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13、小女孩[二]

　　天就快要黑了，而小丘比特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对你说过哪怕一句话。
　　你有点忧郁。
　　这大概是他迄今为止和你赌气赌得最久的一次了，这样的情况使你感到措手不及，可明明上回你调侃他是小孩的时候，也没见他反应这样强烈啊。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你不知道。
　　你的屋子其实很小，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碰撞着魔法球时，发出叮铃当啷好似八音盒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脆。
　　你已经观察他很久了。你神奇地发现这个小家伙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转了整整一个下午，他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却竟然没有任何一秒将目光移到你身上过。他在刻意地忽略你，这让你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说冷战什么的，果然很令人烦恼啊。
　　你头疼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与他和解：“喂，你不要再转了，转得我头晕。”
　　那个像陀螺一样运转着的人很快停顿了一下，却依然没有理你。然后你就看着那个小家伙走向你，不由分说地拿走了你手里的汤匙，下一刻却看也没看你地自顾自往厨房里去了……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呢？
　　你觉得很无奈：“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危险是一直都存在的。虽然我答应收留你，但女巫也不是万能的。我能做到的只是尽量保证你的安全，但你得知道，尽力而为从来都不可能是万无一失……”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寻求您的保护！！”
　　你不由自主地噤声。
　　他突然转过身，情绪炸裂的话骤然在狭小的空间里砸下来，翻了倍的音量一瞬间几乎把你砸懵。你错愕地眨眨眼，猛一回神才发现他的目光已将你死死锁住，一刹那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你终于能直视他的眼睛，小小的一个人，他的眼底满是血丝，说不出的情绪在那双瞳孔中翻腾得几乎快要克制不住。
　　身体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猛然抽搐了一下，你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他盯着你，放下所有的东西一步一步向你走来，每一个字都清晰到好似咬牙切齿：“女巫大人，您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吗？您或许一直都以为我是弱小的吧，但我可以保证，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伤害您的人我都可以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包括厄洛斯也包括我自己。可如果那个人是您，您倒是给我一个答案，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记得您救下那只狼人的时候就说过让他结束您的生命，再加上厄洛斯，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人类不是应该把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吗？”
　　你彻底傻眼了。
　　你从来不知道在他的脑袋里竟然装了这样的想法，作为习惯孤独的女巫，你一直都以为只要无关他的切身利益，你做什么都应该与他无关才对。
　　但他显然并不是这样以为的。
　　在这之前你从未觉得小丘比特可以令你感到压力，但那一瞬间你竟然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生出了逃跑的冲动。
　　但你忍住了。
　　“您说得很对，谁也无法做到万无一失。我可以替您守护您想要的一切，可是我想要的呢？您能做到也替我好好守护她吗？”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张张嘴，干巴巴地说着，却不知道期望他回答什么。
　　彼时的小丘比特已经走到你面前，趁你不注意时他按住椅子的扶手将你困在中央。你微微窒息，这才发现自己逃无可逃。
　　你错愕地抓紧椅子的边缘，皱眉。
　　沉默对视了好久，小丘比特忽然抿了抿嘴角松开手，你注意到他深沉的眉眼隐隐染上一丝自暴自弃的味道，却始终盯着你：“怎么想的……我是怎么想的真的重要吗？我从来改变不了您的想法，不是么？”
　　“……”吃软不吃硬的女巫对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真的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你几乎可以听到他身体里那颗心脏的跳动，甚至包裹着血液缓缓流动的声音。你忽然发现他说的其实没错，一直以来都是你自以为是地在无形中强迫他接受或者不接受。你总是用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看待对他而言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可扪心自问，你从来没有问过他，他真正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你悄然做了个深呼吸：“我没有想过……危机来临的时候，我以为每个人最渴望的都是安宁……”
　　“女巫大人，我害怕的从来不是危险！”
　　他沉默地垂下眼皮，忽然笑了一声，低低的好似呢喃般：“我说过我会守护你的，我只想要你好好的。可是你做这些的时候，曾经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吗？”
　　你的呼吸一窒。
