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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结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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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太子殿下来了。”黎纲进来禀道。
梅长苏正捧了茶,在院子里给云蘅喂招,闻言挑眉:“景琰忙了这些日子,想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萧景琰现在已经承担了所有朝政事务的处置,再加上重审旧案一事,他事无巨细地一项一项过目才能安心,比从前更加繁忙,偶有空暇也会轻装简从来苏宅见见好友,只是盏茶的功夫,便会被列战英请走。
萧景琰走进来时,瞧见云蘅刚收了剑,正接过梅长苏手中的帕子拭汗,便笑道:“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云姑娘,都是这样神采奕奕的,实在叫人羡慕。”
云蘅转眸打量了一番萧景琰:“这些日子殿下也十分辛苦吧?”
萧景琰笑了笑:“还好,这一桩心事了了,虽然忙碌了些,却比从前更松了口气。”又细细看了看梅长苏的面色,没有说话。
梅长苏起身道:“景琰进来坐吧,阿蘅去换身衣裳,别着了凉。”
待云蘅去更衣,梅长苏便捧了一本萧景琰刚递过来的册子,倚在窗边看着,萧景琰道:“林氏祠堂是在原址上重新修缮的,我昨日特意去看过,一切都已妥当。”
梅长苏合上册子:“你过目的自然不会有问题,只是这赤焰旧部恢复原籍一说须得斟酌,毕竟经过当年一事,并非所有人还愿意恢复军籍,他们有的在江左盟或是沧巫阁已然安稳成家······”
萧景琰沉吟道:“我明白了,那便请各州府衙门详细登记,愿意恢复兵籍的,一切照旧,不愿意的,也可领取相应补偿过自己的日子。”
梅长苏温和一笑:“如此再合适不过了。”
即便早已习惯了旧友的样貌,可看到这样完全不同于林殊炽烈的笑容,萧景琰的心底还是弥漫过一丝痛楚:“还有赤焰帅府······此番也有人提出修葺,小殊,你真的不打算——”
梅长苏抬起一只苍白的手阻止了萧景琰未出口的话:“景琰,这件事情我们不是商量过了吗?这里已经不是林殊的朝堂了,赤焰军要的是绝对的清白,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离奇经历,就给后人留下一段扑朔迷离的真相。”
“这件事之后,你就会离开金陵的,对吗?”萧景琰直直望着好友。
“那有什么不好呢?虽然我们不能再如年少时那般形影不离,可我却能看着你治下海晏河清的大梁盛世,有什么不好呢?”
萧景琰撇开脸:“可是十三年啊,你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
梅长苏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一走就不回来了。”
萧景琰缓缓舒了口气:“我知道,这么多年你觉得对云姑娘有所亏欠,只是——这些日子我总在想,若非这十几年,我心灰意冷将自己放逐,而是早日筹谋为皇长兄,为赤焰军沉冤洗雪,你是不是就不用如此、如此殚精竭虑······”
梅长苏望着旧友沉痛的面容,心中明白,这一直都是萧景琰知道他的身份后最为介怀的事情,他将册子丢开,伸手按住萧景琰的肩:“景琰,西境苦寒,你在边疆风沙中守了十二年,我如何不知?若非你这十二年军功赫赫,若非你从来不屑于委曲求全,若非你从来未失一颗赤子之心,若非你从来都是萧景琰,我最好的朋友,从来没有变过的好友,这条路于我,只会更加艰难。”
“有些事情是我必须要背负的,是我必须要承担的,十三年前的梅岭,当我被聂真叔叔推下雪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我必须要走的路。”梅长苏道,“只是以后就要靠你了。”
萧景琰喉咙微动:“我必不会辜负你,也不会辜负皇长兄的。”
萧景琰离开后,不知从哪飘回来的蔺晨抓住梅长苏的手腕号了半天脉,最后乐道:“不错啊,我原以为这几日对你是个大关口呢,真怕你一口气松下来喜事变丧事了。”
黎纲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蔺公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们宗主怎么可能撑不住?”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蔺晨对这群梅长苏的忠心属下完全无语,只对着梅长苏道,“你现在啊,就是放宽心,别给自己设限,别总想着要撑几个月还是几年,那是我们这些大夫的事情,这一年多小丫头和晏大夫的法子到底起了些效果的,如今诸事皆了,你也可以平心静气地养病了,你且尽力,我们也尽力,如何?”
