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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小词 ...

  •   七月的日头毒辣,叫人萎了精神沉沉欲睡。

      池沁自打入夏以来,便命人在卧房内置了混有薄柠草汁的冰块降温,可如今苏骋将将出生受不得凉,她只好以洒水消减暑气。

      那日午后,池沁好容易哄得苏骋入睡,方枕着冰丝软衾合眼没多久,鼻尖忽然啪地被一个肉乎物什重重打了下,惊地睁开眼,只见方才还在面前安静睡着的娃娃这会儿竟翻了个身,头脚颠倒方向,手肘撑在腰侧,小脸憋得通红,似是在暗暗发力。

      娃娃也像是被先前的动静所吓,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丫子,目光从趾缝间与池沁的注视相接,然后瞬间如泄了气一般,歪头趴在床边一动不动。

      池沁又气又好笑地坐起来将娃娃重新抱回面前,见她紧闭双眼锁着眉头,鬓角微微冒汗,便很是无奈地叹气,“骋儿,你怎么这般淘气,又要趁我睡觉爬去哪里?两个小时前刚给你洗过澡,现下小衫又湿透了。”想了想,还是唤丫头备上温水盆子。

      娃娃每回遇水便欢喜得很,两只小肉手噗通噗通拍得水花四溅,嘴里还咿咿呀呀喊个不停。池沁好容易将娃娃身上的汗洗去,胸前的衣衫也湿透一片。将将洗完,门口的婆子就进来通报,“夫人,谢家老爷带着夫人和孩子登门来了。”池沁从丫头手中接过棉布轻轻将娃娃擦干,转头对婆子道,“晓得了,你去告诉老爷,我换身衣裳便来。”又执了小衣给娃娃穿上。

      池沁抱着娃娃踏进客厅的时候,丫头刚备上茶点,苏枢和谢景润坐在案几旁的沙发里饮茶。

      “哎呀沁儿妹妹,恭喜恭喜,快让我瞧瞧小千金!”一位梳着新式发髻,身穿白底花色丝绸裙的女子笑脸盈盈地站起,凑近了打量池沁怀里的白团子。

      “难得见到足月的孩子能生得如此俊俏!尤其这双杏眼,真是好看极了!”

      池沁腆笑着坐在女子身边,“夕曼姐姐说笑了,骋儿还小,模样皆是个大概,做不得数的。”

      怀中女娃扭了个身,似是不愿窝在臂弯中,摆着手挣扎起来。池沁只好将她放在腿上,才叫她稍稍安定些。

      苏枢一转头,瞧娃娃毫不怕生地打量着初见的客人,忽而无奈笑道,“当初给小女取名苏骋,是盼她莫要拘着自己,能同男子一般驰骋于世间,可谁想她性子当真活泼好动得很,只一月便叫沁儿吃尽了苦头,倒不似子谦那样乖巧听话。”

      一旁的谢景润听了呵呵笑起来,“师弟此言不是了,女孩子活泼机灵些有何不好,倒叫你不用担心她吃亏了去。”

      娃娃闻言,有些不乐地瘪瘪嘴,忽而又将嘴巴张大,变换着口型,哼哼唧唧地发出声响。池沁轻轻拍着娃娃的背,哄了哄,“骋儿乖,莫要闹了。”

      没想娃娃扭过头,抬眼直直望着池沁,半响嘴中脆生生蹦出两个清晰的奶音,“小词!”

      在场众人皆傻了眼,还是林夕曼最先回过神来,“妹妹,你家骋儿……才满月就能开口说话?真是奇事!有未唤过你和妹夫?”

      池沁一脸不解,摇了摇头,“平日她只是随意嚷嚷,从未吐过半个正字……可她方才口中念的是什么?我怎从未听闻……”

      娃娃鼓了鼓包子脸,甚不满意,嘴里重复而清晰地唤道,“小词!”

      林夕曼有些被逗乐了,勾起娃娃的肉手晃了晃,“骋儿,跟阿姨念,爹爹,娘亲。”

      “小词!”娃娃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轻轻哼了一声。

      谢景润突然用手指了指苏枢,哈哈大笑起来,“师弟,莫不是你家小女不喜你给她取的名字,让你唤她小词呢!”

      苏枢敛眉仔细想了想,猛地拍了下腿,一脸恍悟,“师兄说的有道理,当初我给她取名,她非但没笑,还大哭起来。”

      谢景润捻了捻嘴边的倒八小胡,乐呵呵朝娃娃道,“你可是想叫苏小词?”

      娃娃听罢终于止了闹,眨巴眼睛想了下,点点头撅起嘴,“嘘…小词!”

      谢家夫妇笑得前仰后合,苏枢犹豫着走到白团子跟前蹲下,略是尴尬地同池沁对了个眼神,又见娃娃一脸得意又主意坚定的模样,叹了口气,“骋…小词?那以后唤你小词可好?”

