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佳人留客曼陀庄 ...

  •   “你这人不会武功,当然不能领会武学的奥妙,若有人要打你,你转身就跑,摔个狗啃泥的,就好威风吗?”王语晏眼睛一眯,转悲为喜,段玉见他微笑,心中甚是喜悦,点头称是。王语晏见他娇憨,心中一动,旋即想到慕容姑娘,神色跟着一黯。

      正当这二人脉脉含情,各有所思之时,一声轻微的咳嗽自树后响起,王语晏一个激灵,拽住段玉皓腕,竟躲到了女孩的身后。

      段玉心中好笑,快步上前,将繁茂的枝叶拨开,果然看见一个身带血迹的西夏武士躺在草丛里。定睛看时,那人受有重伤,躲在茂盛的草叶中一动不动,眼睛却骨碌碌地看着二人,显然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见他毫无力气,王语晏镇定了心神,拉着段玉衣袖附耳低声道:“段姑娘,你有武器没有?”

      段玉懵然回头,自衣衫夹缝掏出匕首,塞至他手中。她见王语晏全身发抖,只当他是心有余悸,聊作壮胆,却没想到王语晏快步向前,拉开匕首就往那人的胸口刺去。

      “不可如此!”不暇细想,段玉指尖真气迸出,将匕首击落在地。

      王语晏眉头一皱,厉声喝道:“你做什么?”

      “他……他罪不至死。”看着那人祈求的眼神,段玉硬着头皮,求情道。

      “他是西夏赫连征东的部下,如果被他泄露了我们的踪迹,只怕阿朱阿碧他们也会有杀身之祸。”王语晏家学渊源,耳濡目染之下,颇有杀伐果断之风。

      “这人如此伤重,等他痊愈报信,我们一行早已走远。赫连征东大张旗鼓,觉不是与姑苏慕容为难。西夏虎视眈眈,赫连将军却深夜行军,唯恐被人发现,想来另有深意,只怕宋与西夏,又有战事发生。”段玉久居皇宫,远比王语晏想得深远。只见她摇了摇头,一面走近那西夏武士,将那日木晚卿疗伤的金疮药疏疏洒上,见他身上不再有血水渗出,遂解下月白外衫,覆在那人身上,换用西夏话道:“你听不懂大宋官话,等伤好了就自去吧。”

      王语晏眼带惊诧,反手拉住段玉,低声道:“你倒好心。”段玉掌心微热,为他手指所触,只觉如玉笋冰凌,忍不住悄悄用力,小手包住他两根手指,心下砰砰直跳,两片云霞上脸,期期艾艾说不出话。

      见她魂飞神远,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王语晏脸上也是一红,轻叹一声,出言提醒道:“段姑娘,此间距琴韵小筑,还有四九水路之遥,我们步行前往,只怕不能及远,却不知有什么办法?”

      “我……我又能什么办法?”被心上人一语问住,段玉脸色通红,半晌才说道,“我还有些碎银在身,能够雇个车回城,免得你奔波劳累,只……只是这个时候,哪里还有车马,无论如何,还是等到明日再说,只是须委屈了公子。”

      看她鬓飞发乱,犹带露水,王语晏也不忍苛责,只低声喃喃道:“头一次找她,就遇上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累赘?”

      知他口中的“她”定指慕容姑娘,段玉又酸又涩,珠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低声安慰道:“慕容姑娘情深义重,见到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苛责于你?”

      “你又不懂。”王语晏思及表姐,眼中亦带盈盈,又想到男儿有泪,不易轻弹,便侧过脸去,口中说道,“芙姐她惊才绝艳,名满天下,自是心高气傲,我原配她不上,又处处打搅,她有大事在身,焉能不生愤懑?”

      “这倒奇怪,你们是中表之亲,又是爱恋情深,原该时时刻刻粘在一起,你来找她,本是理所应当,难道不带上你,她的大事便顺利些么?”段玉摇了摇头,只觉这对爱侣太过奇异,忽见王语晏俯下身来,一双凤眼犀利如刀,低喝道:“我……我与表姐清清白白,从没你说……说过的那些,她好好一个女儿家,干净名声怎容你污蔑?”

