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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麒麟 ...

  •   喜长老不屑笑了一声:“竖子敢尔,口出狂言?”
      梅长苏不以为忤,清清浅浅笑了笑,一只手捏住衣角,缓缓摩挲着,一边开口道:“当年江左盟创立之初,也是英才荟萃,迅速扩张占据了整个江左,这些年只为自保,一味退让至此。英雄侠骨,义气之士,原该是纵横江湖为人景仰的,如今却只敢躲于阴暗角落,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情报组织,论搜集情报的能力,远不如琅琊阁,论实用性,呵,如今,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吧?”
      “噗——”在一旁突然被拉下水的蔺晨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看着二人投过来的目光,咳嗽着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你们二位慢聊,我去吩咐下人备些酒菜。”
      喜长老不置可否,转过身来依旧用一种危险的目光打量着梅长苏:“那又如何?”
      梅长苏闻言低眉浅笑,转动着东珏先生亲自打磨的玉杯,说出的话却不中听:“那又如何?长老是真的年纪大了,时日无多,已经到了淡泊名利的时候了?那也不能叫整个江左盟忠心耿耿的弟兄们跟着您一块吃苦不是?”
      喜长老不怒反笑,阴沉着脸道:“那你又能如何?你身上没有一点内力不说,日后只怕也没有习武的可能,奄奄病体,尚且自顾不暇,你如何在这江湖武林中站住脚?还妄想插手我江左盟?”
      梅长苏这才抬了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阴沉着脸色的喜长老,似乎觉得这样的他比方才那只笑面虎更顺眼些。
      喜长老眯了眯眼,也意识到这个病弱青年竟然三言两语就能挑动自己的情绪,遂收敛了神色,冷哼了一声。
      梅长苏自然不可能一直看前辈的笑话,毕竟这位也是盟里元老级的人物,呷了一口茶淡声道:“从前,有一个江湖门派,门派中人无一不是江湖翘楚,英雄豪杰,可其中一位长老,没有半丝武艺傍身,无非是一个小小的书生,却尽得门中人景仰,有一年,他遇到了自己的伯乐,这位伯乐却只将他塞进了朝廷的兵部挂了个闲职,这一挂便是十五年,他原先的兄弟颇为不解,想他二十五岁便在门派中执掌大权,却为何定要投身朝廷,难不成是个贪慕名利的家伙?”
      喜长老微微一怔,眼中浮起一丝复杂的神色,眼前恍惚浮现当年把酒当歌,纵马江湖,快意逍遥的日子。
      梅长苏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继续用低沉的声音道:“在朝野籍籍无名十五年,被江湖弟兄误解十五年,却丝毫没有磨灭这位书生的意气。直到他四十岁那年,这位伯乐才将他从兵部调出,带进了自己的军中,成为了一名军师。军旅之人向来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书生刚到军中,亦曾被众人刁难,其中带头的,”他忽然闭了闭眼,嘴角紧紧抿了片刻,才道,“还是这位伯乐的儿子,这支军队的少帅。”
      “但他依然证明自己了。”喜长老的声音响起,有些飘忽,却又带着肯定的语气。
      梅长苏颇为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是,他几次力挽狂澜,打了很多漂亮的仗,这才为军中人接纳、爱戴。”
      喜长老微微嗤笑:“就像他十五年前,虽无武艺傍身,却在刀光剑影中面不改色,以计谋胜,一跃成为那个江湖门派中最年轻的长老。”
      梅长苏的眼底浮起一丝悲痛的笑意:“前辈知道晚辈在说谁了?”
      喜长老看了他一眼,倒不再带有之前的敌视,沉声道:“这样的人物,天下也只有一个,江左盟四大长老之一,有赤焰智魂之称的——军师聂真。”
      梅长苏缓缓起身,流露着悲痛的双眸看着喜长老:“前辈,赤焰军已经埋骨梅岭,难道江左盟也要弥散于世间吗?英魂若在天有灵,我辈百年之后,何有颜面以面见故人?”
      喜长老蓦地撇过脸去:“弥散于世间也没什么不好,总不至于招至杀身之祸。”
      “赤焰冤名未洗,七万亡魂未安,江左盟可以消失,那寄身盟中的旧人,又该何去何从?”梅长苏厉声道,心腑处一阵绞痛,面色发白,又微微缓了声音,“这些日子以来,前辈可曾去看过暗堂内的那副挂像?可还记得,画像中人对前辈最后的嘱托?故人葬身雪原,可有魂魄入梦?”
      “够了!”喜长老猛地起身,气血上涌,内息不稳,周围的火烛也跟着忽明忽灭,他看着眼前的青年,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却是一层冰寒肃杀之气。
      梅长苏不为所动,只盯着喜长老暴怒的双眼,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前辈可是对着那幅画像发了誓,要任由江左盟弥散尘世,任由盟中旧人自生自灭,任由热血四溅冤名附身,任由当年的誓言,破碎支离?”
      喜长老只觉一口血要涌上心头,当年,当年为何要创立江左?是那人道:“官府无德,帮派无义,有了江左盟,至少可以翼护江左一方百姓。”
      可是后来,他遭主君猜忌,怕牵涉无辜之人,一步一步将江左掩藏。
      当赤焰案发的那一刻,自己也曾拼命伸出援手,可江左多年积贫积弱,他们越发无力,直到他望着暗堂里那人的画像,心中第一次萌生了退意,就让江左这样一点一点掩于风云变幻,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可是那个承继了他的姓氏的年轻人,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字字珠心,句句质问。
      自己为何要退?难道是这江湖蹉跎,血虽未冷,心却已寒?
      梅长苏看着喜长老不断变幻的神色,心中忽有悲戚之感,轻声道:“那一日,焦黑的火柱重重砸在他的身上,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书生也可以有那样大的力气,他将我推进雪窝,告诉我,要活下去,为了赤焰军,活下去。”
      喜长老的双手微微颤了颤,苍老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水光:“他,走得可好?”
      梅长苏闻言竟是一笑:“前辈在问谁?聂真?还是,梅石楠?”
      二人皆是一震,这个名字,是第一次被重新提起。
      梅长苏道:“主帅林燮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兵,自己的大将一个一个倒在自己身前,力战而亡。而聂真叔叔,”他深吸了一口气,“他胸腹具裂,内脏都拖在伤口外边,被梅岭的雪冻结,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来了一个人,告诉她我的下落。”
      喜长老忽然跌坐于椅子上,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白骨凄凄,血染河山。
      “他们的尸骨,也没有人收?”
      “梅岭为烈火所噬,沦为人间地狱,血海尸山,又有谁知道,哪个是他?”
      喜长老睁开双眸,有些迷离地打量着梅长苏,他眉眼清华,却找不到半分与那人相像的痕迹:“你要复仇?”
      “沉冤洗雪,手刃元凶,为赤焰正名。”
      喜长老似是叹息一声:“你非盟中之人,就算宗主有心提携,也无法一跃居于高位。”
      梅长苏看着面前沧桑的老者,与来时的他几乎判若两人,眼底掠过一丝不忍,却又更坚决起来,他从袖袋中取出一枚墨色的玉佩,近看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
      鹿角龙鳞,踩火焚风,江左盟只奉麒麟为主,见麒麟如见宗主。
      喜长老神色一震,双手微颤着接过那枚麒麟玉佩,闭了闭眼,缓缓跪拜下去,高高奉上玉佩:“属下拜见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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