      娃娃嘻地咧嘴一笑,呼出个鼻涕泡,眼眯成一道缝。

      池沁无奈地掏出块帕子给娃娃擦脸,林夕曼打趣道,“你家女娃好生聪颖,方满月就开口给自己改了名字,想必将来是要成大事的人!”继而“呀”地一声拍了下手,从鳄皮金扣包中拿出个紫金绸缎小盒递过,“正想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呢,这是先前备好的贵子礼,本该一个月前就送来了,可那会儿景润因田家的事忙得脱不开身,想着还是当面给妹妹最为妥当,这不,还请妹妹见谅啊。”

      池沁不好意思地托推道,“姐姐这是何必,我们两家之间不必在意这些礼数的。”

      林夕曼将小盒往池沁手中一塞,“妹妹既觉着我们两家关系亲密,就更该收了这礼。”

      池沁还未来得及还回去,只见眼底一个白乎乎的肉爪子伸了出来,林夕曼赶紧附和道,“再说了,这礼是给小词的,小词想要便收着呗。快,打开瞧瞧可喜欢。”

      娃娃有些焦急地拍了拍池沁手臂,池沁嗔了眼,拨开盒子上的雕花银扣。

      深红天鹅绒布里,静静躺着一枚浅蓝海冰玉坠子,晶莹透亮。

      娃娃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想要看个究竟。林夕曼将坠子凑到娃娃面前,“一年前,我生瑞儿时,景润托人寻了块上好的海冰玉原石,偷偷打了两个模样备作惊喜,想着生男孩就送九祥灵鹿,生女孩就送璞鸣花,皆是长生吉祥之意,如今正好,瑞儿一个,小词一个,这一对坠子呀,也算是觅得般配良人了。”

      池沁端详着手中的坠子,羞涩一笑,“先前听闻极好的海冰玉百年难寻,姐姐这坠子冰晶剔透色泽纯粹,图样秀气别致,寓意丰瑞,足见师哥对姐姐的心意了。”顿了顿,低头看着难得安静的娃娃,“那妹妹替小女谢过姐姐。”

      林夕曼抚了抚娃娃的脸蛋,“客气什么,小词啊,从今以后你就把谢伯父家当自己家一样,还有瑞儿哥哥陪你一道玩儿呢。”

      一双细长眉目从林夕曼身后静静探出,娃娃像是才注意到屋内还有此人,眼中一讶,四目相接,隐隐有微波流连。

      苏枢端起茶壶给谢景润添了一杯,放下缓缓道,“师兄运筹帷幄,同田家暗暗较劲十多年,此番终于名正言顺拿下海运权,可喜可贺啊。”

      谢景润哼笑,“田家算是毁了他祖辈打江山得来的一手好牌,压榨百姓不说,还一毛不拔霸占整个海域。总府财库被田家架空了大半,上面自然早动了收拾他们的心。我不过是吃准了苗头,顺水推舟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我听闻就在你和总府签约前那几日,田家还暗中派人来你码头炸了十来艘船?可怜这些船夫,本以海为生,毁船等同断绝生路,田家为了私利,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实在是咎由自取!”苏枢皱眉。

      谢景润敲了敲杯壁,面上不屑,“田家这群莽夫,若是发现十多年来顺服于他们的小弟如今阻他财路,必然狗急跳墙,使出野招。好在我当他们心腹那么多年,早就料到了他家的行事作风,布局以暇,只盼一朝君入瓮,剿杀抹净。那些被炸了船的船夫我已妥善赔偿,任他们拨不起风浪。就算田家垂死反抗又如何,自总府将我多年来收集到的关于他家族的斑斑劣迹告知天下起,他们便已无回天之力。”

      苏枢心中明了,“如此横行霸道,当真是作茧自缚,只是苦的还是普通百姓。我从报上得知,师兄承了田家的航道后,立刻给海下人和船夫减了海通费和海运费,如此心系民生,也是百姓之福。”

      “哎,哪里哪里,”谢景润摆手,“我们都是医家弟子,即使我如今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有些本还是不能忘的。倒是师弟二十年来潜心研究医药,才是大仁至极。”

      “你们两个,又当着我们女人的面净说些场面话,”林夕曼笑着嗔道,“真是无半点滋味。”转眼看许久没了动静的娃娃,竟是两眼直愣愣在发呆,便牵了牵她的手,“我看小词这会儿有些困了,也不便叨扰,改日再来吧。”说着扶起身旁的男孩从沙发上下来。

      娃娃被池沁横抱在怀中,像想到了什么,攀着池沁的手臂拗着头向下张望。目力所及,是一双清减水眸,安静又无声地回望着,唇畔隐隐似有笑意,印出温润脸蛋上浅浅的酒窝。娃娃盯了半响,忽而转头将脸埋在池沁怀里闷不做声。

      一行人慢慢踱步至前厅,突然苏枢朝快步经过的一个身影喊道,“念真,快看谁来了!”

      那身影顿了顿,转头瞥了眼,继而神色平平地走来,“谢老爷,谢夫人。”

      谢景润的眉头微不可见地一挑,双目辗转间有意瞧了下苏枢,语气里道不出的怪异,“怎么如此见外,毕竟曾是同门,叫我谢兄即可。”

      宋念真面上毫无波澜,口气不咸不淡,“谢老板如今是名震瀚淼星的谢运行大东家,宋某不敢逾越。”

      谢景润嘴上呵呵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朝苏枢指了指宋念真,“原先我们一同学医时,他可是自由随性惯了,怎么来你这儿了反而转了性子?”

      宋念真捻着手中账簿,“昔日是我不通世事,做事不计分寸,多年之后再见老爷,承蒙他照顾,我理应做好管事的职责。”

      谢景润嘴角一挂,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苏枢的手臂,“你交给他的事务他还做得惯?”

      苏枢扶了扶眼镜,“念真一直帮我统筹药房的各项事务,现下得心应手,为我们分担了不少,我对他很是放心。”

      谢景润听罢摆了摆手,不愿多言,扶着夫人孩子钻进车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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