      见他瞬间变脸,段玉也吃了一惊,心中一阵委屈,眨巴眨巴就要掉泪,王语晏满心都是慕容姑娘,又怎会照顾她情绪,当下磕磕碰碰,扶着树木往前走去,想要看看有无夜泊的客船。段玉见他单薄,只怕夜深露重,急急地就跟了过去。王语晏还在生气,又怕显得小气,只能轻哼一声,远远立着。段玉觉得好笑,正欲分辩,只见几道亮光自湖面升起,想是客船灯火,不由心中一振,不住地摇晃臂上铃铛,期望对方听见。

      过不多时,湖面上一艘快船如飞驶来,转眼间便已到了近处。灯火映照之下,快船船头上彩色缤纷的绘满了花朵,驶得更近些时便看出也都是茶花。段玉“啊”的一声低呼,心道,这是我们大理的山茶花啊,怎么这艘船上,画得是这种滇茶?却见王语晏脸色发白,全身颤抖,口中道:“快走!快走!”段玉指着花船,摇了摇头:“来不及啦!他们已到岸边,你可跑得过么?”

      只听得快船中一个女子声音喝道:“晏官上哪儿去?还不快给我过来!”那声音极具威严,可也颇为清脆动听。王语晏听见声音,直如泥塑木雕,眼中已露恐惧之色,段玉心中不忍,代答道:“王公子落水受惊,不便行动,还请小姐见谅。”

      那女子闻声一顿,半晌方道:“你又是何人?我自教训儿子,与你有什么干系?”段玉闻言一愣,登时了然,爱子出走,为母心急,是自己误打误撞,竟搅入他们的家事之中,遂对道:“在下段玉,避难途经此处,恰与令公子相遇,如有叨扰,还望见谅。”那女子道:“你姓段?”段玉怔愣一下,点了点头,只听那女子道:“你不知姓段或大理国人氏,被我见到,可有什么下场?”听她语带威胁,段玉莫名其妙,心中暗道:“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规矩了?”

      见她不再出声,那女子火力转移,口中说道:“哼,定是阿朱、阿碧这两个小蹄子!慕容芙这丫头就是不学好,鬼鬼祟祟的专做歹事,如今竟拐了我晏官去,可教他怎么做人。”

      王语晏心中着急,辩解道:“妈!你别怪表姐,是我自己不听话,逼着幽草要去寻她,和慕容家的人没有关系。”

      舱中女子冷笑道:“哼,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她慕容芙是什么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么?别这么快就走了,快跟我来。”

      段玉与王语晏相对无奈,遂齐声应道:“是。”只听得环佩叮咚,快船中一对对的走出许多青衣女子,都是婢女打扮,手中各执长剑,霎时间白刃如霜,剑光映照花气,一直出来了九对女子。十八个女子排成两列,执剑腰间,斜向上指,一齐站定后,船中走出一个女子。

      段玉一见那女子的形貌,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噫,张口结舌,便如身在梦境,原来这女子身穿鹅黄绸衫,衣服装饰,竟有几分与大理无量山山洞中的玉像相似。不过这女子是个中年美妇,洞中玉像却是个少年,乍见之下,竟如一对姐弟。见她向王夫人目不转睛的呆看,实在无礼之极,王语晏心中连珠价的叫苦,连打手势,叫她别看,可是段玉一双眼睛就盯住在王夫人脸上。

      那女子见到段玉,心中也是一惊,只见她圆脸杏眼,肤色雪白,不笑时双目生辉,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那女子心中一动,暗想,这丫头眼睛生得倒好,竟与那人有几分相似,偏偏脸蛋生得好看,倒像是那人与别的女人所生,当真越看越气。便说道:“此人如此无礼,待会就划花了她脸,再挖了她眼睛,放到水晶琉璃盏里,供我把玩。”一个婢女躬身应道:“是。”

      段玉心中一沉:“真的将我杀了,那也不过如此。但要毁了我容貌,挖了我眼睛,弄得死不死、活不活的,也不知爹爹妈妈知道,该会有多伤心。”她直到此时,心中才真有恐惧之意,回头向王语晏望了一眼,只见他脸如死灰,呆若木鸡,哪有丝毫挂心于她。

      他二人上了船后,舱中又走出两个青衣婢女,手中各持一条铁炼,从舱中拖出两个男人来。两人都是双手给反绑了,垂头丧气。一人面目清秀,似是富贵弟,另一个段玉竟然认得,是无量剑派中一名弟子,名字叫作唐光雄。

      王夫人雷厉风行,刷刷刷地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就不由分说,将这二人统统安排了归宿,那唐光雄生在大理,为她雷霆之怒,竟被安置在曼陀花下,当作肥料,而那富家公子,更为她一顿威吓,答应了休去妻子,娶那外头勾搭的苗姑娘为妻。

      段玉平生所遇,从未有如此离奇,她是个刚直的性子,当下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王夫人哼了一声,看着她的面容发了阵呆,半晌叹道:“天下更加岂有此理的事儿,还多着呢。”

