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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不服 ...

  •   两个士兵抬着担架从矮塔中出来,身后跟着沉默的四人,快速穿过闷热无风的空地,拐进清凉的白色四方建筑里。熟悉的房门被打开,飘出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三面墙前方各置了一张座椅,除此以外显得空空荡荡。

      担架被“咯哒”一声放下,士兵从两边架起蜷缩在担架上的男人,慢慢挪进一旁的座椅里。

      “李哥,今天感觉怎么样?”待士兵们都退出了房间,对面的矮壮男子探起身,语气紧张,“七月穿棉衣,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氏半睁开黏沉的眼皮,抬手散散地比划了两下,又隔着棉衣小心翼翼地挠蹭起来,只是刚一碰到就疼得呲牙缩手,口罩后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哼声。

      矮壮男子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薄褂外露出的手臂,转头看向左边眼皮带疤的年轻男子。

      像是有所感应般,年轻男子也转过脸,弱弱开口道,“刘哥,你看我今天有什么变化……”

      刘氏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姚,你自己觉得呢?”

      “没、没啥,”姚氏语气犹豫。

      “嘿,怎么没啥,”刘氏突然反驳,惹得姚氏大惊失色,缓了两秒,“我今天仔细看,你比刚来时胖了不少,头发也没那么黄了。”

      “刘哥别吓人啊,”姚氏摸着胸口,干巴巴笑道。

      “你要是在这儿把自己养成个小白胖子回去,你娘可就高兴坏了,”刘氏搓着膝盖,嘻笑着露出一排黄牙,转瞬被李氏剧烈的咳嗽声淹没。

      “行了别吃了!你磨蹭完了没?”隔壁飘来一句不耐烦的怒吼。

      三人被引得翘首盯着门口,过了好半晌才进来个士兵,朝刘氏招了招手。

      刘氏步伐稳健地朝隔壁研究室走去,不消五分钟便大摇大摆地回到房间,将姚氏慢慢扶到门口。

      李氏皱着眉看向外面,身体似有万般不适地不停扭动,可每动一下眼中的迫切和痛楚便多一分,直至见到姚氏刚迈回的脚,便如同旱鱼沾水般急切地抬起双手,对着两个士兵嗯嗯呀呀。

      “这个别放这儿,放那边病床上吧,”冯古耶看着被拖进来的李氏,朝士兵比了个手势。

      刚在床沿坐稳,李氏便自觉地将棉服和鞋子脱在一边,等待着冯古耶转过身来,血脓粘着贴身衣物从纱布中透出,发出丝丝糜腐腥臭。

      像是毫不理会一般,冯古耶自顾自地在仪器台东摸摸西碰碰了许久,又悠闲地洗了盘樱果和介籽草,然后探着脑袋在一盘刀具中细细挑拣起来。

      “嗯,嗯嗯,”李氏见状心急如焚,手脚并力惹出些动静,可未引得冯古耶正眼相看,无奈只好朝屋内静驻的另外两人拼命祈求起来。

      “你再不干正事儿,信不信这刀马上就从盘子里架到你脖子上去了!”荀萧复终于耐心耗尽,倾身向前,捏着拳头指着冯古耶的鼻子高声骂道,“从之前两个开始,你就没正眼看病超过一分钟,现在这个,人都烂成这副鬼样了,你还有脸瞎晃悠?”

      冯古耶连眼都没抬一下,就着灯光细致地削着果皮,随后慢条斯理地将果皮放进宽扁瓷托里,咬着果肉含糊道,“有些外行人,什么都不懂,看到樱果就以为只是无用的吃食,还要对医师指手画脚,”又顺手折了几段介籽草混在果皮中,拿起瓷杵捣了起来,“这种悟性,当然也想不到樱果果皮和介籽草是天然的愈合药,唯独在行的就是成天在这儿妨碍进度,真搞不懂瞎晃悠的到底是哪个。”

      “你给我说话注意点我告诉你!”荀萧复恼羞成怒,“这研究一天做不好,你就一天别想活着离开!”

      冯古耶从瓷托里滤出药汁,戏谑地瞟了一眼,“看来上回我给荀爷开的药效果不错,连发火面色都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你……!”荀萧复一记吃瘪,火气被截了大半,脸上一片青红。

      “呼……”倚在桌旁的青年仿佛初醒,轻轻吸了口气有了动静。

      “荀叔,”司徒雾眼底惺忪,语气却平稳有力,“军队的夏季检兵临近,军货需求量大,但最近军工厂设备在大规模维护更新,恐有耽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想还是由你亲自监督最合适。”

      “那这人?”荀萧复朝冯古耶的方向歪了歪头。

      “无碍,工厂那边的事更急迫些,”司徒雾拍了拍荀萧复肩膀,眼神落在门上。

      荀萧复感到臂膀传来不可推阻的力道,只能点头,“少爷放心,我现在就去。”临走前还不忘朝冯古耶比了个警告的手势,才气势汹汹地出了研究室。

      “呵,总算清净了,”荀萧复前脚刚走,后脚冯古耶便吊儿郎当地拽着医药推车来到病床旁,朝李氏得意贼笑道,“嘿嘿,记住了,耽误你看病这事儿,记刚刚那人头上,可别怪我。”

