊走七步,就是微的房间;再过去是这幢旧楼的公用厕所。
在这座城市被遗忘的老旧角落里,这样的住宅结构随处可见。虽然不断看到新闻里说某某旧城区、石窟门得到改造,但是这座居民楼的拆迁却是在很多年以后。那时候,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们都已经消散在这个城市里了。
真刚刚搬到这里时,经过她的房间,蓝走得很慢。从拉开的窗帘里面可以看见真低垂着头坐在桌子前面看廉价的娱乐杂志。她和所有有着不切实际梦想的女子一样,过高的估计着自己的美丽,期待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公主。现在,那个王子正在途中。
而蓝对于真的迷恋则增加真对于自己的评价。毕竟被一个女性恭维是比受到一个男性恭维更有乐趣的一件事情。
蓝一直在窥视着真,在最初的日子里面。蓝拼命喝水,然后让自己频繁的从真的房间前面走过,再从厕所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样怪异的举动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真都认为蓝得了腹泻或者是疟疾。
古老的民居楼里面隐藏着苍蝇一般巨大的蚊子,在暗处窥视,然后吸取血液。
蓝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窥视着。然后总结经验。
窗子开着,或者没有拉上窗帘,那就说明真在房间里面;如果窗子关着,而且将窗帘紧密地拉着,那就是说真离开了。蓝不知道每次真离开会过多久才回来,真穿梭在这个城市里面,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她在午夜的时候飞翔,华丽的街道上面有浓郁的空气让她上升。
飞翔的感觉是一种致命的感觉。
蓝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飞翔,但是真可以。
蓝一直在设想如何去敲真的门,找个怎么样的理由,穿什么样的衣服,要不要摘掉自己的戒指;那时候,蓝已经没有办法适应左手无名指控空荡荡的感觉了。
蓝一直都在想如何去敲门,可是一直都没有敲门;就好像她永远都没有把那指铅笔削好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借口,蓝以各种各样不同的借口给自己一些理由来窥探、来生存。
蓝从来都不是个天真的人。
结果是真先来敲门。
笃、笃、笃,停止;然后再是笃、笃、笃。
非常有节奏的声音,蓝长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进行所谓的设计服装,来访者寥寥无几,因此蓝几乎可以分辨所有人敲门的不同的方式。
真来敲门的时候,蓝一下子就听出来是真;尽管这是真第一次来敲门,你可以把它想象为蓝的敏锐的第六感也无妨。
真来敲门,房间里面很黑暗,写字台上有一盏昏黄的台灯,蓝的身体挡住了光芒,她的脸陷在黑暗里面,象是某些蛰伏的怪兽;真一下子被这样的图景吓了一跳。
我是……我是想来问一下……问一下你是不是可以借给我一枚针……我的针……找不到了。
真说话的时候有些迟疑和惊惶。住进这里之前,大概有很多人对她说过:301的那个女人是个疯子。或者类似的警告。
这个时候是中午,整装楼里面几乎都没有人,蛰伏的蓝原本是唯一的留守者。
因为一枚针的缘故,蓝算是真正认识了真;而且所有的窥视都将不复存在。她们之间现在只存在着针尖般细小的距离。
蓝可以在任何时候敲开真的门,而不用任何借口。
有时候,蓝会对着睡眼朦胧的真说:我想要做一件很漂亮的衣服。来,我给你量一下。
每次这个时候,真就会把自己想象成那个穿着新衣的天真国王。她转过身不理睬蓝,继续睡觉。
这个世界有太多虚妄的东西。不被侵扰的唯一方式就是转身不理睬。
那个裸着上身的皇帝,不理睬孩子恶意的言语。
别人都看不见,别人都不需要看见。真,我们能看见就好。
蓝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