      听她语带凄苦,段玉低了头呆呆出神,却有四个婢女走入船舱,手里捧了四盆山茶。段玉一见,不由精神一振。普天下山茶花以大理居首,而镇南王府中名种不可胜数,更是大理之最。段玉俏丽爱娇,女儿家爱花爱草,暇时便听府中十余名花匠谈论讲评,山茶的优劣习性自是烂熟于胸,那是不习而知,犹如农家子弟必辨菽麦、渔家子弟必识鱼虾一般。如今见到名品,眼睛都亮了,只不错眼地看着鲜花。

      只听得王夫人道:“小茶,这四盆‘满月’山茶,得来不易,须得好好照料。”那叫做小茶的婢女道:“是!”段玉听她这句话太也外行,忍不住掩口一笑。王夫人又道:“湖中风大,这四盆花在船舱里放了几天,不见日光,快拿到日头里晒晒,多上些肥料。”小茶又应道:“是!”段玉再也忍耐不住,笑得弯下腰来。

      王夫人生性泼辣,借着离她较近,伸手就是一个耳光。段玉皮娇肉嫩,登时肿了一片 ,眼泪将落未落,在眼眶打转。王语晏心中不忍,待要为她辩白,却畏惧母亲威势,只得伸过手去,拉住她衣袖安慰。

      “你不懂山茶,偏偏要种山茶。如此佳品竟落在你的手中,当真是焚琴煮鹤,可惜之至。”

      听她兀自胡说,王夫人怒道:“我不懂山茶,难道你就懂了?你可知我的居所又叫什么?”

      那小茶婢子立即接道:“本庄名叫曼陀山庄,庄内庄外都是曼陀罗花,茂盛烂漫,皆是夫人心血之养。”

      段玉杏眼微闪,曼声道:“名花倾国两相欢,自古好花如美人,那闭月羞花、倾国倾城者,本不同于山村野质,须得精心照料,不可马虎。”

      “哼,你倒嚣张。”见她还未尽信,段玉摇了摇头,说道,“我与夫人非亲非故,原不该大言不惭,只是花如美人,我虽身为女子,亦看不得佳人落难、明珠蒙尘,少不得要多嘴几句。就以这四本茶花为例,光名字夫人便叫得错了。”

      王夫人甚是惊异,将信将疑道:“我向来喜爱山茶,所购名品没有一千也有一万,你这丫头大言不惭,又有何凭据?”

      见她兀自嘴硬,段玉朗声说道:“夫人自诩爱花,只是在在下看来,却有叶公好龙之嫌。夫人请看,那本大白花而微有隐隐黑斑的,才叫作‘满月’,那些黑斑,便是月中的桂枝。那本白瓣上有两个橄榄核儿黑斑的,却叫作‘眼儿媚’”,这几种茶花在镇南王府并不算珍品,段玉口中说着,眼中却不生波澜,“那本白瓣而洒红斑的,叫作‘红妆素裹’。白瓣而有一抹绿晕、一丝红条的,叫作‘抓破美人脸’,但如红丝多了,却又不是‘抓破美人脸’了,那叫作‘倚栏娇’。夫人请想,凡是美人,自当娴静温雅,脸上偶尔抓破一条血丝,总不会自己梳装时粗鲁弄损,也不会给人抓破,只有调弄鹦鹉之时,给鸟儿抓破一条血丝,却也是情理之常。因此花瓣这抹绿晕,是非有不可的,那就是绿毛鹦哥。”

      “原来如此。”看她言语神态,与那意中之人竟有几分相像,王夫人一声幽叹,心内已生了怀疑:她是大理人氏,又这样懂得茶花,难道当真与他有关?只见她微微一笑,突然对王语晏道,“晏儿年纪见长,有了自己的主意。先前我恨你无知,把那慕容老妇的痴言痴语奉为圭臬,铁了心要与他慕容姐弟绑在一起,却不知你早已移情,心中另藏了个妙人儿。段姑娘聪慧美貌,原也配得上我儿,晏儿糊里糊涂,自作主张,倒不怕耽搁良缘?”