梅长苏静静回事着他,蔺晨也难得没有嬉笑的表情,片刻宁寂后,梅长苏低低“嗯”了一声。
蔺晨满意道:“你多想想云蘅那个小丫头就行了,虽然我也想着邀你去琅琊山久住,不过我想你如今是盼着早些把小丫头娶回家呢,那少不了回廊州置办了,别忘了,我是娘家人,聘礼也得有我一份啊!”
梅长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倒是黎纲闻言欣喜道:“宗主与姑娘喜结连理,这可是件大事,盟里长老和部众若是知道了,可要乐坏了。”
蔺晨哼了一声:“看得出来。”
黎纲兴冲冲道:“宗主您放心,这些事情都不劳您费心,盟里有长老们,有庆林,我们保证给您和姑娘置办得妥妥的。”
梅长苏瞧着黎纲比他还激动的样子,无奈笑道:“你与甄平虽无亲故,也不愿恢复旧身去领朝廷的抚赏,但也不用总跟着我替我办事,我倒想着你们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黎纲正色道:“我与甄平都是孤儿,在赤焰军中长大,又跟随宗主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只要宗主安好,我们便心满意足了,您不用替我们操心。”
梅长苏叹了口气,可一股暖意也在心底漾开:“如此便罢了,明日景琰会安排我祭拜林氏祠堂,再往后一两日,等阿蘅将金陵暗桩安排好,我们便出发吧。”
蔺晨最是高兴,大笑着跳起身,在梅长苏肩上连拍好几下,冲到院外大声叫道:“小飞流,快出来,你要跟蔺晨哥哥一起出门啦!”
正在树上鸟窝旁数小鸟的飞流顿时吓了好大一跳,噗通一声掉了下来。
蔺晨笑着,吉婶笑着,远远倚在门廊的云蘅也笑了起来。
这一天的苏宅是欢快的,有人抛开了重负,有人抱持着希望,大家都在欢笑喜庆,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他们相信未来可以一直延续,宗主和姑娘也一定能长长久久。
······
次日,梅长苏在萧景琰的安排下,以林氏后人的身份隐秘前往林氏祠堂祭拜。
既然梅长苏不肯再恢复林殊的身份,林殊,这个金陵城中最明亮的少年,往来无败的少年将军,也只能永远存活于记忆了,萧景琰先一步来到祠堂,将林殊的牌位用红绸遮了起来,他在牌位前站了许久,直到列战英提醒他苏先生等人已经到门口了,萧景琰才回过神来。
梅长苏只带了云蘅,二人皆着素服,从远处缓步而来。
萧景琰与梅长苏对视良久,侧身让行,与云蘅一起遥遥站在门口,只留了梅长苏一人祭奠英灵。
故忠肃勇将军林氏讳燮之灵位。
故晋阳长公主之灵位。
梅长苏久久凝视着面前的灵位,眼底好像有什么要溢出,却又消散于无形。
十三年了······
他依然记得,在江左盟那个狭小的暗室,一个连牌位都没有祠堂,祭奠着一代名帅。
他在父帅的画像前发誓:“您是大梁的赤焰主帅林燮,绝不该被暗中奉祭于这等阴寒之地,我必将为赤焰沉冤洗雪,为赤焰正名,我一定会重建林氏祠堂,堂堂正正地祭奠七万亡魂。”
他做到了,纵然十三年已过,但他依然做到了。
此血仍殷,此心犹在。
梅长苏敛袖下拜。父帅,您一定看到了吧?七万冤魂,今日,终得安息。
云蘅遥遥望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初那个被她从雪窝救出的少年,有怎样璀璨如星的双眸,又是怎样一身病骨支离,背负着血海深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那些日子太遥远了,她几乎快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执着地跟在他身边,也许是不忍看他在黑暗里踯躅前行的孤寂身影。
这条路太难走了,兴许就是那一刻,云蘅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守在他身边,陪他走下去。
她从来都知道,他的心里装着七万赤焰英灵沉冤昭雪的希望,装着一个海晏河清的大梁盛世,可云蘅满心满眼偏偏只他一人。
她也只好,将这天下和他,一起装在心里。
云蘅想到这,露出一抹笑容,如同天光乍破,无论怎么样,他们都做到了。
梅长苏回眸的刹那,便瞧见了这样的笑容,他声音温和:“阿蘅,过来。”
云蘅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也端端正正跪在梅长苏身边。
梅长苏拉过她的手,指尖温凉,只听他开口道:“父帅,母亲,这是阿蘅,就是当年,赤焰军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孩子。”
云蘅偏头看他,眼底已然湿润。
“这些年,是阿蘅一直陪在孩儿身边,承受着我原该背负的一切,阿蘅待我情深意重,可这些年我却始终不能给阿蘅一个安稳的家。”梅长苏紧紧握着云蘅的手,眸光清澈地望着林帅和晋阳长公主的灵位,“今日诸般事了,得偿所愿,请容孩儿在父帅和母亲面前立誓,林殊此生愿以阿蘅为妻,只此一人,生死不负,我必敬之爱之,视若珍宝。”
“苏哥哥······”两行清泪自云蘅眼中落下,二人十几年相扶相守的往事如云烟,好像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梅长苏抬手为她拭去眼泪,温柔道:“阿蘅,可愿做我的妻子?”
