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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忆旧梦 ...

  •   寒夜里的那碗汤真香啊。
      那只递汤的手就好像在无边黑暗之中照亮地狱的一束光,顾淼的视力受损,但是从模糊的大小,还有无意间触碰到的皮肤质感判断,那是一个男人的手。
      可惜那道光没有亮多久,他听见笔在纸上写字的声音,接着说着俄语的女声对他说:“喝完汤就赶紧走吧,我们这里的人太多,没办法再养你了。”
      顾淼从周围的动静里听出藏在这里的人至少有五六个人,在这个陷入战火的城市,多一张要吃饭的嘴,都是极大的负担,顾淼非常理解他的决定。
      但是现在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如果只有一个人,他根本无法活下去。

      之后发生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顾淼用自己知道的几处藏有粮食的地址换取自己被收留。
      再后来,那个藏身之所也被炸毁 ,只逃出了顾淼和那个不会说话的男人。
      本来顾淼以为是自己在依靠那个男人,很快他就发现,那个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干啥啥不行。而顾淼打小就干农活,之后又非常注意锻炼身体,整个人身上毫无赘肉,脱衣之后的身体就像一根坚硬的钢条。

      在逃亡的时候,男人的脚腕卡在砖缝中,严重扭伤到无法走路。
      而离他们不远的巷口,交火双方正在进行激烈的枪战。
      顾淼二话不说,将男人背在身上。不知跑了多久,顾淼的后背几乎被汗水浸湿了。
      身后的男子拍拍他,让他把自己放下来,顾淼咬着牙,用俄语说:“不行,我不能抛下你不管!”
      男子晃动身体,还是要下来,顾淼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容置疑:“我们是生死之交,我绝不会一个人走的!”

      开玩笑,现在视力没恢复,把“眼睛”放走了,岂不是死路一条?当然顾淼不会告诉他。

      幸好没有说出口,在思乡的顾淼自言自语念叨“辣油小馄饨多放香菜少放葱”的时候,那个男人用嘶哑的声音说:“放香菜的是邪教!”
      顾淼这才知道,这个男人是中国人,而且不是哑巴,只是咽喉受伤,说不出话。
      可惜连姓名都没有来得及交换,来找顾淼麻烦的人就来了,为了不连累男人,顾淼将他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并留下食物和水,便飞速离开。

      在战火中产生的感情,比发小死党更加深厚,一起扛过枪是男人之间最深的感情之一。
      只是从那之后,再也不曾相见。

      顾淼有时会想起他,可是一个连脸和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又上哪儿去找,也许,他已经死在那连天战火中。
      每每想起他,顾淼心中都会一阵难过,就连闻见窗外飘来的萝卜排骨汤的味道,都会想到那个男人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人生如浮萍,聚散由天定。

      顾淼端起那只破旧的咖啡壶,手指轻轻的抚过那道被子弹擦过的凹痕,发出无声地叹息。

      ·

      “林哥,我觉得你离老老实实滚回家又近了一步。”出警归来,余乐大声嚷嚷着。
      刚刚有人因为纠纷而报案,为了一百块钱几乎就要打起来,两人各说各理,嗓门越提越高,根本停不下来。
      余乐扯着嗓子跟两人掰扯道理。
      没用,人家根本就不听,林墨的嗓子受过伤,声音只能维持在低音的音域,自然也无法一鸣惊人。
      就在余乐气得火冒三丈,想把双方都带到派出所好好冷静冷静的时候,林墨从自己皮夹里摸出一百块,拍在桌上,用他低沉的声音说了四个字:“这钱,我给。”

      “要是再多遇上几次这种事,你就要回家要钱了。”余乐摇头。
      林墨不以为然:“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再说,他们到后来不也不闹了吗,也没真让我出钱。”
      “我去……”余乐当场绝倒,“你这操作,搁网上会被人骂太假、太圣母。”
      “圣母也没什么不好,不是慷他人之慨的圣母婊就行。”林墨不以为意。
      “我天,你到底吃什么长成这样的?”

      所里的户籍警罗菲菲抬起头:“你还不知道吧,我林哥就是这么善良,他之前还在俄罗斯做生意的时候,看见被无良倒爷骗的俄罗斯大爷,他还替那个垃圾还钱呢!“

      ”这段没听过,说说!“余乐坐正了身子。

      ”就是天气突变,路上有个倒爷冷得不行,一个俄罗斯大爷把自己的皮帽子借给他,说好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让倒爷把皮帽子还给他。结果倒爷拿着皮帽子压根就没打算还,还在酒吧里跟人吹,说遇到一个傻逼老头白送了一个帽子。咱林哥跟人八杆子打不着,第二天叫手下买了一个同款皮帽,到了那个地方把帽子还给老头儿了。“

      现在余乐望向林墨的眼神如同看智障:“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啊!”

      “你懂个屁!”林墨不耐烦一拍桌,“那地方本来就挺乱,中国人少,还得靠当地人帮衬着过,你看你敢得罪那群跳广场舞的大妈不,她一嚷嚷,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那个老头子说不定号召力极强,一枝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到时候当地人直接见一个中国人就揍一个,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用一个皮帽,换当地人十年天真无邪,不好吗?!”

      听起来颇有道理,逻辑无懈可击,余乐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然林墨没有告诉他,他留心记住了那个倒爷的进货渠道还有在国内的销售渠道,然后死死咬住他,让那个倒爷再也买不到物美价廉的好货,原来的买主也纷纷离他而去,只得黯然转行。
      就这样,林墨也没放过他,折腾了他两三年才放手。

      这种丧心病狂的黑历史怎么能让同事知道,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了。

      ·

      也许是因为下雨导致的刺骨阴冷有助于平复心情,晚上快下班的时候,竟然一个报案人都没有,警务通也安安静静。
      “哇,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居然……”林墨想说“没事”,只见晚上值班的李峰一个飞扑,死死捂住他的嘴:“闭嘴,快滚吧你。”
      余乐赶紧把林墨拖走,免得被愤怒的值班同事打死。
      卢武区派出所的玄学:只要说“没事”“好闲”,当晚夜班出三五十个警是正常的,出人命都不是不可能。

      路过地铁口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女人瑟缩在那里,嘴里发出呜咽声,不时向路过行人磕头讨钱。
      在她身旁,有一个看起来不过两岁的孩子,赤着脚,穿着开裆裤在大理石地面上走来走去。

      有路过的老年人看着直皱眉:“这么冷的天,这孩子哪受得了?怎么也不给他鞋穿?”
      看着那孩子被冻得红通通的小手和小脚,心地善良的人们纷纷慷慨解囊,甚至还有人给了一张五十:“快给孩子买双鞋吧,太作孽了。”

      林墨大步上前,站在那个女人面前,一旁的余乐无奈长叹一声:“你不会连这钱也要给吧?”
      “这孩子是你的吗?”林墨严厉地问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忆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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