      李氏茫然,只一个劲委屈地比划着疼痛难忍的手脚。

      “晓得了晓得了,别动,我给你检查,”冯古耶从铁盒里掏出支干净的温度计往李氏嘴里一塞,“换药了,别哼哼,别把温度计咬碎。”

      镊子慢慢掀开被血黏住的纱布,露出红紫肿烂的皮肤和糊住的膏药,血气腥臭混着草药的青苦味直击鼻腔,冯古耶拧巴眉头,用棉签一点点清理伤口,嘴里碎碎嚷道,“啧啧,你看你怎么这么恶心……”

      ”嘶,”随着消毒水在伤口上晕开,李氏疼得咬着温度计倒吸了一口气。

      冯古耶手中一顿,不耐烦地从李氏嘴里抽出温度计扫了眼,随手丢进一旁的回收盒,想了想又从推车第二层取出条毛巾伸到李氏嘴边,“等下有你疼的,咬着。”

      李氏乖乖张嘴咬住毛巾,看着冯古耶动作利落又细致地将自己脚底溃烂的肿块清洗干净,抹上樱果果皮和介籽草的混合药液,包扎妥当。

      “哎哟,真累人,”直到将手上的肿块也处理完毕,冯古耶一把扯掉医用手套和李氏嘴里的毛巾扔进垃圾篓,伸了个懒腰,挠挠鬓角的薄汗,“给你换了种药,讲不定还是古法的效果最好,”说着将棉衣往李氏肩上一披,垫高手臂听了会儿脉,又快速检查了口腔和四肢,便差了门外的士兵将人抬走,自己一头埋进一堆东倒西歪的玻璃瓶中,丁零当啷翻出半瓶曲生酿,仰起脖子就灌了起来。

      “嗝……少爷,还有事儿?”冯古耶一口气将酒喝了个底朝天,转身撞见依旧靠在桌边的司徒雾,后者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嗯,”司徒雾关上门,将隔壁的动静阻隔在外,“如你所愿,从今往后研究室就我们两个人。”

      冯古耶咂咂嘴,嘻皮笑脸含糊道,“少爷,您这话什……”

      “你心里清楚,”司徒雾不理会,插着兜慢慢踱步,“这四个月,权当研究前的观察准备,绰绰有余了吧?”

      “呵,不愧是少爷,”冯古耶摆弄着桌上的量杯,“足够是足够……”

      “那总结一下吧。”

      打量对面的人许久,冯古耶难得收敛些玩世不恭的模样,“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和观察,这三个个体的生理状况均稳定,并无任何过渡或交叉病症,简单来说,他们已经达到了最佳的实验状态,且极具代表性。”

      司徒雾没有反应,不置可否。

      冯古耶挑眉,嘿嘿一笑,“少爷不是专研医药之人,听不明白很正常。墨渠症的大环境,就是每个瀚淼星人体内都潜藏着这个病,好比说我,荀爷,还有那个看着身强体壮的刘氏。这玩意儿不分年龄,无论性别,是否发病也非定数。可要是发病,又分为两个阶段,手头典型的例子,瞎子姚氏患的是血浮症,即为墨渠症的一层病理,常见症状有易出血,齿龈肿胀松动,骨质疏松,贫血,代谢异常等,而哑巴李氏的情况就没这么简单了,他已完全进入二层病理,病症复杂,体温低,掉发,梦魇失眠,皮肤起肿块乃至溃烂等。当然这些问题,若不根治墨渠症,则无法从内里恢复,因此我前些天所做,也不过是缓解他每日的痛苦。”

      研究室的白炽汽灯将司徒雾原本无甚血色的脸映得格外惨白,一瞬间冯古耶差点错辨了对面青年眼中无言的晦暗和隐忍的痛楚。

      “医学上并未将血浮症定义为墨渠症的必要病症吧?甚至到二层病理后期,也就是四肢末端出现黑色血液,才可以确诊为墨渠症。”司徒雾指出。

      冯古耶愣了愣,微讶道,“少爷了解得倒不少……历年来,医药界对于界定确诊墨渠症一事确实争论不断,比较肯定的是,血浮症作为普发病,为经常生活于海上的居民易得,与墨渠症之间算是没有必然引出关系,且有药可解。至于二层病理,除了出现黑血这种不可逆的晚期症状以外,虽无切实的证据,可几乎所有墨渠症病人,无一跳过这些病症,也算是间接证实了。都说墨渠症狡猾,是因其症状混合多样,常人无法简单判断,这次能找到三个体征如此典型明了的实验对象,真是天助我也!”

      “之后你打算如何治疗?”

      “四个月做功课自然是足够了,”冯古耶扬了扬手中的本子,半是神秘半是得意,“目前药刚研制完成,最重要的是根据三人不同的身体状况和治疗进程对药进行调整和改进,以便将来适用于任何个体。少爷尽管放心,我的研究必定万无一失!”

      “那明日便开始吧,莫再耽误,”司徒雾淡淡留下句叮嘱,开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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