　　“……我忽然想起来有些尸体还没有送到墓地去处理，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许乱跑，我很快就回来。”这样的气氛实在太尴尬，你随便找了个理由匆匆丢下这句话，很没出息地在他注视的目光中落荒而逃。谁知刚走出没两步，你突然被一股力量抱住腰身强行拉了回去。
　　你感到他的脸紧紧贴在你的背上，将你的棉袄压得死死的：“不要去……”
　　这样的情况令你感到前所未有的被动。
　　他的手攥着你的，紧紧的像是抓着救命的浮木。你顿时觉得心脏的位置猛地一揪。
　　你仰头望了望天花板，不禁叹息了一声，转头在他面前蹲下：“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患得患失呢？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我答应你至少当你还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会随意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我也说过牛奶工说的话不值得我帮助，所以我并不是想要帮助他。但是小捣蛋鬼，我喜欢那些可爱的孩子们，他们的未来应该是光明的。我是一个孤儿，我不希望这个村子里所有的孩子，最后都成为孤儿。”
　　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地说：“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安全感，没有顾虑的人才有可能所向披靡。但是我现在不是只有我自己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他依然埋着头，似乎对你说的话不信任。
　　“……如果一定要去，那我和你一起去。不管您要去哪里，都要带上我。”
　　这大概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你没有反对。
　　“可以的，不过你这样说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唔？什、什么？”
　　“就是，狼人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叫我……女巫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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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墓地里，你下意识牵住小丘比特想要将他护在身后，做出反应之前的一秒手腕僵了一阵，又悄悄收了回去。你忍不住警惕地想，如果刚才不是小丘比特适时地提醒你，你有没有可能在挖完坑之前都无法注意到这个一直站在你们身后的人？
　　你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像他这样神出鬼没，他简直就像是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得让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算起来这应该是你第一次见到这个神出鬼没的老人。对方的身上挂着满是尘土的破布衣裳，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打理过了。他站在离你们足够远的地方，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他那灰褐色的眼睛蒙蒙的仿佛盖了一层霜，反白的眼神似乎没有焦点，又或者总是聚焦在你看不见的远方，周身的气息却像幽灵一般阴暗。
　　这让你无法确定他是否在注视着你们。
　　他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枯槁的脸上嵌着鹰钩鼻，褶皱的皮肤和花白的头发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已经上了年纪的事实。但他站得笔直，昂首挺胸就像一个随时随刻都在站岗的士兵。
　　或许他曾经是个士兵，你不禁想着。
　　老人悬停的手腕上站着一只神气的乌鸦，乌鸦的头颅高昂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在眼里，但它似乎也没有名字。老人有的时候叫它乌鸦，有的时候骂它畜生，但不论他有着什么样的态度，那只乌鸦显然都不怎么屑于搭理他。
　　真是个奇怪的老人……
　　你和小丘比特是趁着天还没黑，来墓地里处理那些不幸死去的人的尸体的。然而坑刚挖了没一会儿，一转头就发现这个人正阴森森地站在你们身后。他一句话不说，皱巴巴的指尖挑着肉块，旁若无人地喂食着他的乌鸦。
　　那只乌鸦的黑眼珠转着圈，叼了肉突然哇哇地叫了两声，声音凄厉得仿佛是在哭。
　　你正想得出神，小丘比特突然凑到你耳边小声地说：“那是守墓人，如果没猜错，我想他应该可以一铲子拍死一只狼人。”
　　“……”一铲子拍死未免也太扯了吧？
　　你想起他那天关于守墓人监守自盗的说法，一时间对此表示极度的怀疑。唔，如果说这种看起来瘦弱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老人都能拍死狼人的话，那被他杀死的狼人到底能够病弱得什么样……
　　彼时守墓人的乌鸦吞咽了肉块，仰着脖子又叫了两声，声音高高低低的格外难听，于是被守墓人拍了一下脑壳：“闭嘴。”
　　声音粗噶得好似从深渊深处传来的一样，那乌鸦瞬间不吱声了。
　　然后守墓人缓缓迈步向你们走来，尽管眼神枯槁得好似什么光线也透不过去一般，他的步伐依然稳健，腰背也挺得格外笔直。
　　他的眼睛轻飘飘地扫过小丘比特，然后落在你身上。
　　你皱了皱眉，听他说：“女巫？”
　　你没说话。
　　小丘比特似乎格外紧张，你甚至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有取出弓箭的冲动了。他对危险总是敏感的，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比你经历过更多的缘故，但奇怪的是，他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你突然再也紧张不起来了。
　　守墓人转头又看了他一下，不屑地收回目光，那样子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乌鸦可以比你的箭更快，你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