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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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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蘅原本有些困意,似睡非睡地闭上了眼睛,却察觉身侧之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脸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恰好溺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云蘅一怔,那双眸子曾经灿若晨星,后来又掩藏着梅岭的千秋积雪,氤氲不清,可这一刻,它就像一汪深潭,那样深,可又那样清晰地蕴含着爱意与温柔。
她的心底一片痴然。
“阿蘅······”梅长苏轻轻摩挲着云蘅的脸颊。
云蘅眨了下眼睛,朦胧的月色投进眸底,令人心神摇曳。
梅长苏倾身吻住了她,云蘅的瞌睡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双眼蓦地睁大,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玉颜。
“阿蘅······我们······”梅长苏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灼热的气息令云蘅瑟缩了一下。
云蘅的心底像有烟花炸开,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梅长苏,梅长苏忽然轻笑出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真傻。”
他的唇掠过鼻梁,重新落在唇上,撬开她的唇舌辗转缠绵,云蘅不由自主嘤咛了一声,有些害羞地闭上了双眸。
梅长苏呼吸一滞,灼热的掌心划过腰际,轻轻一勾,腰带滑落,他的指尖触到了娇嫩滑腻的肌肤,微微一颤。
他的吻如疾风暴雨般落在眼睛上,唇上,面颊上,脖颈上,锁骨上······云蘅有些受不住,不禁微微颤抖,她害怕,却也同样溺毙在这样如丝如缕纠缠包裹的温柔里。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要顺其自然地发生时,忽然,暴风雨平息了,灼热的空气也宁静下来。
她迷离地睁开眸子,入眼是那张温润的面容,此刻眼角却带了一丝红晕,额头上时细密的汗水。
“梅、梅长苏?”她唤了一声,声音却带了不同寻常的喑哑与柔媚。
梅长苏“嗯”了一声低头吻了吻她,声音极小,却令她脸颊发烫:“阿蘅,还不到时候······”
云蘅撇开眼:“什么时候?”
梅长苏唇角带着极其愉悦的笑意,他伸手替怀里的小姑娘理好了衣衫:“等我夙愿了结,可以放下一切陪你的那一天。”
云蘅笑了起来,抬袖为他拭去额角的细汗,声音软软的:“唔,好呀,到了那一天,你就完完整整是我的人了。”
“睡吧,乖。”梅长苏揽她入怀,安抚般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云蘅在他怀中蹭了蹭,嗅着熟悉的梅香,困意逐渐袭来······
次日二人都醒得极早,宫羽已然按照和蒙挚定好的计划乔妆出门了。
“蔺公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说是要给阿寒送美人儿······”黎纲想起阿寒常年冷峻的面孔挠了挠头,“不过他应了早些回来,聂夫人估计也是近午十分才能到。”
梅长苏微微颔首:“苏宅的防务你重新检查一遍,如今夏江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冬姐又要在家里住几日,一定要守好内院。”
黎纲收了碗筷,端着托盘起身,目光忽地扫过一旁垂眸看书的云蘅,一怔,紧接着被烫着了似的连忙挪开目光,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梅长苏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云蘅,眼神微微一凝,她纤细雪白的脖颈上,一抹红痕格外显眼。
“阿蘅。”
云蘅抬眸疑问地看向他。
“等会儿······换身衣服再去见冬姐。”梅长苏道。
云蘅眨了下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这身衣服不合适?”
梅长苏“唔”了一声,斟酌了一下道:“换件领子高点的。”见云蘅还是疑惑不解,抿唇笑了一下,取过一旁的小铜镜递了过去。
云蘅挑了挑眉,接过铜镜一照,瞳孔猛地一缩,条件反射般捂住了脖子,羞恼道:“梅长苏!”又想起方才黎纲见了鬼似的离开,又羞又气,抓过靠枕砸了过去,“都怪你!”