云蘅怔怔望着他,忽然撇开眼,在梅长苏愣神的时候,敛袖下拜,盈盈道:“父帅,母亲,云蘅愿与林殊共结连理,不离不弃,永不相负。云蘅会照顾好苏哥哥的,你们放心。”
萧景琰虽远远站在门口,却也清楚地听见了二人的誓言,太子殿下肃穆的面容也染上一层暖意,也许,这对林殊来说,已然是最好的结局。
······
“脉象比我想象得好。”云蘅收回手,笑眯眯坐在梅长苏的对面,“果然,还是切忌忧思,最近诸般事了,你的心绪也好很多。”
梅长苏眼底有温软笑意:“嗯,有神医在旁,自然不会有事。”
“如今赤焰正名,冤案洗雪,你的心愿可了了?”
“若是了了该当如何?”梅长苏笑言。
云蘅转了转眸子,狡黠道:“宿愿了结,那你如今就完完整整是我的人了,以后可都得听我的。”
梅长苏伸手轻轻拂过云蘅的脸颊,忽地将她拉近,几乎能清楚看见她眼底倒映出的自己,他说:“好。”
云蘅眨了眨眼,眼波流转间极是好看。
梅长苏忽觉情动,便忍不住吻了上去,缱绻流连许久。
云蘅软软倚在他臂间,已是气喘吁吁,眸里泛着水光:“唔——梅长苏!”
梅长苏眯了眯眼:“你叫我什么?”
云蘅挑眉,坐起身来双臂勾住梅长苏的脖颈:“叫你梅长苏,怎样?”
梅长苏将唇贴在她唇角,低声诱哄:“阿蘅,叫夫君。”
云蘅只觉呼吸一滞,两颊绯红:“想的美!”
梅长苏倾身覆了上去:“真的不叫?”
云蘅羞恼地想推开他,但碰到身子又舍不得使劲,只好瞪着水眸怒视着梅长苏。
“阿蘅。”梅长苏轻声唤道。
云蘅只觉心中一软,几乎要落下泪来。
“阿蘅。”
“嗯。”
“阿蘅。”
云蘅轻轻叹息,伸手抱住他,闭上双眼:“嗯,我在。”
······
窗外暗影处,阿寒一下子跃出好远,清冷的俊脸上第一次染上烟霞,神色复杂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黎纲正拎了茶壶走过来,见阿寒立在庭院中,奇道:“你好端端在这做什么呢?”
阿寒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黎纲。
黎纲一脸茫然,随后扫到屋内突然熄灭的烛火,恍然大悟,喜滋滋道:“看来,宗主是不需要喝这壶茶了,阿寒,要不咱俩喝一壶去?”
阿寒脸色一冷,纵身飞出了院子。
黎纲好笑地摇摇头,当下属不易,当暗卫更不容易啊,便自顾自哼着小曲朝院外走去,想着宗主和夫人圆了房,这消息得让大家知道高兴高兴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圆房了啊啊啊啊算不算大糖!
所有人都在希望他们可以长长久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