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七》月海妖后

2、灯光秀

　　距离灯光秀还有二十分钟，中心区域游客数量已经超饱和，造成女游客堵塞的林墨由“人肉墙”转行为“人肉门”，负责在外围劝阻那些还想进入中心区域的游客们。
　　千辛万苦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顾淼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在影影绰绰的黑暗中，有无数的人头涌动，像极了恐怖片里丧尸来袭的场景。
　　忽然在顾淼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现在里面已经有几十万人了，你还带着孩子，最好别进去。”
　　转头一看，林墨正苦口婆心的劝说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太危险了，万一挤到孩子怎么办？”
　　那女子皱眉：“有几十万人也不差我一个嘛，一年就这么一次，我还是外地来的，来都来了，要是看不到就回去，多遗憾。”
　　任林墨说破了天，她还是想进去看：“我会紧紧抱住的，不会有事。”
　　伏在女子肩膀上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一岁多，她憨笑地拍着手：“看灯灯。”
　　身为普通林墨对哄年轻小姑娘颇有心得，但是身为实习警林墨，就对哄女市民毫无办法。
　　“看灯灯。”站在女子背后的顾淼手里摇晃着发光汽球，把小姑娘逗着咯咯直笑，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一个劲的向后挣，伸手想要够汽球。
　　女子为了抱稳孩子，只得向后退几步，又拍又哄。林墨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满怀感激地望向那个突然出现为他解围的“英雄”，不由一怔：那双藏在无边框眼镜后的弯弯笑眼，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当顾淼抬起眼的时候，林墨才发现，这人是今天被自己推了一跤的男人，前表妹夫。
　　·
　　事后萧楠已经向火气未消的林墨解释清楚一切，林墨把投机取巧的妹妹骂了一通之后，对这个为了卖房子而结了三十多次婚的男人也全无好感。
　　在林墨看来，婚姻是神圣的爱情缔结誓约，不是用来换钱的把戏。
　　出于对顾淼的复杂心情，林墨又多看了他一眼，在心底深处，有另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在今天之前就见过他，那一丝飘渺到难以捕捉的情绪远比厌恶和不屑更加复杂。
　　一定是因为前几天参加扫黄行动，见多了这种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把对他们的综合情绪投射在这个叫顾淼的男人身上了。
　　距离灯光秀开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人群开始骚动。
　　许多还没有进入中心区域的人不管不顾的向里挤，黑压压的汹涌大潮，向着他们认为最佳视野的平台涌去。
　　中心区域的人数已经超过预计的两倍不止，人们越来越兴奋，有些人因为站得时间过久，体力透支，完全靠着一股兴奋劲撑到现在。
　　现场总指挥是市公安局的程局长，这个经历过无数次大型活动的男人隐隐感觉到空气中的不安与危险，以现在的人流量，还有这些兴奋的人群，一旦有人摔倒在地，就会形成摔倒叠压，最终造成严重的踩踏事故，程局向上级部门请求指示，是否临时取消灯光秀活动。
　　在电话的那一头，市领导们愁眉不展，现场这几十万人就是冲着灯光秀来的，一旦临时取消，明天会被骂成什么样，用膝盖都能想到。
　　必然被骂和可能出现事故之间，实在难以抉择。
　　“人太多了……”顾淼望着已经看不见一点地面的广场，伸出手指扶了扶镜片，接着便转身走向这远处的一间小小便利店，那里现在空无一人，他贴着墙边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不大的笔记本电脑，搁在长条桌上。
　　桌面是一片倒映在清澈蔚蓝湖水中的金色白桦林。

　　对讲机里再次响起呼叫：“有游客昏倒，必须马上送出去，否则灯光秀一旦开始，120都走不掉！”
　　游客昏倒的位置离120急救车只有50米远，平时跑完50米连9秒都不要，今天却是千难万难。
　　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无数股力量顶着，根本就无法挪动一步。
　　从里向外走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接到命令后，林墨从外围突入，不顾接连响起的抱怨声，将挡在面前的人一个个挤开，再由其他同事挡住如流沙般迅速合拢的人群，艰难而缓慢地撕开一条生命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
　　距离灯光秀开始还有五分钟。
　　人群越发的兴奋，就连林墨都感觉到身旁冲击着自己的力量比刚才还要大许多。
　　“让一让，都让一让！”
　　越过重重人头，已经可以看见那两个扶着昏倒游客的警察，林墨咬牙奋力向前，明明是深冬的寒夜，但是他感觉到自己背后的衬衫已湿了一片。

　　有人大叫“这边看不到，再往前走走！”
　　没有找到最佳位置的人们顿时不甘心的骚动起来，就连那两个警察也不由自主的被人流裹挟，不断向后倒退，与接应的林墨等人拉开距离。
　　林墨急得心里直冒火，加快脚步，赶到前面。
　　黑了！
　　观景平台前那闪着五颜六色灯光的大楼瞬间全黑了。
　　人群里发出困惑的声音：“唉？怎么回事？”
　　“是不是要倒计时了？”
　　“倒计时是这样的吗？”
　　接着，不同的大楼同时闪出一行大大的黑体字：取消，散吧。
　　如同儿戏一般的四个大字明晃晃的挂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人相信。
　　所有人都怔怔的站在原地，议论纷纷：“怎么说取消就取消了？”
　　“假的吧？”
　　“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

　　趁着这个当口，林墨迅速接近昏迷者，并将他们带出来，一直到120响着警笛开走，林墨这才松了口气，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已是0点04分。
　　新年已到，各大楼的灯也次第亮起。
　　只是亮起而已，并不能称得上灯光秀。
　　终于死心的人们骂骂咧咧的散去，还有部分人没有动，仍待在原处想看看有没有奇迹。因此退场秩序井然，与快要开场时相比，可以称得上安宁和谐。

　　每个人都认为是有关部门为了安全考虑而紧急叫停了灯光秀，只有程局知道，在领导们正式发出停止指令之前，灯就已经灭了。
　　灭灯是23：55：01。
　　收到指令的时间是23：56：30。
　　负责灯光秀技术保障的总负责人一脸茫然：“怎么会这样？”
　　“有人侵入我们的系统！”
　　“查不到侵入者痕迹。”
　　来自技术人员的汇报接连响起。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黑进了你们的系统，只是为了关灯？”程局拧着眉头。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可事实就是如此。
　　“尽管达成的结果是好的，但是这种无法无天，随意侵入系统的行为，必须严查，否则将来人人都随心所欲，岂不是要乱套了！”程局命令技侦部门着手调查。

　　不管莫名多了一份工作的技侦组人员心情如何，完成安保任务的基层民警们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刚才扯着嗓子喊了半天“让一让”，林墨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一张嘴就像要冒黑烟。
　　离广场很近的地方只有一家小型24小时便利店，里面也挤满了散场后补充能量的人们，曾经摆满饮料的货架空空荡荡，就连旁边的啤酒都卖空了。
　　忽然斜刺里冒出一瓶矿泉水，在林墨面前晃了晃：“要么？”
　　林墨转过头，无边框眼镜后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正望着他。
　　“这……这不好吧。”林墨的心中跳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线，更不能拿群众一瓶水。
　　“没什么，我就是看你好像挺饥渴的，应该十分需要。”顾淼扬眉一笑，转身离去，只留给林墨一个背影。
　　“一个房屋中介，还学程序员背个维氏电脑包，切。”林墨拧开瓶盖喝了大半瓶，信步迈步出门，门口的防盗报警器骤然发出“嘟嘟嘟”的尖叫。
　　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还穿着制服的林墨仿佛石化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操！！！”这瓶水还没付钱！！！