云蘅虽然气恼,但手底下也有分寸,梅长苏只是大笑着轻松接过靠枕,点点头:“嗯,是怪我。”
云蘅“唰”地起身,剜了梅长苏一眼,转身去屏风后换衣服了。
“宗主,”黎纲的声音在窗外响起,“马车进长郅坊了。”
梅长苏神色一肃:“叫马车从侧门进来,黎纲你亲自去迎冬姐和蒙大哥,直接去南屋聂大哥那里。”
“是。”
马车刚刚停稳,蒙挚便当先跳了下来,伸手给后面,可是随后下来的夏冬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径直跳下车来,身姿依然如往日般傲然挺立,没有丝毫委顿之态。
黎纲引他们进了南院,等夏冬洗去面上伪装,梅长苏与云蘅才缓步而来。
“夏冬姐姐!”云蘅笑着叫了一声。
夏冬弯了弯唇角,冲二人颔首回礼。
大家都知道今日夏冬所为何来,故而谁也没有多耽搁寒暄,几个人一起进了南屋。
聂锋坐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晒太阳,夏冬进来时,他很快就抱住了头,不敢去看她。
卫峥扶着他的肩低声劝了一阵,也未能劝动,最后只好无奈地向夏冬苦笑了一下。
可是夏冬没有看他,从一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椅子上的那个人,虽然从外形上,他几乎不能被称之为一个人。
满身满脸的白毛,肿胀变形的身躯,颤抖蜷缩的姿态,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让夏冬联想到她那个英武豪气,仿佛可以吞吐风云的丈夫。
但至少,这是活的。
比起十三年前摆在自己面前的尸骨,现在这个,至少是活着的。
夏冬的眼中落下泪滴,但唇边却浮起微笑。多疑谨慎的掌镜使在这一刻甚至没有想过去查验真假,她只是紧紧抱住了眼前之人。
她从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相信了这一切。
她紧紧闭着眼睛,好像一睁开,眼前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一般。
蔺晨这时不知从哪里飘了进来,轻轻咳了一声:“聂将军,聂夫人······两位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慢慢体会重逢之喜,不过现在,能否听我这个蒙古大夫说一说解毒之事?”
夏冬连忙定了定神,放开了怀里的丈夫,二人并排坐在窗边,蒙挚也在近旁找了个位置,反而梅长苏拉着云蘅找了个屋角坐定。
蔺晨娓娓讲述着火寒毒的来历,他虽说的淡然,但此毒的恐怖之处大家已然看到,不仅夏冬全身颤抖,连蒙挚面上都神色大变。
“······身中火寒毒的人,骨骼变形,皮肉肿胀,周身上下长满白毛,而且舌根僵硬,不能言语。每日毒性发作数次,发作时须吸食血液,且以人血为最佳,如此折磨,并不比死了更干净,当然,小丫头的针法也只是暂时压制了毒性发作,不能长久,”蔺晨同情地看了一眼聂锋,“聂将军能坚忍这些年,心智之坚是非常人所及,在下敬服。”
“此毒可解么?”夏冬急急问道。
“当然,”蔺晨干脆道,“有两种解法,一种是彻底的解,一种是不彻底的解,你们只能选择一种。”
“当然是彻底的了!”夏冬毫不迟疑。
蔺晨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叹道:“聂夫人,还请听我讲完两种法子,再行决断也不迟。”
云蘅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竟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处苏宅,亦或是许多年前的琅琊阁······也不知要进行抉择的,究竟是聂锋和夏冬,还是曾经那个炽烈明亮的少年。
梅长苏感知到身边人的气息不稳,微微蹙眉,紧紧握住了云蘅发凉的手。
“要解毒,简单来说就是削皮挫骨,当然,聂将军是铁铮铮的汉子,这个苦自然受得住,不过——要想彻底地解,需将火寒毒碎骨重塑而出,之后至少卧床一年,用于骨肌再生。此种解法的好处是解毒后容颜与常人无异,可以正常说话,不过样貌是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而且,碎骨拔毒几乎摧毁了人体极限,不仅内息全摧,再无半点武力,而且自此多伤多病,寒毒浸体,寒疾常常复发,不能享常人之寿。”
夏冬的嘴唇刚颤了一下,蒙挚却跳起来大声道:“你说什么!”