      “妈!你说什么呢!”王语晏见她误会,又急又气,只怕隔墙有耳,为意中人所知,更是难以分辩,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突然吐出,溅在胸口。段玉见此情状,颤声道:“王公子……你……”急忙站起,伸手欲扶,王语晏摇摇晃晃,以袖拂开,段玉手上吃痛,心中焦急:王夫人乱点鸳鸯,想是对慕容家成见颇深,却不知我段玉只想着王公子心愿得偿,并不做痴心妄想。

      “晏官!你闹得也够了!”王夫人见他吐血,心中怒气更盛,花船在水上行驶,欸乃桨声听得分明,段玉心中战战,不知这夫人意欲何为,谁知她却沉吟不语。只见纱窗外树影摇曳,花枝交错,船速渐渐慢了下来,王夫人见居所已至,站起身来,对着段玉微笑道:“段姑娘远道来苏,何不在曼陀山庄盘桓数日?小诗,吩咐厨房在‘云锦楼’设宴,款待段姑娘。”小诗看了看段玉,答应着去了。

      段玉心知此事古怪,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虚与委蛇道:“冒昧打扰,贤主人勿怪是幸。”

      王夫人灿然一笑,更显和蔼可亲:“段姑娘不必客气。”说毕便唤婢子铺过锦簟,亲手携着段玉步入庄园。

      她二人穿过花林,过石桥,穿小径,来到一座小楼之前。段玉见小楼檐下一块匾额,写着“云锦楼”三个墨绿篆字,楼下前后左右种的都是茶花。

      这云锦楼的酒席注重豪华珍异,什么熊掌、鱼翅,无一而非名贵之极。但段玉生长于帝王之家,什么珍奇的菜肴没吃过,何况这王夫人别有用心,将王语晏都撇在别处,只对着段玉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段玉神色紧张,冷汗直滴进饭里,浑不知吃了些什么。

      酒过三巡,王夫人问道:“大理段氏乃武林世家,姑娘却何以不习武功?”段玉道:“大理姓段者甚多,我深居闺中,平日里只习些女红针指,又怎能与那些世家子弟相比。”她想自己生死在人掌握之中,如此狼狈,决不能吐露身世真相,没的堕了伯父与父亲的威名。

      “原来如此,姑娘衣饰华贵,想来是出身小康之家,不知可识得几位姓段的皇室贵胄?”

      段玉心神一动,想到甘宝宝秦红棉之流,心道父亲风流一世,莫不是在江南也有孽缘,又见这王夫人容貌虽美,行事却过于悖理,镇南王爷威严正直,又怎会为她留情,便信口答道:“全然不识。”

      王夫人轻叹一声,显是极为失望,一面吩咐丫鬟殷勤布菜,口中道:“姑娘对茶花所知甚深,与我可谓是花中知己,不知可有心情在寒处盘桓几日?我有诸多疑惑,却不知向何人请教,幸得佳人光临敝处,敢不待之以礼?”

      见她竟要留住自己,段玉大吃一惊,忙道:“夫人一片美意,在下实感激不尽。只段玉良朋失群,心绪难安,怕不能久居此处,扰了夫人清兴。”

      见她推拒甚急,王夫人脸色一沉,怒道:“ 我既留你,自有我的道理。莫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

      段玉见她变脸,冷笑道:“我道夫人何前倨而后恭,原来是另有打算,既然如此,那就请吧。”说罢,便闭紧双眼,张开双臂,摆出引颈就戮的姿态。

      王夫人满面怒气,厉声道:“既如此,我成全你就是。”左手轻挥,在旁伺候的四名婢女一齐走上两步,只听她道:“押着贵客下去,关到赏玉楼里。”四名婢女齐声应道:“是!”

      王夫人道:“段玉,你是大理人,又是姓段的,早就该死之极。现下死罪暂且寄下,罚你在赏玉楼内,好好照料这几盆茶花,你若好好待在此处,不生事端,便还有活命的指望,否则的话,哼哼,不妨与那姓唐的一起,做了新鲜花肥!”

      段玉自分必死,便不愿稍示软弱。四名婢女走上前来,两人抓住了她衣袖,一人抓住她胳臂,另一人在她背上一推,五人拖拖拉拉的一齐下楼。四名婢女又拉又推,将她引至一处楼阁,却是玉为阑干珠为帘,格外的雅致清幽。四婢之一是适才见过的小诗,她见段玉呆呆愣愣,心里也生同情,借着锁门的契机附耳说道:“夫人对你可够好的了,你且安静待着,自有出庄的机会。”段玉哭笑不得,想着既来则安,环顾四周,只见这房舍虽久未住人,收拾得相当干净,细致的绣花床帐,精巧的八宝妆台,竟是个少女闺房。段玉心想,这曼陀山庄是王老爷与王夫人所住,王公子纵有书房,亦不得如此雅致,却不知是何人居所?

  • 作者有话要说:  段姑娘,你实在不懂男人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