“人的身体总有个极限的,不过若能好好保养,至少四十岁是没有问题的。”
蒙挚此刻的脸色已经黑中透青,两道灼灼的目光定在梅长苏脸上。
云蘅抿了抿唇,偏开头去。
“蒙大统领,你怎么了?”夏冬诧异问道。
“我怎么了?”蒙挚喘着粗气,将视线移到云蘅身上,又落在卫峥身上:“你······你们,还有聂铎······你们守在他身边是干什么的!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让他胡来?!”
卫峥拼命忍着眼中泪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蒙大哥······”梅长苏低低叫了一声。
“你别叫我!”蒙挚怒吼,“是谁告诉我你只是身子虚,养养就好?就这样了你还跑到京城上上下下地折腾?你的命你不放在心上,可我,可我们······”
话到这里,铁打的汉子竟一下子哽咽了,两眼通红。
梅长苏拍了拍云蘅的手,缓缓起身:“蒙大哥,你随我来。”
云蘅低低叹了口气,目送二人离去,皱起眉头看着蔺晨:“你说那些话做什么?他如今跟过去的身子相比已经好了不少,别说四十岁,有我在一日,我就能保他一日。”
蔺晨挑了挑眉,对聂锋夫妇继续道:“行吧,下面说说不彻底地解,只是将毒性控制一下,不伤根本,可保不再发作,身体也不能恢复到武人体魄,最重要的是,可享天年。当然,全身白毛不能尽褪,舌根僵硬不能尽解,说不清楚话。”
夏冬怔怔听完,慢慢转头凝视着丈夫,两人目光交织,心头掠过复杂的情绪。
“即使是你现在的样子,我也觉得很好,”夏冬微笑着抚平聂锋脸上的长毛,“锋哥,为了多陪我几年,你忍耐一下,好吗?”
云蘅看着二人,看着聂锋终于点头同意,她的心底掠过一丝疼痛、怜悯等等交织在一起复杂的情绪。
卫峥见他们下了决定,心中稍稍轻松了些,便对蔺晨抱怨道:“蔺公子,你别总跟少帅吵,少帅有少帅的难处。”
“他是你的少帅,又不是我的少帅,我帮他是尽朋友之义,可不是帮他自杀的。”
卫峥对他这种口无遮拦的风格实在无奈,只能摇了摇头。
只是——
“卫峥······你刚才喊他什么?少帅?”
卫峥一愣,抿紧了嘴唇。
“可你只有一个少帅······”夏冬的目光转向自己的丈夫,死死盯住他的眼睛,“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没有人回答,聂锋猛地闭上眼,点了点头。
“天哪······”夏冬面色如雪,几乎有些喘不过来气,“他是小殊?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是小殊呢?”夏冬愣愣怔怔的,她记忆里那个张扬的少年,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苏宅的主人重合在一起。
难道——“小殊也中了火寒毒?”
卫峥点了点头。
“那、那霓凰······”夏冬只是隐约知道霓凰一直在等一个人,但显然不是梅长苏,那——
卫峥想起那天夜里为了霓凰郡主自己打骂聂铎的事,但现在显然不好提起,只能含糊道:“霓凰郡主知道少帅还活着······”
蔺晨丢下一句明日解毒,便飘啊飘啊飘走了。
卫峥看了看聂锋夫妇,几步追上了云蘅:“小蘅,你实话同我说,少帅的身体到底如何?”
云蘅撇开有些沉重的心情,抬眸看着卫峥:“现在我和晏大夫已经将他体内的寒毒聚集于一处,并用金针锁穴封了起来,所以除了冬日,如今的他,要比从前好了不少,你也不要去想他能活到四十还是五十,这一次蔺晨来也是为了此事,若我们能逐渐化解他体内淤积的寒毒,哪怕用十年之久,也总会看到希望。”
“可是如今金陵风波诡谲,少帅根本不能静下心来养病吧?”
云蘅点点头:“也正有这一方面的缘由,所以如今以稳定病情为主,待金陵事了,或许我会带他回药王谷看看。”
卫峥叹了口气:“都是我们无能,少帅才不得不把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我知道少帅撑着一口气,他怕在这最后的危急关头倒下······”
云蘅道:“素玄哥哥,你得信我,有我在,就一定会帮他走完这条路,这口气我替他撑着,他撑不住了我替他走,不会有事的。”云蘅深深吸了口气,“接下来,靖王入主东宫,大婚、监国、掌政,等谢玉死讯进京,等夏江落网,逼皇帝同意重审赤焰案,这一切就该结束了······虽然对于靖王或者你们来说,这仅仅是一个新的开始,但梅长苏的使命就完成了。”
卫峥笑了一下:“幸好有你,这些年一直陪在少帅身边。说起来,你也并不是局中人,却把自己的年华都埋葬了进来。”
云蘅转过身去,望着主院的方向:“我怎么会不是局中人呢?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卫峥看了看女子姣好的侧颜上写满坚定,心中微叹:“小蘅,聂兄他······他只是不知道这些年你和少帅之间的事,他对你没有恶意。”
云蘅回眸一笑:“素玄哥哥,我知道的,你放心。”
······
十三年前的那次解毒,云蘅只能和卫峥蹲在门外,里间是素老谷主、云家主、蔺老阁主还有蔺晨,但十三年后的屋子里她却成了主力,蔺晨借助飞流的熙阳诀为辅。
因为聂锋选择了不彻底的解法,无需碎骨重塑,难度也没有那么大,比起琅琊阁传承的医术,顶针婆婆留下的金针锁穴之法,显然更为适合。
整整三日,每日都要花将近三个时辰,清毒、锁穴,循环往复,稍有不慎毒性侵心便是人命关天。
第三日,云蘅和蔺晨一前一后走出屋门,觉得自己头脑发晕,脚步虚浮。
“怎么样?”夏冬紧张地看着二人,前两日其实只算铺垫,成败只在最后这一日。
梅长苏上前自然地扶住云蘅,笑道:“自然是解了。”
夏冬松了口气,神情也轻松下来。
“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知道解了?”蔺晨瞪眼。
梅长苏瞥他一眼:“若是没解,你还有胆子从门里走出来?早就从窗户里跑了吧?”
“呵!”蔺晨嗤笑,“那小丫头呢?她怎么没跑?”
梅长苏低头看了看面色苍白如纸的云蘅:“有阿蘅在,自然不会有事,你不要添乱就行。”
蔺晨气得直翻白眼,扬长而去。
梅长苏冲夏冬笑道:“冬姐快进去吧,如今聂大哥应当还睡着没醒。”
夏冬含笑点头,又看了看云蘅:“云姑娘这——”
“只是费了心神,不要紧,冬姐去吧。”
夏冬这几日总算是在神诡莫辨的苏先生和林殊之间找到了熟悉感,她也知道了原来霓凰一直等的人竟然是聂铎,不过看见梅长苏与云蘅的相处,心中的一点遗憾也就散去了,纵然没有成全当年的婚约,但如今,至少他们都有了相守之人。
“阿蘅?”梅长苏看了看云蘅,“还好吗?”
云蘅没什么说话的力气,只是点了点头。
梅长苏蹙了蹙眉,弯身将她拦腰抱起,朝主院快步而去。
就在苏宅众人沉浸在聂锋毒解的喜悦中时,六月十六,册立东宫。
朝仪礼毕后,新太子入座,接受百官朝贺,之后进入内宫,拜见贵妃。午后,梁帝携储君驾临太庙,敬告祖先,沿途接受百姓路谒,场面甚是壮观。
也许由于一整日的劳累,册立太子后的第二日,梁帝因病免朝十日,命太子监国。
六月三十,内廷司发诏,原靖王妃逝世,正位虚悬,特选立中书令柳澄孙女为太子妃,大婚日定为七月十五。
靖王府与苏宅之间那条密道已然封实,不知是事务繁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足足一月萧景琰都不曾上门,而梅长苏最近又巴不得不见面,以防再露出什么破绽,或者面对什么难以回答的疑问,故而只有列战英偶然登门探望卫峥。
直至七月初五静贵妃生辰这一日,宫里忽然传来旨意,静贵妃传云蘅入宫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